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城虽小,但是却有三个汽车站,名曰:汽车站、汽车南站、汽车西站。没去过南站或者西站的人永远不知道这里所谓的车站是个什么样子,实际上很难让人称作为车站,不过就是一块几十个平方米的带有一个公共厕所的空场地而已。
这两个车站的车分别通向县南、县西,去我家就是在南站坐车,我之所以每周骑车回家,很大的原因就是受不了车站的低效、拖沓和欺骗。上次坐了一趟去马桥的客车,上车都快一个小时了,居然还在城内转悠着,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吆喝“马桥,马桥的走了”,更可气的是车费,在站内上车收三块,出了站只收两块五了,恨得我牙根都痒痒,没地方讲理去。
县汽车站还算是一个比较正规的车站,毕竟是县城的门面,除了县南、县西以外的其他方向的客车以及长途客车都从这里发车。这里管理的比较规范,定点发车,很少拖延,和其他车站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是同在一个县,为什么还要有几个车站的划分呢?我个人觉得车站的划分正是体现了贫富的差距!比如我们县南就是县里面最穷的地方,贫穷往往会滋生很多是非,比如小偷小摸,车匪路霸等等,一句话就是民风彪悍,在有钱人看来就是一群野蛮人。这一解释就合情合理了,我们野蛮人只能使用野蛮人的车站。
县北和县东就是整个县区的经济发展区,县北靠山吃山,县东全是煤矿,从县城到演集乡再到高庄镇这一条线更是整个县的生命线,确实不是我们县南的穷乡僻壤所能比的。
周六上午,我和王鹏一大早就来到了汽车站,准备坐车去王鹏的家乡----县最东面的高庄镇。到了车站,人还不太多,稀稀拉拉的,早上进城的人大多还没有到,我们这些学生回家的一般也是头天晚上就走了。
王鹏忽然说:“得文,在这等我一会,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我答应了一声,他就一头钻进旁边的一个商店。
我现在特别讨厌逛商店,因为没钱,看着好东西就有点闹心,上次偷摸的答应给小珍买件衣服,至今都没有实施。想想就觉得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竟是如此的渺小,任你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它的摆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万物为刍狗吧。
我正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忽然瞅见不远处的人力车上下来了一个老熟人----班长老梁。不由得心里大骂,这家伙真够败家的,从学校到车站这么一点距离居然还坐人力车来,真TM饱汗不知饿汉饥。
老梁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我,惊讶的说:“得文,你怎么在这?你家是马桥的吧,不是在南站坐车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苦笑着说:“没钱吃饭,混不下去了。准备去你们高庄混顿饭吃,行不行?”
老梁却一脸的不信,说道:“真的假的?你小子就给我装穷吧,听说上次你借给王坤钱,一出手就是好几百,我还准备向你借点烟钱呢。”
“得了吧,梁大款,瞧你这身衣服就够我活半年的了,丫的,还找我借钱,这不是寒碜人吗?你丫的抽烟不是芒果就是散花,谁能买得起?”我郁闷的说道。
“嘿嘿,我现在又上档次了,改抽大中华了。不说这些废话了,你小子真去我们高庄啊?”老梁疑惑的说道。
“我靠,绝对假不了,我现在就去坐车,你不是也回家吗?一起走吧。”我说道。
看我不像说谎的样子,老梁终于相信了,说道:“那好啊,何得文同学,我代表高庄人民欢迎你!你有亲戚在那边?用不用我给你带路吗?要不明天中午我请你吃大盘鸡去吧?”
我听了内心里暗暗鄙视,老梁真是一点诚意没有,说话都是不痛不痒的。要是建波或者王坤二话不说早就拉我上车去了,那像老梁这样含含糊糊的,一点不爽快,生怕我给他添麻烦,这大概就是好朋友和一般同学的区别。
“不用了,您贵人事忙,耽误了您的好事,那我多过意不去啊。我和王鹏说好了,去他家骗吃骗喝,这小子比你好骗多了。”我淡淡地说道。
“那就好,有地方去就好,实在没地方去,就去我那。”老梁嘿嘿笑笑,很敷衍的说道。显然不把我的鄙视放在心上,或许在他心里从来就看起过我这个穷学生。
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的大学通知书已经下来了。一次偶然的机会,刘威介绍我和七班的那个靠做生意发财的刘牛人认识,他的第一句话就说:“哎呀,你是XX大学的,不错,说不定我以后能用得着你。”我当时极度反感,您只是因为能用得着我才愿意和我认识的吗?真是这样的话,不认识也罢。
忽然有点意兴阑珊,敷衍了老梁几句,王鹏终于回来了,我们三个一起进站上了车,找了一个后排的长座位坐了下来。这次老梁到爽快,直接付了三个人的车钱----12元,我和王鹏当然坦然接受,有钱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我感慨地说道:“你们高庄果然是富人区啊,和我们马桥的距离差不多,车费却比我们高多了。”
王鹏却郁闷了:“老梁富得流油,我可是穷得冒烟,丫的,我也想坐便宜的啊,可惜没有。”
老梁微笑了一下,坦然接受富人的评价,说道:“你们两个就不懂了吧,道路不一样价钱当然也不一样了。去县南的都是十多年的老路了,颠簸的要死,一个小时都赶不到。到高庄的路多好啊,年年维修,汽车最慢0分钟也到了。所以这玩意不能光看路程,还得看效率、看服务质量,我觉得块钱绝对不贵,很合理。”
我点点头,老梁这话说得有道理,去演集高庄的客车是县内客运最赚钱的,但是没有点关系也很难跑得起来。
客车穿过了演集,不知不觉进了高庄镇的境内,入眼是几个山丘一样的煤堆,黑压压的遮挡了半个天空,我大吃一惊:“我靠,这么夸张,一个煤矿居然能产这么多煤,和一个小山差不多了,这得多少吨?”
王鹏用眼角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一幅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老梁也鄙视的看着我说:“你小子没见识就少说话,那不是煤堆,那是挖出来的煤土和废渣常年累月堆积成的煤土堆,煤这玩意一直都是供不应求,刚挖出来就运走了,怎么可能堆这么多,再说谁舍得堆在外面啊,那可都是钱。”
我恍然大悟,老梁继续说道:“我们高庄镇产的煤都是最好的无烟煤,在全省都是很有名的。咱们县共有三个煤矿,就是演集矿、双集矿和高庄矿。我们高庄矿正是规模最大的一个,共有三个大矿井,任何一个的矿井产量都比演集和双集加起来的产量多。这些煤土山就是明证。”说着老梁自豪的挺起胸膛。
“靠,你得意个屁,产量再多有毛用,又不是你家的。”我鄙视地说道,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煤矿确实带动了经济的发展,高庄镇一直是县里最富裕的乡镇,百万富翁都比比皆是,恐怕比县城还多,这在其他乡是难以想象的。
老梁嘿嘿笑笑没说话,王鹏却羡慕的笑道:“得文,你别小看人家老梁。矿虽然不是他家的,但是他家也有份,他老爸还是销售科的,贼TM吃香,不信你摸摸老梁的肚子就知道了,哈哈~”
这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不是因为有钱有路子,他老梁能这么嚣张吗?能混得人五人六的吗?其实也不用羡慕,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吧。
“你们高庄镇也开采这么多年的煤矿了,发生过的事故应该不少吧?”我好奇得问道,“以前”经常看见煤矿出事的报道,所以很想听“业内”人士确认一下。
“当然不会有什么事故了,我们这几个大矿都是政府组织领导的,完全设施非常好,经常有专家勘查,绝对不会出问题。”老梁说话的口气很像一个领导,王鹏却微笑了一下没说话。
到了离高庄镇不远的一个路口,和老梁打了个招呼,我和王鹏先下了车了,毕竟王鹏家并不是在高庄镇上,而是在附近的农村里,而老梁则要继续坐到终点。
王鹏的家离这个路口还有二三里路,没有老梁在旁边,我们边走边说,反而更开心,王鹏这小子开始胡说八道,一路上给我讲解哪个路口砍过人、哪个小沟是出现过死孩子之类的八婆事,我到也听得津津有味。
看了远处山丘一样的煤土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王鹏,这里的煤矿,真像老梁说得那样吗?安全设施再好,也不可能不出现事故吧。”
王鹏嘿嘿笑道:“现在的几个新矿,倒是真没听说过什么事故。不过这地下都已经空了,以前的废矿都塌了几处了。前一阵子,有一个卡车正抄着小路走,结果轰隆一声,车和路都不见了,出现一个几十米宽的大坑,嘿嘿,真够吓人的。得文,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你脚下就有矿坑,别走着走着不见了,哈哈。”
我吓了一跳,说道:“不会吧,废矿就不进行处理了吗?再说不都在几百米以下吗?没这么容易踏吧。”
王鹏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个就难说了,咱又没下过矿也搞不清楚。废矿当然有处理了,一般情况下就是灌水,保不保险我就不知道了。唉!要是能把挖出拉的煤土再放回去就好了,你看看这么高的煤土堆就知道这地下空成什么样子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大惊,人们常说脚踏实地,但是现在我们所站立的地方都已经不踏实了,怎么能不让人担心。为了经济的增长,我们拼命的开采,土地都仿佛是架立在虚空之中,到头来我们的经济是不是也是一个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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