三河国,山路中。
“家、家臣?”山三郎被前田庆次的话吓了一跳,“庆次你在胡说什么呢?”
“这可使不得啊!”小和尚孙四郎慌忙道,“在下怎么敢收一位武士做家臣呢。”
“此乃事关前田大人一生的大事,还请三思啊。”老和尚外槛也点头道。
一只乌鸦飞过……
“我靠!”听了众人的话,前田庆次的脸上布满黑线,不甘心地道,“听你们这意思,就像我输定了一样。”
“哎?这个么……”被前田庆次这么一说,另外三个人才发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把此人当成失败者看待了,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眼望蓝天,“今天的天气不错哦。”
见众人这副的样子,前田庆次一身的杀气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只见他背过身,蹲在地上用手指不断逗弄一株小草,嘴里边还在不断的碎碎念,山三郎则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地说:“庆次,振作点。”
见前田庆次陷入痴呆状态的外槛师徒见状,忙悄悄移动脚步打算趁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对!”突然,正蹲在地上的前田庆次一声大喝,吓得正在蹑手蹑脚逃走的外槛师徒立刻“立正”,“我可是前田庆次,是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男人啊!”
又开始了……一滴汗水从山三郎额头流下:“庆次不要再胡闹了。”
“住口,山三郎,从小到大,我庆次从没有在任何事情上输给过别人,如果今天就这么让战胜我的人走了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会为此事后悔的!”前田庆次大声道。
“刚才你们可是平手啊。”山三郎提示道。
“自从答应那小和尚的比试要求的一刻,我就已经输了。”前田庆次倒也干脆,输了也不赖帐,他自小好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肯认输,要不然也不会拼着身体受伤也要战胜武艺强于自己的本多忠胜。现在被一个看上去远不如自己的小和尚戏弄,前田庆次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至于说什么做仆人的话不过是为了找回面子而说罢了,在庆次心中,只要自己赢了,然后再还给苦苦哀求自己的小和尚自由,那这面子也就算是找回来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向小和尚师徒俩,嘴里道:“喂,小和尚,快点开始吧!”
“真的要比吗?”孙四郎看了师傅一眼,为难地道。
“当然!”不等外槛开口,前田庆次已经大声说道,“这次不比那种阴谋诡计的东西,而且一定要分出胜负来!”
“那么,比什么呢?”孙四郎一脸发愁的样子道,“武艺的话,在下可是毫无胜算啊。”
见小和尚发窘,庆次得意地笑道:“比什么随便你说,这次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在庆次心中,自己没有一项会输给小和尚,即便是佛经,自幼好学的他也是颇有涉猎。
“那么,就比这个好了。”听了庆次的话,孙四郎从地上的一捆稻草中抽出了一根,来到庆次身边道,“就比比看谁能把稻管丢得远吧。”
这稻草是刚才一个行人挑着赶路的,它的主人已经被庆次和本多忠胜的比试吓跑了,结果稻草连扁担一起被丢到了路上。
“比这个?”前田庆次用两根指头捏着细细的稻管,奇怪地道,“这样的比试不是太简单了吗?”
“很多复杂的事情往往蕴含在简单里,看施主出身名门,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一直不说话的外槛开口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庆次转了转手中的稻管,疑惑地看了孙四郎一眼道,“那就我先来了?”
“请吧。”孙四郎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
看他这笑的样子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被孙四郎的微笑搞得恶寒的前田庆次,单手猛地用力将稻管甩出。
“唰!”稻草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又落到了前田庆次的脚下。
“可恶!”前田庆次猛一跺脚,心说又上了小和尚的当了。
“那么,接下来就换我来了。”孙四郎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根稻草道。
“等等,”见孙四郎就要出手,庆次忙道,“你刚才并没有规定只能丢一次,所以我还没有丢完呢!”
“哎?”没想到庆次还有此一说,孙四郎顿时愣了。
“嘿嘿,”见小和尚的样子,庆次忍不住得意,“只要丢不出我想要的结果,那你们就一直在这里陪我好了。”
“这次失算了。”孙四郎一脸郁闷地低下了头。
“唰!”“唰!”“唰!”“唰!”“唰!”…………
经历了无数次的实验,前田庆次终于找到了投稻管的技巧,在一次投出足足有两丈的距离之后,满意地来到孙四郎的面前道:“我投完了,轮到你了。”
“真的结束了吗?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哦。”孙四郎眨着大眼睛,一脸纯真地道。
该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吧?前田庆次担心地想,不过他实在想不出小和尚还能有什么鬼主意,而且他知道以小和尚的腕力是绝对丢不到两丈距离的,因此自信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要上喽。”只见孙四郎说完,径自来到稻草旁,从中抽出一小把稻草,然后用一根绳子将它们捆在一起,随手一丢便丢到三四丈开外。
一阵风吹过,四周一片沉寂……
然后——
“你使诡计!”前田庆次大声说道,“明明是丢一根稻管,你居然丢一把!”
“在下只是说比试丢稻管,可从来没有说过是一根啊。”孙四郎一脸无辜地道。
“那你刚才怎么递给我一根?”前田庆次的样子像是要揍人。
见他这可怕的样子,孙四郎向后退了一步道:“我的确是给了你一根没错,不过没有不许你自己去多那一些啊。”
“算了吧,庆次。”见庆次还待多言,山三郎走上来一步道,“你已经输了两次,还是不要再为难人家了。”
“混蛋……”前田庆次紧握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外槛师徒被庆次这临近暴走的样子吓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而山三郎也怕庆次暴起伤人,脚步不自觉地移动,将身子挡在庆次和外槛师徒中间。
“扑通!”就在气氛无比紧张的时候,前田庆次突然前冲几步,一下跪伏在孙四郎的面前道,“殿下,我前田利益的这条命,从今天起就交给您了。”
“哎?”其他三人都是一愣,然后……
“庆次你在胡说什么呢?”“刚才都是闹着玩的,你不要这样啊。”“前田大人,刚才的话不过是一句戏言,还请您千万不要当真。”
可无论众人怎么劝说,庆次却一副铁了心的样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外槛想了一会,对着山三郎道:“既然贵友不肯起来,那这里就麻烦施主照顾了,贫僧师徒还要继续赶路。”
“这里就交给在下好了,您……”山三郎话没说完,只听前田庆次大声道:“对一个武士来说,被自己的主公抛弃是莫大的耻辱,既然如此,在下就在此地切腹明志!”
说着,他居然真的席地而坐,将上衣脱到腰间,然后从腰间抽出肋差,对准肚子就要刺进去……
“不要!”见他不似开玩笑,外槛师徒和山三郎都大声阻止道。
“现在可怎么办啊,师傅?”前田庆次收起刀后,孙四郎和师傅来到旁边的树林商议着。
“这位前田大人似乎是一位相当任性的人啊。”外槛皱着眉头道,“如果不答应的话,搞不好真的会搞出人命。”
“可是这样一位任性的富家子跟着我们,会增加许多困扰的。”孙四郎为难地道,“而且现在的我还在修行阶段,怎么能够收家臣呢?”
“孙四郎,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收这位前田大人做家臣,实际上等于救了他一命。”外槛严肃地道,“而且,将这样一个任性的人带在身边,并且不时对其行为进行约束,这本身也算是修行的一种啊。”
见师傅这么说,孙四郎躬身谢道:“多谢师傅教诲,徒弟明白了。”
林外。
“那么,今后就请前田大人多多关照了。”孙四郎一边扶起地上的前田庆次,一边说道。
“殿下您不必客气,以后就请称呼我庆次好了。”前田庆次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一个刚刚被人打败而变成家臣的人。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道:“在下原本是尾张荒子城城主前田利久之子,因为不愿意继承家业而逃了出来,眼下家父正派人四处捉拿在下,所以接下来的路上或许会遇到一点点危险……”
外槛师徒听着前田庆次的自我介绍,脸色越变越难看,心说怪不得这家伙对成为别人家臣的事情这么不介意,原来是有危险想找个庇护的地方啊。不过也难怪,荒子城有哪个人能想到逃走的少城主会成为和尚的家臣,躲在寺院里呢?
“那么,我们这就返回京都吧。”前田庆次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道。
“京都是一定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外槛一脸方正地道,“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甲斐的踯躅崎馆。”
“武田?”庆次一脸惊讶地道,“原来你们是刚从京都过来的呀。”
“什么你们我们?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外槛生气地道。
“这个……”前田庆次脸一红,他原本以为虽然成了别人的家臣,但如果能够躲开暴跳如雷的父亲的话,应该也算是意外收获,不过现在……
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看着一脸正气的外槛,庆次郁闷地想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能一路为伴呢。”看着庆次一脸郁闷的样子,山三郎笑着道,“不过你打算和阿国小姐一同流浪的想法似乎是泡汤喽。”
见庆次扭过脸去不理自己,山三郎也不介意,而是转身对着外槛道:“打扰这么久还没有正是介绍自己,在下是今川家的家臣,名字叫作名古屋山三郎。”
今川?听了山三郎的介绍,外槛不由一愣,他虽然是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但对桶狭间这场著名的伏击战还是听说过的,今川家的当主义元死在了织田家手中,按说两家现在还是敌对状态才对,而现在的两人却……
这个庆次的行事真是不可捉摸,一定得好好注意才行。这样想着的外槛,打定主意不让前田庆次在甲斐给自己惹出事来。
“那么,目标踯躅崎馆,出发!”前田庆次大声说完,头上已被外槛凿了一个爆栗:“说话声音要低,趾高气扬乃是出家人的大忌。”
“我又不是出家人……”深悔自己一时任性的庆次摸着头上的包,嘀嘀咕咕地跟在外槛师徒身后,一起向着东方的甲斐上路了。
……………………
众人的身影走远之后,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色人影从一个大树后闪出,只听他自语道:“庆次还是那么任性啊,不过他的武艺似乎比在近江的时候更进步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踯躅崎馆,或许办那件事情的时候能够遇到也说不定。”他说话的时候,一股寒意不自觉地从身上散发出来:
“到时候倒是可以借助一下他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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