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的食堂出来,何灿远远看着一堆黑压压的人挤在电梯口。脑海里立刻画面浮现:狭小的空间,这堆刚吃完午饭的人像罐头里的沙丁鱼紧紧贴在一起,汗臭、烟味、各种菜从嘴里呼出的带着胃酸的味道,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发酵浓缩……
何灿突然有种反胃的感觉,绕过人群拐进电梯。
好久没锻炼了,开启走步模式吧。何灿把手机里的运动软件点开:
一口气爬到六楼,刚停下来缓口气,有人冲她打招呼。抬头一看,原来是外科的刘涛正躲在楼梯口吸烟:
“美女,行不行,瞧你喘得肺气肿似的。”
何灿朝他摆摆手,“又在吸毒?!你们瘾君子。喝点咖啡一样提神。”
刘涛吐了个眼圈,“这个不用上厕所。”
终于爬到十楼。何灿赶紧地查看手机,战果不错。何灿很有成就感地弓着身在电梯口喘气,正碰到匆匆进了电梯的刘东。
刘东按住电梯门大声对她说:“我下午临时要去卫生局开会,我的病人帮我看着点!”
何灿大脑正处在运动后的缺氧状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东已经消失在电梯里。
在电梯门口做咬牙切齿握拳状,正碰到主任从另一部电梯出来,她奇怪地看了何灿一眼,“干嘛呢?”
何灿瞬间萎缩掉,低头走人。
今天的运动强度过大了,应该坐五层,再爬五层了,这样比较符合自己的状况。
何灿趴在桌上分析自己手机软件上的数据。正准备趁着没病人眯会,实习生张小蕾高高举着手机大呼小叫跑进医生办公室。
“何医生,快快看,你上新闻啦!”
一屋子的人像蝗虫一样迅速靠拢过来,盯着张小蕾手里的白色的三星手机。
小小屏幕里,一个穿正装的美女正播放新闻:
“现在地铁的色狼猖獗,前几天我市的一名年轻女性就在地铁被一年轻男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了走光照,其男朋友发现后,将该男子手机上的照片删除;女子在追赶色狼时,不小心短裙被撕破。地铁里另外几名女性自发为其做围栏,让女子换好了衣物。提醒大家,在地铁里年轻女性一定要注意着装,不要给色狼以可乘之机。”
“哇-----”办公室的人全都叫了起来。何灿大脑“嗡”又出现了空白,她惊讶地瞪圆了双眼,毫无准备地望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视频,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何灿,你挺上镜的嘛!美女呀!怪不得人家要拍你!”王益菲几乎是兴高采烈,哦,不,应该是幸灾乐祸地赞了一句,何灿心里别提多别扭。
“哎哎,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靠谱的男朋友。从来没听你说过呢,保密工作做得够深得呀!”刘丽丽端着水杯笑着问。
“那不是我男朋友,”何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盯着视频,努力想弄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谁拍的?谁放到网上去的?!”
“天涯处处有拍客呀。”王益菲在自己的手机里搜到了视频,仔细研究了一番:“何灿,这真不是你男朋友?”
“真不是!”何灿回答的斩钉截铁。
“哎,那就可惜啦,挺帅的,有点像那个什么。”王益菲摇了摇头,“对,李小璐的老公,叫什么来着,贾乃亮!还有,你们注意到一个细节吗,他一直用手挡着脸,好像怕被人认出来是的。感觉不正常呀,不会是在逃犯吧?”
“什么人这么无聊拍了视频也不问当事人同不同意就往网上乱贴,”何灿觉得自己这样毫无准备就中枪很是郁闷:“让全国,不,全世界的网友来欣赏你的糗事谁乐意呀?!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哎,别那么较真,人家就是想用你的经历提醒一下大众,有什么嘛,别大惊小怪的;这个年代是个人都会玩手机;我那天看一个综艺节目,连小狗也会拍视频啦。”
“那个好像是个日本的节目,是讲一只大猩猩在主人的训练下,学会了人类生活中很多技巧,好玩极了。我儿子最喜欢看了。”
“叫啥名?”一堆人的话题因为一只猩猩终于从何灿身上转移走了,何灿无奈地看了视频一眼,关了,努力静下心来开始写病历了。写着写着,还是又忍不住打开视频看,心里琢磨,“到底是谁传到网上去的?”
中午在餐厅吃午饭,妇产科王文静端着盘子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上新闻啦,你知道吗?”
何灿头也不抬低着头猛吃盘子里的土豆丝,“你也看见视频啦?”
“能不看吗?你现在爆红,你知道吗?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曝光,还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而且你男朋友还长得那么正呀。口风够紧的,我们居然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何灿说了,他不认识这男的;那就一见义勇为的好青年。”旁边在一桌吃饭的刘丽丽笑着帮何灿解释。
“不认识,英雄救美?这年代还有这事,我们何灿魅力挺大的呀!”王文静有点不相信。
餐厅里就餐的医生很多边吃便往何灿这边观望,低声交头接耳,看样子正就着何灿这道新闻大餐下饭呢。这类娱乐性很强的新闻在这群枯燥乏味的群体里就像夏天喝了冰镇可乐样爽。
何灿赶紧吃完了饭逃出了餐厅。等电梯的人不多,李院长和外科张一鹏也在电梯口。何灿矜持地冲他们点点头打过招呼。
电梯向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层,站在靠前位置的何灿就习惯性地去关门。和领导乘坐电梯总是让她有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最后电梯里只剩下她(他)们三人。
可能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李院长突然把脸转向何灿,换下刚才高冷表情,很关心地笑着问:“小何呀,那个拍照的最后抓住了没有呀?”
何灿一听头一下大了,这消息也传的太快了,这医院恐怕只有手术室里被麻醉的病人不知道了。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没有,那人趁人多跑了。”
“你男朋友很不错嘛,很有正气的。”李院长赞许地点了点头。
何灿正站在张一鹏斜对面,一抬眼正看见张一鹏面色严峻地盯着电梯门。何灿不由冲口而出:“那视频上的不是我男朋友。我不认识他。”
李院长抬了抬眉毛,微微有点吃惊:“那这小伙子就更不错了。现在这样的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太少了啦。”
回到办公室,桌上一大堆病历本乱七八糟摆着,何灿坐下来根本无心整理,尤其一想到张一鹏面无表情的脸,开始对自己生气:好端端地淑女形象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样。
心情如闷热的午后异常烦乱起来。
加完班已经快9点钟了。何灿急匆匆地去赶最末一班地铁。
熟悉的地铁里,白日里涌动人流已经像潮水一样退去,寥寥几人就像深海里的鱼闲散地游着。
上车,找个座位坐下,发呆或玩手机,或者睡觉,或看看一成不变的广告,或者观察一下旁边的某人,猜猜他(她)的职业……每日里地铁里的人都这样打发着这百无聊奈的短暂的时光。日子就在这上上下下,坐坐停停中重复下去。
原本何灿以前的地铁时光也是如此。但从那晚以后,再次踏上地铁,明晃晃的地铁车厢里,曾经放松的神经开始莫名的紧张。
环顾这节车厢,大多数人低头玩手机,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边窗外的夜景,斜对面有一对情侣正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男生把手放在女孩的臀部使劲揉着,何灿又想起那天走光的事,心里多少有点不快,她下意识地把裙子往下拉了拉,望着窗外灯火通明城市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