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农村人在一年最重要的节日,过年就是立春,二十四个节气由此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也由此开始。但是农村人很少称它为春节。我也很不喜欢春节这个名字,古时候过年叫“元旦”,公历实行以后,外国的元旦进来了,中国的正宗“元旦”改成叫“春节”了。这让我觉得很不爽,中国自己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少了,怎么能不让人担忧。而且春节这么名字有点文馊馊的但是又体现不出什么文化底蕴,还不如传统的名字“过年”通俗好听。
反正叫什么无所谓了,关键是它丰富了我们的生活,它让劳累了一年的人们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和休息,它还是一种标志,具有一些特殊的意义,比如过去的皇帝在这时候祭天祭水,祈求顺天应人,现在的大官大款烧香拜佛,希望升官发财。
很多年来,过年形成了很多的风俗。在我们家,春联叫做门对子,大概是说一对对的贴在门上的东西,名字很形象。门对子什么时候贴也有不同的说法,有的地方讲究“二十八贴花花”,就是必须在年二十八的这天贴上。我家的风俗是门对子必须在除夕的日出前贴好,并且在初一的日出前不能掉落和撕毁,否则就是不吉利。
我家的门对子一向都是父亲来写,很多邻居也是买红纸找父亲代笔,不过现在刻版制作的门对子太多了,字体美观,花钱也不多,使用手写的越来越少了,父亲这样的“老秀才”也很少动笔了。
当然在我家还是没有人敢剥夺老爸一年仅有一次的表现机会,一大早起来,我和弟弟就把准备好的红纸裁成条条块块,交给父亲来写。
父亲端坐凝神,单手挥动笔走龙蛇,字体悦目而且写得很快,根本不用翻书找对子,挥手就来,不一会就写完了大半。我和弟弟看得热血沸腾,连声叫好,羡慕得直搓手,要是我有这技术多好,以后泡也多了一个绝大的亮点。
看看还剩最后几幅,弟弟开始忍不住了,恭维的说道:“爸,您累了吧,您先歇会,让我上场写两个,让别人知道知道老爸你不仅自己写得好,教出来的徒弟也不差。”
父亲满意的看着自己作品,站了起来说道:“不行了,上年纪了,手打哆嗦,我也写不了几年了,以后都由你们来写吧。”
三合笑嘻嘻的接过毛笔,学着父亲得样子端坐凝神,刷刷的写了一条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虽然没有父亲写得那样潇洒好看,但也似模似样。
三合得意的笑了,对我说:“怎么样?二哥,学习我可能不如你,但是写字你肯定不行,要不要来献丑一下?嘿嘿~~让咱爸来评评,谁输了谁去贴门对子,行不行?”
小样,居然小看我!
“好啊,”我当然不能示弱,酝酿半天挥笔如神的写下了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志得意满的笑道:“怎么样?你们看我写得还不错吧!”
父亲和弟弟瞪大了眼睛瞪着我的对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惊讶吧?老爸您看怎么样?有没有您的几分火候?”我得意地笑道。
父亲干咳了两声突然说道:“哎呀不好,忘了喂牛了,你们自己写吧,我得去牛屋看一下。”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三合却拿着我写的对子感动的说:“二哥,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你又一次鼓励了我,看了你写的对子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我还是有成为书法家的天赋的。二哥,啥也不说了,您歇着吧,门对子我去帖!”
慢着,这小子什么意思?好还是不好?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这小子已经跑没影了。看不起我写的东西?难道病了一次,我老弟的欣赏能力下降了?但是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张贴门对子的时候,父亲和弟弟开始有意无意的把我写的对子给遗忘下来。在我的怒目监视之下,最后我写的东西终于张贴到了爷爷奶奶的门上。弟弟心中暗笑,反正爷爷奶奶都不识字,只要是红纸写黑字他们就觉得很满意了。
“这几个字软绵绵的,一定不是上合写的,他怎么也是高中生,不可能写得这么没力。”来串门的小党叔很专业的指着我写的对子点评道,虽然小党叔文化程度是小学没毕业。
父亲的脸腾的红了,尴尬的笑笑说:“不是……确实不是,是三合随便画的。”
三合听了郁闷不已,狠狠地瞪了我几眼,那意思是说:看到了吧,早告诉你写的不好没关系,但是贴出来吓人就不对了,你就是不听,结果还让我给你背黑锅!
我更是苦笑连连,兄弟,你郁闷,我比你更郁闷啊!都是亲兄弟,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除夕之夜是春节的大头戏了,在我们这里的主要节目是放鞭炮吃饺子。无论穷人还是富人,都要在过年吃顿好饭,预示着一年将有好日子,人们不是常说“谁家过年还不得吃顿饺子”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放鞭炮吃饺子也是有讲究的。年初一起来得越早越好,过了十二点就放鞭炮是最吉利的,很多人都是看完联欢晚会就开始放炮。但是也有人认为第一个放炮的不好,所谓枪打出头鸟,领头炮不吉利。这就给大家出了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难题,大家都想早点放都又不想第一个放。稳重一点的人就耐心等待别人先放然后自己再放,也有比较无耻的,偷偷拿个破罗敲几下让别人以为是放炮,然后他再跟着别人的炮声起炮。
但是爸妈从来不注重这些东西,一向都睡到自然醒,天快亮的时候才会起来。幸好有我大哥连合这个典型的积极分子,每次过年都不睡觉,看完电视就跑出去拾炮,然后玩到大半夜再回来喊爸妈起来放鞭炮煮饺子。可惜今年大哥不在家,今年估计没有人这么积极了,反正我是不会,晚点就晚点吧,无所谓。
我和弟弟都睡在我家的一间偏房里,因为冬天比较冷,我们就在地上打了一个大地铺,下面铺上了厚厚一层小麦秆子或者大豆秧子,再用木板拦结实,睡起来软软的很暖和,还有点席梦思的味道。地铺一般都做得比较大,睡四五个人都没问题,我家的两个邻居王振和他弟弟武周也挤过来和我们一起睡,人多了热闹,打牌也够手。
在邻居家看了会电视,没什么意思,我回到家倒头就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我,清醒了一看是父亲。
父亲焦急的说道:“上合,快起来,饺子快下锅了,起来放炮去!”
答应一声,爬起来看了看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几个家伙都跑哪去了,穿好衣服跑了过去,一出屋子立刻就能感受到浓厚的节日气氛,整个村庄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ya味,甚至小孩子的欢叫声都能不时地传到耳朵里。
走到院子里,三合正摆弄准备好的鞭炮,看样子正准备点火,我急忙说道:“老弟,找根竹竿挑起来放,你这样很容易炸着你自己。”
三合一想也对,从墙角抽了根搭黄瓜架用的长竹竿,我们一起把鞭炮绑好,弟弟自告奋勇的说:“二哥,你来挑着,我来点火。”
我当然答应,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害怕点炮,太紧张。
看了看三合的样子我觉得很好笑,拿着火柴的手战战栗栗的,一点一点的向炮上凑,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论勇气我和弟弟都比我大哥差远了,当然弟弟相对的又比我好了一点。
弟弟终于把点着的火柴在炮捻上烧了一下,立刻放手大喊道:“着了!”
我急忙把鞭炮挑了起来,弟弟临跑前却把手中的鞭炮一甩,整个鞭炮像一条鞭子一样的荡了出去,恰巧此时有一个身影进了院子,呼拉一下子鞭炮全缠在了他的脑袋上了,天色黑漆漆的也看不清这人的是谁。
我和弟弟大吃一惊,正准备摆出笑脸迎接一顿臭骂,来人却很轻巧的把鞭炮从头上取了下来,看了一眼说:“咦,灭了?要不要给你们点着?”
声音听出来了,是我家的邻居,王振的爸,估计也是来叫他们兄弟起床吃饺子的,我连忙说道:“没吓着您吧?您帮我们点着吧。”
王振的爸应了一声,一手提着鞭炮的中段,拿着手中的烟一点,等鞭炮响了几声以后才把手放开,若无其事的退到一边。我和弟弟看着乍舌不已,人家这才叫点炮,这才叫专业,这才叫做胆量,当然我更佩服的是人家的胸襟和镇静。要是鞭炮掉我脑袋上,我不吓趴下就不错了。
放完了鞭炮,我们开始一起吃饺子,除了大哥,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小珍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问我:“哥,年过了没有?”
我笑着说:“快了,吃完了饺子就过了。”
正准备动筷子,父亲却拦住我说:“上合,你先别吃,去盛点饺子给你爷爷奶奶送过去,他们也该起来了吧。”
这样的事情我义不容辞,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
拎着饺子我走出了家门,外面的天有点灰蒙蒙的,看来离天亮不远了。
路上的人还不太多,偶有几个小孩嘻嘻哈哈的跑过,鞭炮声却是此起彼伏,甚至邻村的炮声都能清晰的传到耳朵里,除此之外还有几声狗叫声。
农村的生活确实比较单调,就连逢年过节也不过如此,没有歌舞没有音乐没有庆祝活动,甚至大部分的家庭还没有电视,无法收看节目,仅有的只是一通鞭炮和一顿饺子,但是就是这样的生活人们却欢天喜地的过了一年又一年,农村人真的是如此的朴实和可爱。
我心里不断的感慨,但愿明年的今天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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