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黑塔巫师 > 第四十八章 善后
    长夜渐去,黎明到来。

    在天亮以前,已经抢得盆满钵满的强盗们终于心满意足,又在营地里面四处纵火破坏以后,这才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饱经的黑水河营地之上。昨日还是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营地,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遭到劫掠破坏过后的痕迹。曾经矗立在营地中央的三层木堡,已经被烧塌了一半;剩余的残垣断壁中仍然冒着袅袅黑烟。

    遇难者的遗体被收集起来,集中放置到一处,以供亲友们辨认。脸上满是焦虑的难民行走于其间,带着一丝希望仔细寻找着;间或有人在其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面孔,然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号。

    没有在死者中发现自己亲人的人们也并不轻松,这意味着他们的亲人很可能被强盗们抓去,只能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狮子大开口般的勒索。被人勒索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情况是他们的亲人有可能被强盗们转手卖到他国去当奴隶,这样就永无相会之日了。

    杜克团长站立在被烧成废墟的木堡前,俯视着下方忙忙碌碌的人群。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血蝎团在昨天夜里的战斗中,有十多人战死,并有同样数量的人受伤。对于他们这个只有五十人的小佣兵团来说,可以说是损失惨重,恐怕要修养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重大的伤亡主要发生在后营:

    负责守卫后门的布朗森小队全灭。布朗森的尸体被发现在烧毁的门楼中。小队其他成员则被杀死在各自的值班岗位上,伤口都在身后;在他们死后,尸体又被人捆绑固定在原地,模拟成活人站岗的样子。

    派去支援后门的小队也全灭了。他们明显遭到了偷袭,有些人甚至连剑也未能拔出就送了命。

    勇敢的马克队长被发现倒在烧毁的门楼前。他身中四剑,其中两剑来自身后。人们发现他时,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长剑,保持着一副战斗的姿态;左手的手心中,还牢牢抓着一块破碎的黑布。

    布朗森和马克都是血蝎团建团时的元老级成员,也是团中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他们的死让杜克团长尤其痛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才能无声无息地潜进营地,杀死那么多的血蝎佣兵?——杜克团长绝对不相信单凭强盗们自己能够做得到这些。如果对方真有这样强悍的实力,黑水河营地早就被一锅端了,不用等到今天。

    “这些畜牲,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我非活剥了他们的皮!”杜克团长狠狠地一拳捶在断壁上。

    “报告!”一个血蝎佣兵跑过来汇报道:“找到敌人进来的原因了。他们是坐船来的,船现在还搁浅在沙滩上。”

    “混蛋!是哪个笨蛋连船都丢了?害死老子了!”杜克团长恼火地骂道。河边的渡船一向都是控制在几个佣兵团手上。山里面出来的强盗除非会造船术,否则得不到船只。

    “船上面本来有所属标志的,不过现在已经被刮花了,看不出原来属于哪个团的。”佣兵继续报告。

    杜克团长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奇怪了。如果是抢来偷来的船,强盗们应该不会特地刮去标志;刮去标志说明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这船原主人是谁……让弟兄们多留点神,注意哪家的船少了。这帐迟早要算!”

    交代完以后,杜克团长顺着坡道下来,加入到下方的人群中。死亡的人需要收敛埋葬,负伤的人需要安排治疗,还必须统计出建筑和财物的损失,等着佣兵团长处理的事情有一大堆。

    杜克团长在人群中穿行,来到一处长屋前。这里是整个营地里面唯一幸存下来的建筑,被用来做了临时医院。现在里面已经停满了伤患。血蝎团中仅有的两名医师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他们先用清水清洗伤口,然后喷上烈酒消毒,在伤口上涂上一层草药和猪油的混合物,最后才用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因为需要处理的伤患太多了,两个医师实在忙不过来,所以难民中有一部分妇女自愿来帮助他们工作。

    看到杜克团长进来,医师们只是点了一下头,又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杜克也不打搅他们,径自来到长屋的尽头。他来这里是为了看望一个老朋友。

    老圣武士的遗体安详地躺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他的学生艾拉在旁边用毛巾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泥污。听到有人靠近,艾拉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带着通红双眼的疲倦面容。

    杜克团长向她点头示意,然后轻步走到了老圣武士的灵床前,望着友人的遗容,久久地静默伫立,以表示哀悼。

    老圣武士面色安详,似乎死前没有遭受过什么痛苦。他被人发现时,躺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内,身上没有什么大伤,只有腰部有一处不是很深的伤口。这样浅的伤口按理来说不应该致命,医师也解释不出为什么,只能归之于人老身体差。

    同老圣武士交战的敌人没有留下尸体,大家只能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推测当时的情况:老圣武士遭到了多人围攻,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老圣武士有可能杀伤了对方数人,最后筋疲力尽,受伤昏迷接着失血过多而死。

    沉默半晌,杜克团长开口说道:“乔拉先生是个好人。”

    “他坚守自己的信念,却又会尊重他人,没有那些令人讨厌的老爷作风,平等地对待所有人,跟我们这些佣兵也能打成一片。”

    “当初我和他见面的时候,还只是个愣头青,什么也不懂;自以为在军队里面吃了几年的皇粮,学得几招本事,就可以闯荡天下,建功立业。”

    “乔拉先生那时已经是一个成名战士,但是他从不摆架子,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们这些他眼中的‘新人’。”

    “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还跟他抬杠过几次。只有后来经历多了,才知道他的经验是多么宝贵。”

    “后来任务结束,大家各奔东西,我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

    艾拉说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老师似乎是在高层任职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跟某人观念不和,主动要求外任担任学徒们的教练。”

    “他经常跟我们说,要用脑子作战,而不是依靠蛮力;要懂得和同伴配合,而不是独自战斗——所以我们要跟同伴建立信任的关系,但是也要小心背叛。”

    杜克团长闻言苦笑了一下,回答说:“还真像那家伙会说出的话!他就是一外表忠厚,内实狡诈的老头。”

    对于佣兵团长对自己老师的评价,艾拉不以为然;不过仔细想一下,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道理,说得真是既中肯又理性。

    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各自在心中默哀,缅怀着逝者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不过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喧闹声,打破了这片肃穆的气氛。

    “杜克团长呢?你们的团长在哪里?我要见他!”葛朗台那特有的尖细嗓门听起来格外刺耳。

    “这家伙又想干嘛?”杜克团长恼火地迎了上去。

    看到佣兵团长走了过来,胖商人大声地质问道:“杜克,我的商队要走,你的人却把我的马车截住了,要征用我的马——你这是要干什么?”

    杜克毫不客气的回道:“强盗们把我的马都抢走了,我要向镇上报告这里的情况,步行太费时间,需要征用你的马!”

    听到杜克团长的解释,胖商人又开始捶胸顿足地干号:“夭寿了!~~我们是来这里做生意的,没想到生意做不成,还赔了老本。现在想走又不让走了。~~天理何在啊!公道何在啊!”

    杜克团长一听就火大了:“还不是因为你!你的人带头闹事,瞎诈唬个球啊!否则怎么会让强盗们进来?”

    胖商人满脸委屈像地辩解道:“谁知道啊!你们自己无能先让强盗们进了后营,难道让我们坐以待毙等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在门口吵了起来,吵闹声让附近一众人等不禁侧目。

    “你——们——都——给——我——闭——嘴!”

    一声河东狮吼镇住了两个活宝以及围观的众人,谁都想不到这个娃娃脸的女圣武士居然会有那么大的音量和威势。杜克团长和葛朗台这两个大男人都不由得当即萎了。

    艾拉一脸恼火地教训着面前这两个年龄比她大一倍的汉子:

    “伤员们需要静养。而且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义正词严的训词一时让两个大男人无言以对。不过,仿佛嫌事情还不够乱似的,伤员里面又开始闹起来了。

    “你们的首领是谁?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杜克团长以手加额,说道:“哦天啊!又怎么了?”

    只见一个头上包着绷带、身着侍卫服的年轻人,在一个仆妇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

    “快带我见你们的首领!”

    杜克团长挺身而出,问道:“我就是这里的首领。你又是什么人?”

    那个年轻人挺直了身体,用倨傲的气势对着佣兵团长大声地回答道:

    “我是京特家的护卫骑士。我们京特家的大小姐被强盗们抓走了,你们还不快找人营救!如果大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京特家?——虽然不爽年轻人的口气,不过听起来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那个年轻人鼻子里面哼一声,不得不耐着性子跟这些乡巴佬科普:

    “京特家是帕鲁西亚王国的伯爵。”

    杜克团长听完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虽然早知道旅馆里面住有不少贵客,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伯爵千金。这下事情大条了!

    伯爵可不是什么小人物,在中央可是朝廷重臣,在地方可是封疆大吏。虽然南方的几个王国、公国的面积都偏小,连带着伯爵封地也缩水,但也是统治着大片土地的大人物。就拿黑水河营地附近的那个镇子来说,领主不过是个男爵,也是帮另一位伯爵打工的。

    这样一位大人物的女儿在自己的地盘上给强盗抓走了,杜克团长感觉自己以后都不用在这个国家混了。杜克团长不禁在心中暗骂这个活该万人骑的伯爵千金,为什么不躲在自己的香闺里面吟诗作画,非要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给人添麻烦。

    不过抱怨归抱怨,事情必须马上处理。于是杜克团长板着脸对葛朗台说:

    “听到了吧!事情紧急,我需要马上征用你的马。这种事情必须早点让镇上的那位知道,在他的领地里有位伯爵千金被抓走了;如果他不想被人宣战就快点派人营救!”

    对于这种要求,葛朗台没法拒绝,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眼看着血蝎团的人征用了自己的马去。他正感到无趣,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正好看见费林从旁边经过,于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喝道:

    “站住!”

    费林被吓了一跳。他本来是来向医师讨要一些绷带的,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跳出来挡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出钱让他唱曲的那位大爷。

    胖商人气势汹汹地向费林质问道:

    “我早就识破你的伪装了,快招认吧!”

    识破什么?——费林不由得有一丝紧张。看在胖商人眼里,更增添了他的自信。

    “哈哈!你根本不是一个吟游诗人,我从没见过比你更不像吟游诗人的。”

    “你的面色太白净,不像是一个常年走江湖的人;对待金钱的态度也太随意,不像是一个卖艺为生的人;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唱得实在太难听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胖商人用一副江户川牌的姿势藐视着费林,粗短的手指向前一指。

    “你是强盗派来的奸细!”

    ……

    “什么!”“他是强盗吗?”“看起来人模人样,没想到……”周围观众纷纷惊呼。

    那个自称守护骑士的年轻人也怒吼了一声:“狗强盗!我跟你拼了!”——作势欲扑过来,但是给身边的人死死拉住了。

    葛朗台带来的几个护卫们照着他们主子的意思把费林围了起来。几个血蝎佣兵也聚集到杜克团长身边,等待团长的命令;有一个血蝎佣兵贴着杜克团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杜克团长脸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之后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投降吧!我可以让你少吃点苦。”胖商人得意洋洋地说。

    就在局势紧张之际,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又有一票人冲进场中,将费林护了起来。来人正是安德森他们。

    “你们想对我们的朋友怎么样?”安德森质问道。

    “他是强盗派来的奸细,”胖商人指认道:“难道你们是他的同伙?”

    “胡说!我们昨晚都抵抗过强盗,怎么可能是强盗的同伙!”

    “说不定这是你们联手演的苦肉计!”

    “老子杀死的强盗比你头上的毛还多,有这样演苦肉计的吗?”

    “这个……”葛朗台有点不自信了。“说不定你们是受了他的欺骗。”

    “胡说!他杀的人比我还多!”安德森反驳道。

    “怎么可能?”葛朗台和周围一众观众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杀死的强盗居然比老练的冒险者还多?骗人的吧?

    “他说的是事实!”越来越多的志愿者现身证实安德森的说法。

    费林也挺身而出,轻蔑地反瞪着胖商人,说道:

    “我的确不是走江湖的艺人,我也不靠卖艺为生,因为——我是一个法师!”

    话音未尽,一团火焰便从费林的手心中“噌”地冒出,让围观人等发出一阵惊呼。

    “哈~哈~哈~”

    杜克团长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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