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奉献给远方,
玫瑰奉献给爱情,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爱人。
白云奉献给操场,
江河奉献给海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的朋友。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不停地问,
我不停地找……”
唱到慢慢扬起的高音部分,破音了。
璀璨灯光下,对着台下近千名同事,陈岩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近乎空白的大脑,连紧张都没了。
歌声继续机械地从嘴中出来,只想着这一切怎么还不结束。
歌在中间过门的时候,随着一阵起哄的掌声,余光里,冯贝贝捧着一束花从舞台一角快速小跑而来。
花递给她,又抱抱她,贝贝在她耳边说,“爱你爱你,加油……”
在灯光与乐声的包裹中,原本已浑身麻木的陈岩心头一阵感动,什么还没来得及表达,这人又飞快地跑开了,跟阵风一样。
一首歌终于唱完,掌声响起,灯光熄灭。短短几分钟,陈岩感觉自己跑了一场马拉松,送了半条命。
到了熙熙攘攘的后台,贝贝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脸,无声笑起来。
“第一次看你这样,好好笑。”
陈岩白着脸,抓住她的一只手,“我手里到现在都是汗。”
有人在那边喊起来,“第六个节目,宋之风韵,到旁边准备了,下下个就是了,快快快。”
“我要去候场了,”贝贝看看时间,“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跨年?”
她的一帮朋友早一个星期就准备好了丰富的跨年活动。
“不去了,他还在外面等我。”
冯贝贝歪了下脑袋,笑了下,“那好吧,允许你重色轻友一回。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从小剧场里出来,孙鹏人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空气隐约有吵闹的音乐声,衬得周围很静。
她的脚步令他回过身来。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问,“是不是唱得太差了?”
很后悔给他在里面安排了个位子,还不如让他按点在外面等。
他牵过她的手,一起往台阶下面走,“挺好。”
“好几个地方都破音了。”
他没说话,笑看着前路。
她瞥他一眼。
走了一段,他说,“我反正挺喜欢听的。就是你这个脸上化的,有点吃不消。”
后台乱成一团,没卸妆的地方,怕他一个人等得久,她撕了假睫毛,擦了擦嘴唇就出来了。
“又不是化给你看。”
他笑,松开她的手,搂住她的肩,让她离自己更近。
每年跨年的时候,市政府都会在江边集中放烟花,举市欢庆新年的到来。他们在江边的小餐馆里吃了晚饭,坐了会儿就出来等烟花了。
人们陆续从四处涌来,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也有一家老小都来看热闹的,熙熙攘攘。
风从江上吹过来,吹不散人们的欢声笑语。
接近零点的时候,巨大的投影打在最高的建筑上,片刻后,所有人开始跟着大声倒数……
5——
——
3——
2——
1——
“砰”地一声,随着第一簇光在黑夜中炸开,天空燃起此起彼伏的五彩焰火。
冷涩的空气里飘起淡淡的爆竹味,各种欢呼与尖叫,放肆叫嚣的快乐里,所有人在心中暗自许下来年心愿。
人群里,陈岩靠在孙鹏胸前,被他的双臂轻轻拥着。
阵阵喧嚣中,他们静静仰视着夜空里的花火,目光深沉。
如果烟花可以许愿,那我,可不可以在新的一年,贪婪一点?
我想我的家人,身体健康。
我想我的朋友,平安幸福。
她偏过脸看他,他低下头,相视一笑。一闪一闪的光影映照在脸上,眼中是彼此的影子。
我想和他,有更好的生活。
成片烟花在天际轰轰然炸开,瞬间明灭的光点融进黑夜,在天地间渗透每一个人的美好祝愿。
一月底,孙鹏的案子彻底了结,他们请侯律师吃了饭,开始商讨回老家的事情。强子让孙鹏先回去,帮他带5000块钱给他奶奶。强子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先后去世了,一直跟着奶奶过日子。每年他奶奶都会去大伯家过年,他和他大伯母处不来,所以也不想回去。
正好厨师和服务员不走,他打算过年时候留下来守店,趁着其他店关门的档口多赚一笔。到时看情况吧,或者等孙鹏回来再回去一趟。
陈母知道陈岩要跟着孙鹏回去过年,一开始是用沉默来表示不赞成。临到她要出发了,才嘱咐她多买点东西去,说乡下人会比较在意这些,叫她去了人家家里不要不懂礼貌。
火车呼啦啦驶过,窗外的风景是冬日下明亮的农田和树木,许多低矮的房子寂然地树立在路边,在窗外一闪而过。
陈岩正闭目养神,坐在窗口的孙飞突然大叫着站起来,双手像指挥一样摆动,嘴里唱着没有旋律的歌。
那声音格外响亮,陈岩惊得一睁眼,坐在中间的孙鹏迅速站起来,一边哄着,一边试图控制住他。
“孙飞,听话……”他按他的手臂和肩膀。
在乘客扫射而来的目光中,乘务人员也肃穆着一张脸过来了。
陈岩跟他说明情况,连着说了几个不好意思。
最后,孙鹏在慌乱中试着从包里拽出一袋薯片,孙飞眼睛一转,真的就安静了下来。
车厢恢复安静,只剩一些旅客好奇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陈岩和孙鹏都看着孙飞,他也像没事人一样,边吃边看他们。
陈岩握住孙鹏的手,他看看她,摸摸她的脸,说,“没事,他坐车坐累了。”
孙鹏家在l市下面的一个小乡村里。个小时的高铁坐到市里后,还要坐一个小时的大巴。下了大巴,又转坐黑车去村里。
路很窄,车开在几条田间小道上的时候,陈岩几乎屏住了呼吸。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车停下了。
天已经半黑,远处的山峦上能看见晚霞的余晖。
陈岩在保温杯里倒了杯水给孙飞,看着孙鹏把行李拿下来。两个大箱子,一个大背包,还有一些她买给他父母的礼品。孙飞喝完了水,她又倒了一杯。孙鹏没手了,她喂他喝了。
三个人拿着东西,沿着小石子路走了一段,十来分钟后,终于到了家。
孙鹏家比陈岩想象中好很多。
在来之前,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看到的是一小栋像模像样的两层小楼,还带一口院子,门前垂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他敲了几下院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来了来了!”
高高的铁门被打开,女人站在门后面,30来岁的样子,微微有些胖,扎着辫子,紫色的羽绒服上套着护袖。旁边站着个有点害羞的小女孩,看见生人,抱了抱她的腿。
女人最先看见陈岩,愣了下,直到看见孙鹏,才惊喜地一边叫着一边把门全拉开,朝里喊,“妈,快来快来,大鹏孙飞回来了!”
孙鹏叫了一声嫂子,低头看看那小女孩,“倩倩,还认得么?”
小女孩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
孙鹏笑着揉了下她的发顶。
“快进来,还站着干什么?倩倩,帮你叔拿东西。”
孙鹏嫂子伸过手来帮他们拎行李,领他们往里走。
孙鹏手空出来,虚搂了下陈岩腰,把她往里带。
“爸和二哥在家吗?”
“不在,还在厂里呢,快回来了……”她笑着瞄陈岩,“二叔,这个就是小陈吧,长得真漂亮啊。”
陈岩微微笑了下,“你好。”
“一定要在这多住几天,多玩玩。”孙鹏嫂子笑着说。
孙鹏母亲正在厨房里忙菜,听到声响,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手出来迎。
“妈……”
孙鹏叫了一声后,孙飞也跟着叫了一声。
“唉,”孙母应了一声,欢喜地看看他们兄弟两,紧接着,目光放在了陈岩身上。在挂着香肠和腊肉的小院子里,她从头到脚暗暗打量了陈岩一番,亲切地叫她进屋。
在客厅里坐下了,她和蔼地笑看着陈岩,问,“是小陈?”
“阿姨好。”
孙母笑看着她,点点头,“这几天就把这当自己家,不要客气,啊?”
陈岩点点头,笑笑,“好。”
孙鹏把手上几包东西递给她,“这是陈岩送你们的。”
孙母推过去,对陈岩说,“人来了就行,还送什么东西,你拿回去给你妈妈。”
孙鹏说,“拿着吧,是她一份心意。”
“阿姨你不要客气。”
孙母推拒不过,“那好,阿姨就不客气了。大鹏,你爸和你二哥都还在厂里,等会就回来了。”
孙鹏点点头,“我们先去把行礼放起来。”
孙鹏嫂子说,“二楼那个房间,昨天刚打扫出来的,你们上去吧,先歇会儿下来吃饭。”
“好。”
看着孙鹏和陈岩上了楼,孙飞也要跟着进去,孙母一把拉住他,“不要乱跑,你晚上跟妈住,听到了没有?”
孙飞站那儿懵里懵懂地看看孙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二楼的房间平时就是客房,里面没多余的家具,铺上新床单后很整洁。
孙鹏拉开窗帘,把东西放好,拿了块新毛巾去洗手间用热水湿了,递给陈岩。
陈岩坐在床边,懒懒接过来,慢慢平躺下去,动也不动。
“累了?”孙鹏在旁边收拾着东西,看看她。
“坐车坐得头晕脑胀。”
他起身,把毛巾从她手里拿过来,俯在她身侧,用手指帮她把头发向后捋了捋,给她擦了擦脸。
陈岩闭上眼睛。
“晕车了?”
她摇摇头。
他看看她疲惫的样子,亲了下她的嘴唇,“你先睡会儿。”
她睁开眼,摇摇头,“还要下去吃饭呢。”
“没事……”
手肘撑着床,她慢慢坐起来,顺了顺头发,深吸一口气,看看他。
“好了,我也没事,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