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拼命地逃!千万不能停!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仿佛一停下来就会没命,更似奔向心中放不下的牵挂。不知跑了多久,我已经劲疲力尽了。身上的盔甲仿佛有千斤重,十数个伤口似乎也已痛得麻木了,双手渐渐地无法抓住缰绳,两腿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的马也开始口吐白沫了,连嘶鸣的力气都没有。就在我达到极限的时候,一群顶盔冠甲的士兵忽然出现在前面。他们在路中间一横,手中的兵器反射出刺眼睛的寒光。一个声音大喝道:“站住,你还跑得了吗?”
我眼前一黑,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扑天盖地的红色沙幕,沙粒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十分地疼痛。四周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一个高大的老者浑身插满箭矢地站在尸堆中,根根白发随风飘荡,说不出地肃杀凄凉。他脸上血迹斑斑,身上的盔甲早已散开了,正一步步颤抖着走过来,以露出白骨的手指着我道:“四郎,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死难的将士吗?你忘了忠义、廉耻了吗?”他的声音悲壮惨烈,这几句话直接穿过了我的肉体,敲击在灵魂上。“爹”一个十分沙哑又熟悉声音答道,好似这声音就是从我口中传出:“我不敢忘,我不敢忘啊!爹!”不知为什么,面对着这个老人,我心中充满恐惧,似乎亏欠了什么。
眼前又是一晃,出现了位身穿红袍手持拐杖的老妇,她狠狠给了我一嘴巴。这下好重,只打得我翻倒在地,头昏眼花。我却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扑上去紧紧抱住老人的双腿哭喊道:“娘,是我啊,娘!”她却一杖打在我肩上,厉声道:“你不是我儿子!我的四郎早已在战场上和父兄一起为国捐躯了!”
然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宫装美妇,她怀中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三个人泪眼婆娑地望着我,那美妇道:“驸马,你若一去不回,我必带咱们的两个孩子先去地下等你!”等我伸手揽住他们,只觉怀里传来阵阵血腥腐烂的味道。再看是却是抱住具死尸体,那尸体七孔流血,双眼睛更是如同血洞,它忽然掐住我的喉咙,大喊一声:“还我命来!”
“啊……”我大吼了一声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女友也被吵醒了,她轻轻抱住我,用纸巾帮我擦了擦汗,柔声问道:“又做恶梦了?”
我叹了口气,道:“没事,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你先睡吧,我去凉台上抽支烟。”
她拿起件衣服批到我身上道:“小心外面冷,别睡得太晚。”
我点点头,走到凉台上,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让烟草混合着寒冷的空气透过肺叶传到大脑,任由寒风侵袭着躯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我本以为自己是没有恐惧的,所谓的凶人恶鬼,什么样的我没见过,残忍的、凶恶的、暴戾的、虚伪的,都不曾让我害怕过。可自从一个月前开始,我每晚都会作同样的梦。不,有时,我觉得那根本不是梦,因为梦里是没有感觉的。它却是如此地真实,即使现在醒来,我的灵魂和肉体依然承受这其中的痛苦。它让我体会到什么是恐惧,那种恐惧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梦中的鬼怪,而是一种愧疚感。仿佛我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件事让我生生世世都无法弥补,每一世都要去还。我怕,是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该如何去还,更怕面对梦中的人。究竟我的前生做了什么,该怎么做才能偿还呢?
这是一篇日记的节选,日记的主人已经离家出走几天了。他的女友——我的老同学兼同事萧菡菡正在我的办公室里,边哭边把日记拿给我看。
“照这上面看来,你男朋友可能觉得自己是某位历史人物吧。”
“你是说……”
“如果他不是有妄想症,那就真地可能是前世的记忆了!”
“那、那会怎么样?”
“我看他最多是出去散下心,或者去找下有关梦境的线索。再说他不是已经留下字条说过一两个星期回来吗?别太担心了。”
“说得轻巧。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了,既不说去哪里,又不开手机,人家能不担心吗?”
“吓,说不定是被某人管得太严了,好不容易可以跑出去放松下,情有可原啊。”我见她还是忧心重重的,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什么意思啊?”这个方法是万试万灵的,我们认识了近二十年,她受不得激的脾气还是没有变。
“什么意思,家里有只母老虎,整天凶得像要吃人。换了谁也要想个借口出去躲几天的。”我笑着道。
“哎呀,你个死‘山药’竟敢说我凶,看打!”萧菡菡说着熟练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向我头上拍来。却见我缩颈藏头早就躲了过去。
“好啊,死‘山药’你长本事了,会躲了啊!”
“那还用说,谁让你十几年就会这一招的。”
“好,让你气我!”萧菡菡说着把我桌上的文件夹全都推到了地上。
这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走进来,我急忙装着严肃地说:“那个萧秘书啊,刘总经理的意思我知道了,请你转达他我保证完成任务。还有,你是刘总的爱将,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多不好意思啊。下次这样的小事挂个电话就好了。你这么大驾光临,让我意外得连文件都散到地上了。”
“吴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原来进来的是二辉,真是虚惊一场。虽然我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在工作时间谈私人事情毕竟不好,要是被其他人见到,说不好真会传出闲话来的。
萧菡菡也恢复了平时温和大方的气度,笑着说:“没关系,吴经理,那我就先走了。顺便提一句,下周五晚上八点,在海宇大酒店我们高中同学有个聚会,你别忘去了,允许带家属啊。”说完,她向二辉点头微笑,转身往外走,出门前还没忘了在散落的文件上留下一串脚印。二辉看着正蹲在地上捡文件的我,轻轻嘀咕道:“有古怪。”
“古怪?你要再站在旁边看,我就让你古怪个够!”
好在萧菡菡的男友聂文忠没几天就回来了,不然我还真有些担心她。那几天我也经常想起那篇日记。如果那上面写的都是真实的,聂文忠会是谁呢?他又做了什么事,以至于此生还活在恐惧中呢?日记中的情节似曾相识,梦中的他也不应该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又是四郎,又是驸马的,最接近的形象好像是杨四郎。可这个人物,正史上并没有记载虚构的成份居多,只有小说、评书里才有提到。而且,杨四郎这个人虽然投降了辽国,可并没有做什么恶事,他说的愧疚或者是有的,但提到恐惧似乎是另有隐情才对。当然也不排除他压力过大,开始有些臆症了。看来有机会的话真应该请公司里的几位顾问专家替他好好看看才是。不过他既然回来了,问题应该不大才是。无论如何,萧菡菡是我的好朋友,她的男朋友也是个很有素质的人,和我的交情也很不错。既然出了些问题,我总该关心下的。于是,在同学聚会的时候,我特意地准备了些雪茶想送给他们。
雪茶是生长在高达五千米的山崖上的,它的味道并不十分醇香,看起来更是其貌不扬,因此了解它的人并不多。但其真正的价值是安神醒脑的作用,对臆症疗效颇佳,常喝也可以排毒养颜。我还是半要半抢地从一个老朋友那里搞来了半斤,拿来送给他们也算是份心意吧。
可等我们在同学会上见面时,我几乎已经认不出聂文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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