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得太晚了,何灿没来得及吃早饭,在楼下面包房里买了早点边吃边赶上班。走到地铁口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她的肩,“嗨,早啊!”
一张熟悉的脸,棱角分明,笑容满面。
“嗨!”何灿嘴里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
“还没吃早饭”
“起来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走进站口,罗伟跟着何灿,“你上几号线,”何灿随口一问。
“我和你一条线路,2号。”罗伟想也不想立刻答到。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走这条线??”何灿疑惑地看着她;
罗伟停了下来,盯着何灿“我们几乎天天都在这条线上碰面呀。太无聊了。”
两人上了地铁,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很快,车厢就像装满了沙丁鱼的罐头,没有一点空隙。何灿双手紧握着立杆,背后一个胖子正拼命往外挤,把何灿压在立柱上脸都变了形。
罗伟拉了拉何灿,“过来点,往我这边挪点,”何灿在他帮忙下艰难移动了到他前面。“车门那里上下车的人那么多,不晓得换个地方;真是笨呀!”
何灿无奈地环顾着车厢一圈,低头开始玩手机。罗伟东张西望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又碰了碰何灿,“你的皮包应该放在胸前,好像我给你说过了的吧;这样子很容易被偷的。”说完,他把何灿包包移到前面。
“还有,手机不要拿在手上,上下车很容易被挤掉的!对了,我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把手机也抢了过去,打了个电话,又还给了何灿。
何灿干脆背过身不去理他这个啰啰嗦嗦的男人。
上上下下,车厢渐渐空了,眼看快还有两站到终点了,何灿正看手机,全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她惊叫一声抓住要跳出手掌的手机,就听见耳边轰地一声巨响,车厢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人像炸了锅开始尖叫。
黑暗中,何灿一动不动,紧紧抓着手里的立柱,睁大眼向四周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陷入黑暗中的人群开始尖叫着四处乱窜。何灿不停被身边奔跑的人撞击,一次又一次,她终于摔倒在车厢冰凉的地板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身边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了起来,是罗伟!他在她耳边紧张地大叫:“靠墙蹲下,护着头!不要乱跑!”
过了几秒,一抹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罗伟的脸出现在何灿面前,离她很近、焦急地看着她的双眼。何灿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眼睫毛如此的长,一根一根在眼周留下一道道投影。
“可能是撞车了!”罗伟举着手机电筒借着微弱的光照了照四周,皱紧眉头。他和何灿紧挨着蹲在车厢的靠墙的角落里,尽量避开黑暗里惊慌奔跑的人群。
手机突然没有了信号,与外界的联系彻底中断了。罗伟站起来:
“我们必须要到前面去看看还能不能出去。不能坐以待毙。”说着要拉何灿起来,何灿一动,脚踝一阵剧痛,“我的脚扭伤了,怎么办?”何灿眼泪都快流出来。
“我一会就回来!就在这里等我!千万别走开!”罗伟深深地看了何灿一眼;开始摸索着向另一个车厢移动。
四处是尖叫声哭喊声,奔来跑去的混乱的脚步声,何灿在角落里尽量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墙外冰冷不会是在高架桥上吧,她可有恐高症,平时坐在轻轨里远远看着对面高架桥上另一辆车飞驰而过,她总觉得那桥细细的墩子在风中微微地摆动,她就开始心脏加速,四肢变软。
其它人知道这里出事了吗?现在是在隧道里还是在高架桥上?在高架桥上会不会翻下去呀?
何灿强迫自己不去想像有些东西。
这地铁出事的几率应该跟中彩票差不多吧。前几天何灿刚刚查了自己的星座运势:巨蟹座最近三月运势不好,事业和财运走低,提放小人。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星座这么久能存在下来,肯定有它的道理。想想这段时间自己的日子就像部惊险片一样,一出接着一出。但愿这次和前几次一样也能逢凶化吉,顺利过关。
对了,也不知道刘丽丽给自己买的保险生效没有吧。刘莉莉的老公果然是风投专家,何灿这样的运势也能被他预料到,高人呀。如果理赔,应该会有小小的进账吧。
何灿黑暗中胡思乱想着,脚踝的胀痛也暂时忘记了。
车厢里很久了都没有一点动静了,估计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吧。这时何灿突然听见身边不远处咚地响了两声,好像是有人跌倒了。紧接着有个老人在大声地呼救,她赶紧打开手机电筒,看见一米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倒在地上,头磕破了,头上血不住流到地板上;她的老伴跪在旁边,看着婆婆一个劲用东北口音大喊“咋办呢?咋办呢?”
何灿也顾不得痛了,一瘸一拐走过去帮着大爷把婆婆扶起来半靠在墙上。
她四下里看看,根本找不到绷带,就用牙咬着自己的白色体恤使劲撕开一个长长的布条,紧紧缠在老太婆的头上。
她一边用手压着,一边不断地安慰他们:别急,我是医生,婆婆的血止住了就没大问题。
照料着婆婆,何灿不知不觉忘了恐惧,开始查看车厢里的还有没有人受了伤。还好,这节车厢里,除了那对老夫妻,腿脚利索的人全跑光了。
地上狼藉一片,四处散落着太阳伞,手机,皮包,墨镜,扇子,还有没来及吃的油条。
何灿开始重新尝试打电话,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大喊“车-要-翻-了!”
话音刚落,静止的车厢又开始了让人恐怖的翻转,耳旁只听见巨大的“嘎吱嘎吱”闷响,整节车厢如苏醒的怪兽开始缓慢转动起来,何灿赶紧让老夫妻拉住立杆,自己也紧紧抓住,跟着车厢开始缓慢地旋转。
转着转着突然发现凳子已经移动到了她肩膀的位置,她腿一下撞到凳子上,疼得钻心。何灿赶紧去移动她的伤腿,手上劲一松,整个人啪地却被地心引力甩在墙壁上。
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苏醒过来,却发现手里紧握的手机不见了。
右边胳膊很痛,应该是刚才撞墙的时候撞伤了。她躺在地板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车厢的墙壁上。
失去了最后一丝光明,黑暗闷热的车厢就像深埋在地下的矿井,何灿感觉自己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全身汗如雨下,心脏跳动也变得无力,那一刻,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想这样睡过去。
不行,得活下去,星运上说了我运势低迷,可都是有惊无险,过了七月就好了。
何灿努力睁开眼,看着四周,伸手够到一瓶剩了一半的矿泉水,她拧开盖子咕嘟咕嘟全喝下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道光慢慢从远处移了过来,何灿惊喜地叫起来,“这里有人!这里有人!”拼尽全力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就像耳语,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何灿不喊了,开始使劲手里的矿泉水瓶敲打身旁的墙壁,“啪”“啪”“啪”,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息。
“何灿,是何灿吗?”远处微弱的光如星光慢慢移动过来,一张脏兮兮的脸在黑暗中出现在何灿面前,他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前世曾见过的,熟悉而温暖。
“还好吗?”他蹲下来看着她,何灿瞪着眼看了他两秒,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下扑上去紧紧抱住他虚弱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对方紧紧抱了抱她;“没事,没事,别怕,是车厢脱轨了。跟我走,前面有出口。”
何灿指了指身边那对老夫妻,罗伟把受伤的老婆婆背起来,何灿忍者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罗伟,走过长长的隧道,尽头光线慢慢越来越亮,
“大家拿衣服把眼睛蒙上,慢慢闭眼--”何灿突然想起来这点,赶紧告诉大家。
站台上,一片混乱,罗伟把老人家送到担架上,之后看了看何灿,“脚还走吗?”何灿点点头。
“那你就留在这里,让他们给你包扎一下;我还要到车厢里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
说完,他仔细看了看何灿的脸,此时的何灿马尾早散了,头发散乱如草,脸上黑一块紫一块,身上的体恤破了,只剩短短的一半,破烂不堪。
罗伟忍不住拿同样脏兮兮手背轻轻擦了擦何灿的脸,几乎是爱怜地说“太脏了!”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他一转身又钻进进倾斜的车厢里去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小偷呢?何灿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何灿一身狼狈一瘸一拐地回到科室。
回到科室,科室里的人都吃惊地望着好像从难民营来的她,
“别告诉我们,你坐了2号线过来的!”刘东第一个窜了过来,外星人一样打量着何灿。
“我就给主任说了,何灿铁定在这条地铁上,你看,平时从来不迟到早退的好同志,没个电话就消失了;你知道我们把你的电话都快打爆了。就差上网贴寻人启事啦。”
“地铁出轨了,手机我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刘东一边给何灿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又开始叨叨,“还好,有惊无险;最新进展,没人死亡,当然伤的还是不少,踩踏伤居多。”
“这地上出事还好点;如果天上飞的掉下来,那就惨了。中国这地铁呀,隔三差五就要出点事,换了一届又一届的官,还不是三天一感冒,四天一哆嗦的;想想杭州那次动车事故,何灿,这次你算命大的。”
“谁说不是,广州的地铁塌方,杭州的翻车;国外现在地铁招标明文规定这种出过重大事故的国家不能参加,上次中国去投标就被取消了资格,真丢人……”
“我胳膊不太对劲,”何灿动了动自己的手,“动不了拉,可能是脱臼啦。”
“没事,师兄这就带你去外科;张一鹏好像今天在门诊。”刘东说着就要打电话。
何灿心里一下就别扭起来,“不了,我自己就到外科住院部复位吧。”
“好好休息四天吧,你的病人刘洋帮你管着;去好好检查检查,该住院住院,有什么需要,给科里打电话。”主任的话让何灿心里暖暖的。
“王晓雪,陪何灿去!”刘东安排得挺周到。“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何灿一个人一瘸一拐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满脑子是站台上罗伟用手背帮她擦脸的画面,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让她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这边罗伟费力的重返出事的车厢,在一片狼藉的车厢里搜索,确定人员已经全部疏散了后正准备离开,脚下一个贴着hellKitty贴画的白色手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捡起来,仔细看看,把手机的屏幕打开,接着装进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