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打得很高,半夜里,孙鹏睡得满身是汗,翻了几回身。
裤子像是绑在腿上,很不舒服,最后被难受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头还很重,酒已经醒得差不多,喉头异常干渴。
转头看看,陈岩睡在隔壁床上,背对着他,一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黑发遮住了半片肩膀。
房间里的气味很不好,他身上的味道更甚。
轻声下床,撩开窗帘,街道还沉浸在茫茫然的深夜中。他拉开一点窗换气,借着白色的月光,看见桌山有没开的矿泉水,喝了大半瓶,去了浴室。
陈岩睁开眼睛的时候,孙鹏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她床头的地上。他看着她,一只手搭在她床沿边。
他像是刚洗完澡,身上套着宽松的浴袍,头上脸上挂着水珠,眉睫湿润。
房间里泛着淡淡的白光,他的眼神那样温柔,以至于她陡然在梦中醒来的一刻,没有丝毫的惊慌与害怕。
他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醒来。
她一侧的脸压着头发贴在枕上,睁着眼睛,凝然不动地接收着他的注视。
他看着这双清亮的眼睛,想起了她流泪的样子。
一片静止中,他伸手过去,向后捋了下她的发,手掌停留在她的面颊上。
粗粝的掌心带着些温热,她轻微眨了下眼,目光里多了一分依恋。
孙鹏心中悸动,有些痴迷地看着她,拇指摩挲了下她的嘴角,欺下身,在她姣好的额头上轻轻一啄,又去亲她的鼻尖,上唇翘起的部分。
这三个吻都很轻很轻,像羽毛般,干燥轻微的拂过。
他要离开的时候,她伸出手臂勾住他了的脖子,无声地把他拉向自己。
被子软软地滑下半截。
他抱住她,手触摸到的是一片光滑□□的后背。
“想么?”他问。
陈岩没有出声。
他的下巴在她脖子里蹭了一下,腾出手脱掉浴袍,上床躺到她身侧。
床轻微的吱呀一声,他在被子里完整地抱住她。滑下去,在那些谙熟于心的曲线上亲吻、抚摸,克制地慢慢寻找湿润。
起起伏伏的感觉下,陈岩拱着身体偏过头去,望向漾在墙上的一片微光。
那光影和风一起自窗外来,像河面上接近消散的涟漪,像此时此刻身体里泛起的,细密而强烈的层层感知。她唇微张,在慌乱中捉住他的肩。
他上来,架起她一侧的腿,把自己缓缓送进她的身体。
律动中,他箍着她腰的手忽然松开,甩开覆在他们身上的被子,凉意涌来的一瞬,用力握住了她一只乳、房。
“亲我……”
他上身有意与她分开一些,虎口轻轻卡着她的下颚,汗淋漓的手臂压在她身前。
她低下头去,唇靠上他的锁骨,用舌尖抵了一下,生疏地挑逗。
他控住她的脖颈令她抬起头,狠狠亲了下去。
在他的汲取中,她敞开身心,将自己最、最真挚的部分,全然托付出去,毫无保留。
做的是最快乐最亲密的事,可心里却有一分哀伤,那是无法与他分享的孤独与彷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陷在自己无法掌控的节奏里,在每个想推开他的疼痛瞬间,想要更紧的拥抱,更隐秘的深度。
每一下充实都伴随着离去的空虚,每一个快感背后都是稍纵即逝的火光。明明在欢爱,却觉得不够、不够、还是不够。一切世俗意义都成虚无,身体里只剩一注贪恋,想要性,或者是比性更深的占有。
当我不被你占有,我便是失去。
外面的风大起来,窗帘一角呼啦翻飞,注入一阵凉风。
他平躺着,她头枕在他小腹上,任长发铺在他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半抬起身,拽过被子盖到她身上。
“热……”她推开。
浑身已被汗湿透,就想吹一点风。
“盖下肚子……”他扯了下被子角,遮到她腹部。
她是真的热,微微动了下,让被子不着痕迹地滑了下去。
他抱着她的身体一把把她捞上来,拢住她的肩,手搭到她腰上,若有似无地遮住她腹部。
“睡吧。闹个闹钟,早上我帮你回家拿东西,放你们门卫那边。”
“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她闭上眼睛,喃喃。
“想听什么?”
“嗯……都做过什么工作?”
他看她有了睡意,拉过被子扯到她身上。
他想了想,轻轻说,“很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跟别人一起去深圳打工,差一点入了飞车党。年纪太小就容易被骗。”
年纪小,一个人在异乡娱乐也少,和他年纪相仿的打工仔约他晚上一起飙车玩。他没有自己的摩托车,他们就借车给他骑。互相之间熟了,有天晚上在外面,骑到半路上,他们忽然跟他说,有个骑车赚钱的方式,想不想一起。他问是什么,他们笑笑,什么都没说,只说特别容易,叫他跟着看。
上了马路,路边有个女人边走边打着电话,他们忽然加速冲上去拽她的包。
女人在惊吓中死死护住包,和他们撕扯。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胡乱朝她挥了几下,几声大叫。
看着流血惨叫的女人,孙鹏离着几米远,当时就傻了,反应了两秒才全力加速跟上去。
几个人骑了老远才停,在旷地上嘻嘻哈哈笑着分赃。
其中一个拿出一张50块和包里一瓶吃了一半的口香糖给他,笑着说,“给你个彩头,以后大家一块玩,好东西多的是。”
他没有拿,浑身冷汗淋漓。
跟他玩的比较好的一个朝他笑笑,“干什么,吓傻啦,还不拿着。”
他愣了一下,转身要走。
几个人互看一眼,悠悠地上前拦住他,变了脸,“几个意思?”
他说,“我不干。”
“你他么说不干就不干?再说一次给老子听听?”
他重复一遍,“不干。”
都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其中两个上来就朝着他动手,他块头大,他们一下子制不住他,一起都上来了,在地上围着他踢打。
气头上,有人要动刀子,被带他入伙的人拦住了。
“算了算了,不要闹出人命了。”
“妈的,说算就算?他说出去怎么办?”
那人朝他身上狠狠踩一脚,“他跟谁说去,孬货一个。”
有些路,不是人选出来的。纷杂的世间太多诱惑与变数,当你意识到你在一条错路上时,觉得自己没法回头了,其实是可以回的。
只是回头的路很苦、很难,你怕。但咬咬牙,扛过去,回也就回了。
几辆摩托车轰轰离去,他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身无分文,半夜才回到出租屋。
那次之后,只要听人说是来快钱的事,他都长了个心眼。
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后来遇上的那些人,什么人是正,什么人是邪,他差不多看两眼就有了分辨。
后面的一路虽然依旧坎坷,但也算平平稳稳。这个社会,只要肯吃苦,想赚钱是不难的。辗转换了两个城市,日子安稳了一些,他回老家把孙飞带了出来。
家里人原来还催着他回去结婚,他带走孙飞后,他们反而不催了。
外人看来,孙飞是包袱。对他而言,孙飞何尝不是他在异乡的陪伴。
窗外天光渐渐亮起来。
孙鹏看看怀里安睡的人,心中一派安宁。
也许,老天真的是有眼睛的。
他清清楚楚地看着你一路向前,洞悉你内心所有的抉择。他把最好的东在某一处,你要是走错了,就永远撞不上。
陈岩醒来的时候,孙鹏人已经不在了。
她洗澡穿衣,和隔壁刚起来的强子、孙飞说了几句话,直接去了台里。
开完早上的选题会,一个女同事跟她说,“今天心情看上去很好啊,发生什么好事了?”
“啊?”
“开个会,不知道傻笑多少回了。”
陈岩笑笑,没说什么。
上午做完了事,她想给孙鹏打个电话,忽然想起他的手机当时给派出所收走了,还没拿回来。她打给强子问他在不在店里,打算和他一起去找一趟侯律师,跟进案子的最新进展。
谁知道他人不在店里。
陈岩有点纳闷:他能跑哪去?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