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不知道孙鹏被带到了哪家派出所,在路上又给强子打了个电话,被他按掉了。。しw0。她不想添乱,赶去了店里等消息。
午市散了强子才回来,店里就剩下一桌客人,服务员忙着擦桌子。
陈岩坐在窗口位置,瞥到他人影,起身去拉开玻璃门。
强子看开门的是她,也愣了下,叫了声嫂子。
他垂头搭脑,面色灰败,羽绒服的拉链敞开着,走到旁边桌上,拎起小铜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短短几秒,陈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看看她,舔了下嘴唇,似是难以启齿。
“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鹏哥之前给一个大老板开车,后来他不干了。现在人家车子送去检查,发现原厂的四个进口轮子之前被掉包了……鹏哥是犯罪嫌疑人之一。”
陈岩骇然,微微张开唇,没有发出声音。
开着空调的屋子里闷着一股残留的食物味道,角落里的客人喊道,“服务员,买单。”
陈岩和强子都朝那一角呆呆看过去。
服务员长长的一声“哦”,放下拖把,去吧台对着账单按了几下计算机,拿着账单过来。
强子看陈岩反映,轻轻叹了口气,把外套脱下来担在椅背上,扯了扯毛衣领子,“我刚才去派出所也没见着鹏哥,不让见。嫂子你不要急,我跟鹏哥是从小到大的兄弟,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做的。”
良久,陈岩“嗯”了一声,“我下午还要上班,先去单位了,有什么情况你再打我电话。”
她在出租车里把电话通讯录翻了一圈。
“老陈,是我,陈岩。”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被派出所弄进去了,你帮我问问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林新派出所……”
“行,我到了台里找你。”
出租车司机子后视镜里看看她,搭话说,“朋友犯事情了?”
陈岩看着窗外,恍如未闻。
他讨了没趣,自己给自己台阶下,自言自语,“这年头还是稳稳当当好,就过过小日子,也不要求大富大贵的……”
冬日,干燥的阳光像箭一样直直从窗外射进来,金光刺眼。陈岩眯着眼,神智有些恍惚。
摇下一丝车窗,冷风吹过耳边,她清醒了一点。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只要没做,就不用怕。
陈伟是台里跑公安条口的老记者。
冲水间里,他端着茶杯压着声音跟陈岩说,“小陈,这个事有点棘手。”
他把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来:“整个事情现在还在调查,人家不好透露太多,报案的那头有点背景,对这个事咬得很紧。毕竟轮子这个东西,上了高速也是关系人命的。”
“涉案金额是多少?”
“是个好车,个原装的轮子,说是过两万了。”
陈岩心里咯噔一下。
同事拿着水瓶过来冲水,他们都沉默着,等人走了才又开口。
“不能安排见个面么?”
“现在刚开始侦查,你先不要急,再等等,我这边还在托人打听着,晚上给你回头。我已经让人帮忙照看着点了。”
“谢谢。”
陈伟看她面色惨白,“家里亲戚?”
“男朋友。”
陈伟愣了一下,拍拍她肩膀,也不知道说什么号,“你不要太着急,说不定到了晚上情况就明朗了。公安那边现在做事还是很谨慎的,不会乱来。”
下班后,陈岩去图书馆接了孙飞,一起回家等消息。中途陈母打了个电话过来盘问,被她胡乱糊弄了过去。
晚上十点,强子过来了,带了点宵夜。
他进房间看看孙飞,小声问,“晚上没闹吧?”
“还好。看书看累了就先睡了。”
“晚上吃了么?”
陈岩嗯了一声。
晚上没做饭,带着孙飞在外面吃的面条,她那一碗只喝了几口汤。
强子在厨房洗了两双筷子出来,把一次性餐盒打开,一份油焖茄子、一份酱排骨,油香味充斥了满屋子,“刚烧出来的。吃一点。”
陈岩在旁边坐下来,勉强笑了下,“我不饿。”
“吃点吧,鹏哥不在,我肯定要把你照顾好。”
不想忤了他的好意,她勉强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你吃吧。”
强子在派出所和店里两头跑,忙了一整天,晚饭也没吃。他没有客气,就着菜划起了饭。
他闷头吃饭,陈岩就低头坐在旁边看着手机。
空气沉郁,两个人都心有所想。
他下午又去了一趟派出所,还是没见到孙鹏。人家给了回复,事情还在调查,不能保释,也不能见亲友。事情比想象中复杂,他不敢把这种感觉告诉陈岩。
他相信孙鹏不会做这事,但是万一他真的做了呢?
强子走的时候已经11点了,陈岩在阳台上静静站了会儿,没有等到陈伟电话,她估计今天是不会有消息了。
锁门关灯,进房间轻声拉上床中间的布帘,听着孙飞的熟睡声,她脱了鞋和衣躺到孙鹏床上,拧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枕头下有个硬物,反手摸进去,是一本很厚的书,《□□思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概论》。
灯光下,光面的书皮看上去很新,三分之一的地方插着一支圆珠笔。
手指翻动书页,发生微不可闻的声响,前面都看过了,空白处有一些零星的笔迹。
她想起在上海,她跟他提及自考的事,他说要想想。
陈岩抚了抚书脊,觉得头疼,把书又塞到枕头下,关灯。
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昏昏沉沉,这一夜,像是睡了,又像是没睡。
把孙飞送去上班,路上,她总算接到陈伟电话。
“情况不太好啊,我打听到了,有个已经认了罪的死死咬着他。这事可能最后会提公诉,你们对这一块要是不懂,现在可以开始找律师介入了,再问问看当事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人?”
那边声音沉了沉,“陈岩,你可能没有跑过这个口,事情的金额已经构成刑事案件了,这个阶段是不可以会见的。”
下午,陈岩大概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周思鸿的那辆路虎在做检查时发现四个进口原装轮毂被换掉了。这辆车大幅度改装过,一直在一家固定的汽修店检修,事件发生后,警察很快就把做了手脚的店员抓到,这人现在一口咬定当时是和孙鹏合伙。
这天晚上,陈岩扛不住陈母的电话关心,回了趟家。
吃完了饭,陈母和她外婆坐客厅看电话,陈岩打了水帮外公洗脚。
老人坐在床边心心念念地问,“怎么小孙好几天都不来了?”
他恢复的缓慢,口舌还是有些不清楚。
她在热水里用毛巾擦洗着他的脚趾,“店里忙,过几天来。”
“年轻人,工作上面忙一点好,小孙不错的,个头大,也听你的话,还能吃苦。年纪轻,现在穷一点不要紧。以前我们日子那么苦,不还是过来了。”
陈岩抬头看着老人轻轻笑了下,“真觉得他好啊?”
陈岩外公重男轻女,她和他一直不是很亲。但是这次他突然发病住院,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性情变了不少,陈岩也成熟了不少。过往的磕磕碰碰在这对祖孙之间都淡化了,如今只剩下最天然的亲情。
“我晓得,你妈不同意。你不要烦,我来跟她说。”老人生完一场大病,现在的脾气颇有点像小孩。孙鹏在他生病时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他对他赞不绝口。
陈岩帮他把脚擦干,套上袜子,“不用你操心,现在你最重要的就是早点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情都是小事。知道了吗?”
陈岩没有再存在任何幻想,找了位相熟的律师正式介入案情。事情发生近一周后,律师通过程序会见了孙鹏。
陈岩给他带去两句话,一是叫他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孙飞。二是目前警察还没有正式通知他的亲属,她想征求他意见,要不要通知他家里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乱了阵脚,拿捏不好轻重。
孙鹏让律师带回陈岩两句话,事情他没做,叫她放心,照顾好自己。再者,暂时不通知家属。
“他人现在怎么样?”
“他状态不差,你们不要太担心。现在证据不足,没办法提起公诉,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律师看看陈岩,“喝点水吧,水倒下来你这还没喝一口呢。”
陈岩握住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掌心感受着温热,“一般侦查阶段会拖多久?”
“这个不太好说,一个多月都是正常的。”
律师咂了下嘴说,“其实这个事也有点不太正常的地方,按理金额也不算太大,这时候是可以取保候审的,但就是办不下来。可能也是我面子不够,不好意思啊……”
“没有,侯律师,谢谢你了,我先回去,有情况你再通知我。”
“时间也不早了,跟我们在所里一起吃个晚饭吧。”
“不用客气,谢谢了。”
事实上,整个案子出奇的简单,主犯也已经招供,就是孙鹏这个环节卡在这。
如果可以,陈岩很想把2万块直接放到周思鸿面前,不管孙鹏做没做过,尽快把事情解决掉,让他从里面出来。
从没有接触过法律的陈岩发现,面对国家机器一整套僵硬的程序,当事人全程几乎是蒙着眼睛被拖着往前走,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
城市街头灯火阑珊,出了律师事务所,陈岩在寒风中裹紧大衣,走进一家肯德基。
“你好,欢迎光临。请点餐。”
“一杯热牛奶。”
“不好意思,牛奶没有了。您还需要别的吗?”
“豆浆有么?”
“也没了。热饮的话只有咖啡了。”
“就咖啡吧。”
坐在窗口,陈岩啜饮着咖啡,拿出手机,调出周思鸿的号码。
窗外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匆匆路过,很多女孩子上身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下面依旧秋天里的裙子打底裤,不知严寒。
夜晚,明亮温暖的店内,落地玻璃像一面镜子,映着她的脸。
对着自己的影子,她按下拨出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一开始很吵,她徒劳地说了几句,隔了一会儿,他像是走到了一处安静所在。
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她的话。
陈岩说完,进退维谷。
心跳如鼓时,她听见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咔哒”一声。
周思鸿点了支烟,淡淡说,“见面就今晚吧,明早要飞一趟国外。还是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