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肖倩被推了出来。此时肖倩还处于昏迷状态,由于失血,脸色苍白得厉害,看得王钧一阵心痛,赶紧过去代替护士扶了推床。
一群人簇拥着,把肖倩推到了病房,按医院的规定,术后第一天是要安排在观察室的,但张月觉得观察室太拥挤,环境不好,就给安排到了护士站对面的一见病房,说这样照顾起来要方便一些。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肖倩搬到床上,这时候肖倩没有穿衣服,所以是连被子一起搬的,张月把肖倩弄妥帖了,把镇痛棒摆好,又把导尿管引到了痰盂里,才转身出去,说再找床被子,一会儿要用。这事儿张月经验丰富,所以做起来有条不紊,干净利索,王钧只能在一边看着,一边庆幸着有这么个帮手。
十二点整的时候肖倩醒来,虽然还是晕晕乎乎,却能够开口说话了。肖倩看周边站了一圈人,连忙着急地问,“孩子呢?”
张月说,“一会儿就送下来了,你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王钧也过去握着她的手问,“现在感觉怎样?”
肖倩说,“冷得很。”
张月赶紧张罗着又给压上了一床被子,说失血太多,感觉冷是正常的。
这时候有护士把孩子送了下来,张月接过来抱了,递给肖倩看。肖倩看那黄绿色的襁褓里红赤赤皱巴巴的一个小人,没有一点可爱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毛问,“怎么这样呀?”
张月知道肖倩对婴儿没什么概念,就笑着说,“这孩子已经很好看的了,你看皮肤多白,头发多黑,长的太像他爸了。”
王钧就也凑了过去,看孩子确实头发乌黑,皮肤却并不白皙,而是一种细细嫩嫩描述不出的颜色,眉毛稀疏疏的,小眼睛微闭着,小嘴巴微张着,怎么也看不出像自己的地方,只是在伸到嘴边的小胳膊上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肖倩女宝,52CM,KG”,让王钧确信这是自己的孩子。
这时候王树人刚好进来,跟大家打了招呼,就从张月的手上接过来孩子,对着窗户仔细地看了,也说长的极像王钧。王钧只好承认了这个事实,却哀叹说这女儿怎么这么不会长,有好的不学,偏要生的自己这副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大笑,也打消了一上午的紧张气氛。
众人闲聊了会儿,王钧就问母亲为什么没来,王树人摇头说昨天上午就要来的,下午却又发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王树人说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来晚了。王钧的母亲是肝病,时好时坏了好些年,看了无数的医院和医生,却不能真正断根,每天靠药物维持着,这也是不能来照看肖倩的原因。
那边肖倩听见了,连忙问,“严重吗,要不让王钧回去看看?”因为是世交,肖倩跟婆婆还是真有些感情的,这让王树人很是欣慰,就笑着安慰肖倩说,“她没事,都习惯了,这段时间还是让王钧多陪陪你吧。”
两人的对话让王钧栗然惊醒,王钧知道父亲的“习惯了”是什么意思,确实,母亲病了这么多年,一家人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无奈,再到现在,基本已经漠然了,起码到前一刻,在父亲说母亲又一次患病的时候,自己是无动于衷的,不是肖倩提及,自己甚至连回家看看的心思都不曾起过。看看病床上不能动弹的肖倩,王钧突然想起,自己也是这样出生的,这让王钧的心底一阵难过。
王树人拍拍王钧的肩膀,让王钧跟着自己出去。在走廊里,王树人小声告诉王钧要照顾好肖倩的身体,还要告诉她家里的难处。王树人说自己一会儿还得回去,孩子们没一个在家,王钧的母亲还是一个人呆在医院里。王树人说这话时有一点落寞,更多的是溢于言表的歉意。在王钧的记忆里,父亲的这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因此陌生之余,王钧又是一阵心痛。
王树人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过这次是鼓励的口气,王树人让王钧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王树人说凭自己的身体,照顾个病人还是有能力的。王树人说煤矿已经完全卖了,这几天资金就可以到位,让王钧有什么想法尽管实施,王钧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王树人跟儿子交代完,又进去把情况跟肖倩她们说了,就匆匆出来走了,肖卫国和王钧把王树人送到病房门口,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屋,却听见张月用忿忿的口气对肖倩说,“没见过这样的父母。”
王钧知道张月说的是谁,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停住了脚步。肖卫国有些尴尬,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警告了自己老婆,果然听见里面传出张月的声音,“先别慌进来,孩子在吃奶哩。”
两个人就在走廊里站着,本来王钧是可以进去,但不好把肖卫国一个人留在外面,只好陪着。
“怎么这么快就有奶水了?”王钧见肖卫国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没话找话地问了旁边护士站的小护士。
“现在还没有,”小护士不知道为何脸却红了,逊了一下说,“吸吸就有了。”
王钧刚准备再问话,却看见丈母娘提着个大饭盒急匆匆地来了,连忙迎了过去。丈母娘一路小跑地过来,边走还边问,“孩子呢?”
王钧说,“吃奶哩。”话音未落,丈母娘就已经推门挤了进去,王钧就听见里面传来夸张的惊叹声。
就这样又折腾了十来分钟,张月给孩子喂了点奶粉,看孩子睡了,就和王钧帮肖倩换了身下的卫生纸,倒了痰盂,整理了被子,王钧发现张月除了有时候说话难听外,照顾起病人来倒是蛮细心的,所以刚才的一点芥蒂也就懒得放在心上了。
张月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了,才拉着婆婆和肖卫国去吃饭,留王钧在病房里陪着。张月临走时还告诫王钧,说产妇需要休息,别说话时间久了。王钧诺诺地应了,但就他出门进门的工夫,却发现肖倩已经睡着了。王钧只好蹑手蹑脚地拿了丈母娘带来的饭盒,到外面的阳台上吃了,因为肖倩早上不能吃饭,王钧也跟着没吃任何东西,折腾了一上午,心里一直有事堵着,也没怎么觉得饿,这会儿没事了,王钧才感到了饿得难受。
王钧吃完饭进来,发现肖倩正睡的香甜,孩子却醒了。好在醒来的孩子并没有啼哭,而是小胳膊小腿在那儿踢腾着,嘴里还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王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过去解开了襁褓,却发现孩子拉了大便,棕褐色的粘在尿布上,那一大堆的量也不像是这么点的孩子能拉出来的。王钧以前看书,知道这是胎便,只是不知道拉完了没有,就把孩子抱起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把着。
虽然把着孩子感觉怪怪的,但接触着婴儿那细腻的肌肤,看几个小时大的孩子大便,竟然也握着拳头,做出吃力的样子,王钧的心里不免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莫非这就是亲情,王钧想,但很快地,王钧就又手足无措了,面对着婴儿那柔嫩的小屁股,王钧拿着纸巾,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好不容易擦干净屁股,又仔细包好,王钧感觉自己的后背和内裤几乎都湿透了,不禁长长吁了口气,这以后的日子,可有得受了。但不知怎的,看着小小婴儿那黑豆般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王钧虽知道她其实是看不见的,但还是感到了一种实质般的东西,由着那目光,传递到自己心地,滋生出了一朵幸福的喜悦,这喜悦,宛如春风,宛如细雨,轻轻的,柔柔的,却能将全身的每一颗细胞都沉浸进去,让你来不及挣扎,也不愿意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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