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正文中抽选出来的描写狼人古尔夫的故事,我觉得可以单独成为一篇短篇小说,悲伤心痛的小短篇。在阅读正文前,朋友们可以先看看这里。)
1
人们常说,朝阳下的的密林,中午的丧乱之地,傍晚的利齿草原和夜色中的原初之城是维灵大陆四大最美丽的风景。夕阳西下,狼人和他的坐狼站在利齿草原的一个十字路口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古尔夫鼻翼煽动,他闻到了黄昏的味道,闻到了蜜汁羊肉的味道,也闻到了家的味道。夕阳下的利齿草原闪动着金黄色的光芒,一望无际的原野云蒸霞蔚,显示出超凡脱俗的美丽。
在十字路口的东北面,有一座蜚声狼族的客栈,名为娜塔女郎客栈,在门口巨大的招牌上画着一个花枝招展,艳丽媚俗的狼族女郎,深紫色的眼影,血淋淋的红唇,还有两个硕大鼓胀的胸部几乎要从招牌上冒出来。酒馆有三样东西最出名,羊血酒、蜜汁烤羊肉和狼族女郎。几乎所有来往酒馆的行脚客,都会将这三样东西一一品尝过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古尔夫把兜帽带好,走了进去。酒馆内一片嘈杂,操持着各种方言的狼人们在热烈争论着什么,他随便找了个靠门的空位坐了下来。一个身形肥硕的女狼人走到他的桌边,厚厚的粉底如何也盖不住满脸的皱纹,随着她的走动边向地上刷拉拉地掉粉。
“闻起来像个大兵哥,”她鼻子抽动了两下,招呼道,“你好,我是本店的老板娜塔,想要吃点啥?”
古尔夫点了点头,心想,除了这对巨大的胸部和招牌上的女人一样,其他部位完全没有可比性,“来一整只蜜汁烤羊肉,两只盐焗乳鸽,一截烤香肠,再来一大杯羊血酒,顺便给我的坐狼喂点好的。”
“好嘞,等着。”娜塔一摇一摆地走开去给厨房下菜单。
古尔夫轻轻把挂在腰侧的链锤往背后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些,开始倾听其他狼人的讨论。
“我可以向母神发誓,发最毒的誓,”一个身材瘦小的狼人举着右手醉醺醺地说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咱们的军队在前线吃了大败仗,现在全部退回利齿草原的防线上就地防守。我真不知道那些蠢猪一样的军队和将领干嘛不全部去死,吃喝着咱们进贡的美酒佳肴,穿着咱们供奉的华衣厚甲,却给咱们这么一个‘完美’的答案,你们知道对面的臭肉球儿怎么笑话咱们的军队的么,说他们根本不是狼人,而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
“就是就是,”旁边的醉鬼们敲着酒杯乱哄哄地高声应和着,“说的真对呀!”
有人拍着手叫道:“金嗓子瑞米,来一段,来一段。”
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狼人咳嗽了两声,拿起身边的狼头琴铮铮地弹奏起来,琴音欢快,节奏跳跃,在间奏过后,他张口唱道:
“有一群士兵,他们正在边境,
尖木桩后面,齐声叹息;
数英勇第一,撤退速度无人比,
他们的名字叫做,狼族羊兵;
他们来耶,他们走哦,
他们来的时候惊天又动地,
他们来耶,他们走哦,
他们走的时候无声又无息,
咩~~~~~~~~~~”(注:曲调取自陈小春的《情瘤感菌》。)
琴音方落,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狼族羊兵,还有比这更合适的称谓吗?”
一个身形肥胖的秃头狼人身上有一股浓厚的乡土味道,他用一种口音极重的方言说道:“里贼么索俺拔丝很赞成,俺家大侄子就在补队里,他来信搞素俺,他们贼次出战,浓到了浩多浩多的战利品哟。次败仗的军队会说贼样的话捏?”
瘦狼人哈哈大笑,“老乡,我告诉你,你被骗啦,部队外寄的信全部要经过审查的,以杜绝军事情报泄露和影响后方安定的情况发生。”他端起一杯羊血酒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显得更醉了,“老乡,我告诉你,知道古尔夫将军吗?哦,不对,现在不能叫他将军了,他已经被贬职了,哈哈,真好笑,号称未来军神的人,居然在黎明镇这个小地方吃了大败仗,带去一千多名勇敢的狼兵,回来的只有一两百号人,可笑不?一名狼兵可以抵挡一百个亡灵战士,结果呢,我们的古尔夫大人,被臭肉球儿打得丢兵弃甲,屁滚尿流,耻辱啊!我如果是他的家人,那我一定一头撞死……门口带兜帽的大兵哥,你说是不是?”
古尔夫捏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不想回答这个醉鬼的问题,他只想给他一锤子,把他脑袋里的浆糊和肚子里的酒水混到一块去,他忍住了,从鼻腔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声音,“嗯……”
瘦狼人转头把目标对准了秃头狼人,“老乡,我告诉你,大兵哥都赞成我的说法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啥米大宾锅哟,索不定素个逃宾。”秃头狼人小声地嘀咕着。
逃兵?古尔夫自嘲地想道,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逃兵。他重重地喷了一口带火气的鼻息,大叫道:“娜塔,怎么酒菜还不上来,拖拖拉拉地干嘛呢?信不信我一锤子把你的破酒馆给砸翻了。”
酒足饭饱后,古尔夫把娜塔叫过来结账,肥硕的女老板收好钱后媚笑地问:“大兵哥,有没有兴趣来个正宗的水灵灵的娜塔女郎解解乏,保管让你满意。”
古尔夫望着她脸上厚厚的粉底认真地说:“不需要,我只要一个单间好好地睡上一觉。”
娜塔翻了翻白眼,“单间没有,只有大通铺,爱睡不睡。”她上下扫视了古尔夫一遍,“啧啧,看看你这身胚,得收双倍价钱。”
大通铺恰如其名,窄长的房间内,仅仅摆放了一张足够二十人同时睡觉的砖砌床铺,再也放置不下其他物品。古尔夫在通铺的最中间——也是最靠近门的位置——和衣躺下,不一会就沉沉入睡。
直到半夜,一群人才闹哄哄地冲了进来,说笑唱歌,闹了好一阵才陆续安歇。
古尔夫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赤身裸体地行走在狼堡的街头,行人擦肩而过,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仿佛他并不存在,他无比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熟悉的街巷、邻居和家门都在和他玩捉迷藏,又或者是根本就没存在过,他不停地走着,越走越快,直到看到身前有一个披着深色长斗篷的男人的背影,他冲了过去,使劲拍了一下那个男人的肩膀,那男人转过身来,却怎么也看不清长相,但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我的家呢?我的妻子和孩子呢?”他急促地问道。
男人冷冷地答道:“没了,都没了。”
古尔夫猛然坐起,他的心脏如同打鼓般剧烈跳动,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真是个不祥的梦,但愿现实与梦境是相反的,他默默祈祷。
天色已经渐亮,一缕微光从墙上的气窗透了进来,房间内充满了酒臭、屁臭和脚臭味,此起彼伏的磨牙、呼噜和梦话声。古尔夫发现在他的左右两边躺着的正好是那个瘦狼人和肥胖的秃头狼人……
沙漏中的细沙在不停地漏下,又过了许久,大通铺的房间内,秃头狼人打着哈欠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他睡的很舒服,尤其是在生平第一次尝试了妻子以外的女人亲热之后,如果不是酒喝多了,他一定不会这么做。他从通铺上坐起身来,发现睡在身旁的那个大兵哥早已离开,再旁边的那个瘦狼人平躺着,头部却怪异地转向他这一边,双眼大睁,嘴唇乌紫,面色苍白。
“啊!死银啦!”像公鸭被捏紧了脖子般,一声尖叫划破娜塔女郎客栈的屋顶直上云霄。
2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古尔夫不敢有半分停留,昼夜赶路,他衣衫不整,形容憔悴,就连他的座狼也被累得迅速消瘦下去。边境的战争对普通狼人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们依然过着平静而充实的生活,看到飞奔而过的古尔夫,最多认为他是一个尽职的传令兵。
在离狼堡还有一天路程的地方,他碰到了一队宿营的狼兵,还有许多被铁链锁在一起的女性狼人,他知道这是营妓押运队,他们为前线的兵士送去慰问品和肉体食粮,有几个狼兵正围着篝火烧烤食物,神态轻松地聊着些什么,更多的狼兵随手摁到某个女狼人就地交媾。
古尔夫皱了皱眉毛,驱使座狼准备绕过去继续赶路。
“你这个死女人,敢咬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一声喝骂响起。
“大哥,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丈夫也在前线厮杀,他是个将军,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会让他重重地奖赏你的。”女狼人苦苦地哀求。
“哈哈,将军的老婆,老子更有兴趣玩你了,将军的女人是什么味道,还没尝过呢。哈哈哈,我猜你男人一定是投敌了,要么就是死了,放心,只要你好好伺候大爷,老子保证一路上不让你吃苦。”
“不会的,我丈夫是狼族英雄,刀枪不入,他绝对不会投敌的,他也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的。”女狼人喃喃地自语。
过了片刻,狼兵吃痛叫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吾……吾的舌头,凑婊基,吾杀了你!”
刀剑入肉,女狼人惨叫,“古尔夫,我的爱,你在哪里?”
古尔夫正逆风而行,营妓押运队营地传来的声音并不是特别清晰,像这样的事情在利齿草原的角角落落每天都在发生,他管不了也没法管,直到那一声如泣似诉的叫声如钻子般刺穿了他的耳膜。
他蓦地拉紧座狼的缰绳,目眦尽裂,须发皆张,“米莎,米莎!”他催动座狼,径直向营地冲了过去。
“你是谁?这里禁止进入!”放哨的狼兵话音未落,脑袋就被砸成了一团浆糊。
古尔夫勇往直前,无所顾忌,凡是影响他前行的物品都被直接撞开,凡是挡他去路的狼兵都一锤砸翻。他看见米莎倒在血污之中,旁边有个狼兵正用她的衣服擦拭着自己的亚德里弯刀,他冲过去,跳下座狼,一把捏住那个狼兵的脖子,用他尖利的爪子插进狼兵的肚子里,向上,不断向上,直到触摸到一个柔软的不断跳动的球体,轻轻握住,再使劲一捏……狼兵绵软的尸体被他甩到一边,他扑倒在米莎的身边,把她紧紧搂进怀里,在她的胸口上,有一处极深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冒出鲜红的血液。
“米莎,米莎,”他用带血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了。
米莎吃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几不可闻,“你……来了,”她努力微笑着,“你的……眼睛?”
“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古尔夫轻声宽慰道。
“对……不起,陪……不了……你了,”她伸出手想去抚摸他受伤的眼,“快……快去救……救我们的……孩……”手垂了下去,终归没有达到目的。
“米莎!米莎……”古尔夫把头埋在她的怀抱里,一遍遍大声地叫喊着她的名字,像是在送别远去的灵魂。等他再次抬起头时,独眼内一片赤红,锋利的犬牙闪烁摄人心魂的寒光。
那天,狼兵、营妓和坐骑……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营地。
入夜时分,他带着满身的疲倦回到了狼堡。
狼堡并不是一个堡垒,没有尖木桩,没有岗哨,没有城墙,在足足有几十距方圆的开阔地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帐篷或是圆形的石木小屋,毫无规划,杂乱无章。狼族并不精于建筑,他们也一向无心发展此道,公认的看法是,“只要有青草可以放牧的地方,就是狼人的家。”如果不是为了遮风避雨,他们更愿意以天做屋顶,以草地为床,吃着羊肉,喝着羊血,干着狼妞,这是每个狼人心目中最理想的生活状态。
在城市的最中心,有一座小山突兀而起,不知是自然生长还是后天人力加工,小山呈一个狼头张嘴嗷叫的摸样,山名叫做狼头山——那里才是真正名副其实的狼堡。在山顶有瞭望位,长年有守卫在此驻守警戒,大开的狼嘴里有一道厚重的石门,需要十个强壮的司门狼奴同时发力才能打开,还好石门并不经常使用,狼奴们也不需要天天劳碌。在狼堡的周围,驻扎有五百名精锐狼兵,拱卫母神的安全。
古尔夫头戴兜帽沿着熟悉的石路慢慢地走着,看着街边的店铺,老道姆肉店还在老地方,卖杂货的胖玛丽大婶依然老神在在地抠着脚丫,狼族少女最爱的狼好美脂粉店还在灯火通明地营业……梦里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的内心稍感宽慰。穿过了热闹的食梦者大街,再走过巨人路,来到静谧的跳羚路,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五座两层大圆屋围成一个圆形,中间的空地则是他日常练武或孩子们游戏的地方。虽然米莎不在了,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存在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希望当他走进家门,孩子们会蹦蹦跳跳地围上来,给他无数个拥抱和亲吻,向他问好,讨要玩具……
他没有敲门,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宽大的房门应声而开,他悄悄地走了进去,屋内一片黑暗,没有孩子的欢笑和问候,只有冷冰冰的寂静。当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发现房间内无比凌乱,家具倾倒,杂物满地。他冷静地穿过一个房间,又穿过一个房间,很快把五个房间都走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孩子们的身影。
他站在最初进入的房间内思考了很久,又走到圆屋中间的空地上,在角落摆放的兵器架不知道被谁踢倒在地,各式武器杂乱地躺在地上,他在里面选了把双手长剑,回到屋内找了块亚麻布包好,背在背上。做完这些事后,他走出了家门,仔细地把门关好后,静静地走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要找到一个人,只有找到这个人,他才能知道孩子们的下落。他沿着原路返回,走过跳羚路、巨人路,来到食梦者大街,在别致的狼好美脂粉店的旁边,紧挨着一个更大的三层白色圆屋,没有招牌,但成年男性狼人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刚来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嗅到了强烈刺鼻的廉价脂粉香味,他皱了皱眉头,径直走了进去。
“哟,哟,看看是谁来了,大人物呀!”一个穿着暴露的中年女性狼人浪笑着靠了过来,她画着夸张的妆容,头发和脸颊上的毫毛都染成金币的颜色,似乎是要告诉人们,囊中无货,概不欢迎,“将军阁下,怎么有空赏光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呀?”
“已经不是将军了。”古尔夫如实告之。
“哟,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要不要找个狼妞,再来上一桌丰盛的酒菜共同庆祝下?”
“我是来找人的,”古尔夫盯着她金色的脸毛说,“快嘴比尔,我知道他一定在这里。”
老鸨的眼珠子骨溜溜地转了几圈,笑道:“您来的可不巧了,平常比尔都是天天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没来,我们楼上的姐们还在念着他呢。”
古尔夫随手弹了一块金灵到她的胸脯上,“我只有这个。”
老鸨捏着金灵嗅了嗅,又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啧啧,亡灵没啥好玩意,除了金灵,做工一流,成色十足,虽然有一股子臭肉球儿的味道。”
“少废话,他在哪里?”古尔夫有些不耐烦了。
她把丰满的胸脯贴在古尔夫的手臂上,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嘿嘿,就在二楼右手第一间,正和我们姐们玩得欢呢,原来将军阁下喜欢这个调调……”
古尔夫转身上楼,把那个夹缠不清的老鸨丢在了身后。
古尔夫一脚踢开脆弱的房门,冲了进去,却看见在房内的地毯上,一个光着身子的女狼人正骑在一个仰面躺着的男性狼人身上快速地动着,胸口的两大块软肉在上下翻飞。古尔夫一把拎着女狼人的脖子把她扔到一边,顺势也骑在那个男性狼人的身上。
“嘿,哥们,我只喜欢和女人玩,可不不喜欢和你玩这个游戏,快滚一边去。”快嘴比尔叫道,他的小兄弟被古尔夫强壮的大屁股死死地压住,又痛又难过。
“快嘴比尔么?”
“叫你大爷干嘛,你他妈是谁?认识老子还敢瞎搞,不知道老子在狼堡的势力么?”
一把雪亮的匕首出鞘,抵在了比尔的喉咙上,“我叫古尔夫,我要找使者。”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却有两扇门的房间,蜜蜡在烛架上努力燃烧,却只给狭小的空间带来微弱的光亮。
“比尔一直在向我抱怨你的粗鲁。”使者依然穿着那件深色斗篷,脑袋埋在兜帽之中嘿嘿笑个不停。
“我回了一趟家,我妻子和孩子都不在家里。”
“嗯,我可以理解你的情绪,任谁离家那么久,回家后却见不到亲人,都会无比焦急。”使者安慰着他,“你放心,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派有重兵保护。”
“我在前面拼死拼活的,你倒好,躲在妓院的地下偷着乐,你不怕头上的那些嫖客压塌地板直接压爆你的臭头么?”古尔夫的话语里透出一股强烈的酸味。
“嘿嘿嘿,”使者神经质地笑着,“压塌了更好,大家一起乐呵。”他好不容易止住狂笑,问道,“东西带来了么?”
古尔夫拍了拍身后用亚麻布包裹起来的长剑,“带来了。”
“给我。”
“不行,我要见到我的妻子和孩子完好无恙,”古尔夫想了想,“又或者直接把东西面呈母神。”
“哦……”使者沉吟道,“可以,那你就把东西直接交给母神吧,很快你就会见到你的妻儿了。”
“好,那你带我去狼堡,那么多卫兵把守,我一个人可进不去。”
“嘿嘿嘿,哈哈哈哈,”使者又开始神经质地发笑,“亲爱的古尔夫,你从来不知道在狼堡的地下有四通八达的地道,可以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非常荣幸能告诉你,”他走到两扇门其中一扇旁边,一把拉开房门,门内一片黑暗,古尔夫知道绝对不是他进来时走的门,“从这扇门出去,记住,沿着地道一直走,不要走别的岔路,母神在等你,去吧。”
3
地道内一片黑暗且潮湿,还好靠着使者塞进他手里的火把让他能看清楚脚下的路,他的速度并不快,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他的腰上挂着链锤,背上背着长剑,手里握着火把和匕首,心里却在胡思乱想:母神,是狼族最伟大的神,也是唯一的神,母神双目如炬,洞察世事,明察秋毫,一定会帮我惩治残害米莎的幕后凶手;母神至高至善,宽仁慈爱,充满怜悯,一定会帮我找回我的孩子们,一定,一定会的,母神永享,永享,永享……想到最后,只剩下“永享”这个词语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
他牢牢地记着使者的叮嘱,对身边不断出现的岔路视而不见,沿着地道一直不停地走,碰到他拿不准的时候,他才会略做停留,分辨哪条才是正确的道路,最后选择一条他认为是正确的道路继续前进。在地道内,他完全丧失了时间观念,只是大概估摸走了快一个沙漏的时间了吧,连手中的火把也奄奄一息的摸样。
当火把最终熄灭的时候,他触碰到了地道尽头的青石板。石板光滑而冰冷,在边角的地方生了些苔藓,他试探性地推了推,毫无动弹,又用力推了一下,依然如此,他开始在石板上,石板周边乱摸起来,希望能找到石板开启的关键。
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石板忽然自动开启,露出半人高的空隙,古尔夫弯腰爬了出去,站直身子后,回头发现自己原来是从宽大的祭坛下面钻出来的。这是一个空间广阔的洞穴,地上架着许多火盆,盆内的火焰正在烈烈地燃烧,让洞内处于一种潮湿闷热的环境,古尔夫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身上的汗水仿佛一瞬间冒了出来,打湿了贴身的衣物。
还来不及细细地观察,他的视线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在他面前不远处,火盆围绕之中,有一处干草铺就的草窝,一个赤裸的女性狼人坐于其中,她瘦小而干瘪,满头凌乱的白发,嘴里不多的牙齿又尖又利,呈稀疏的锯齿状,皮肤如同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橡树一般褶皱皴裂,Ru房就像倒空了的水袋般紧紧贴在胸骨之上,她的双臂让他想到了干树枝,松弛的皮肤包裹着骨骼和萎缩的肌肉,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力,双手似鸡爪一般,只有尖利的指甲又黑又长,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有几只浑身长满青灰色绒毛的幼狼不断在她的身上爬上爬下,发出尖锐短促的吠叫。她似乎在撕扯着什么,因为草垫遮挡了视线,他看不太清楚。他知道这是谁,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和他想象中的的形象几乎一摸一样。
“母神大人……”他轻唤着,弯下双膝,恭敬地跪在地上,他想到了惨死的米莎,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孩子,想到了了无希望的未来,如同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般嗷嗷地哭了起来,在他十二岁握住弯刀之后就再也没这样哭过。
母神抬眼警惕地望着他,抽动鼻子嗅了嗅后,裂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发出呜呜的低沉喉音。
难道母神不会说话?他猜测着,不会,万狼之母,狼族的创造神,怎么可能不会说狼语呢,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母神给予的,包括了语言。他膝行向前,言语混乱地恳求道:“母神大人,求您救救我三个可怜的孩子吧,他们被人抓走了……还有我的爱妻米莎,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却被他们充入了营妓队,最后惨遭杀害……他们骗我说只要我把关系狼族兴盛根本的东西找到,就会原谅我在黎明镇的失败,结果他们在我去寻找那个东西的路途上就已经下手残害我的家人……母神大人,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除了向您求救,我再没有别的办法……”
母神低沉的呜呜声变成了连续尖锐的吠叫,他已经听到在门外的有守卫在手忙脚乱地奔跑过来。
古尔夫又跪着向前爬行了几步,嘴里喋喋不休地念着,“母神永享,母神永享……”
母神愤怒了,她站了起来,将手中正在撕扯的东西冲他砸了过来,又连着丢了两样东西出来,砰然声响,一个幼年狼人苍白而僵硬的脸正在他的脸下,小小的身体早被撕扯的只有光光的骨架,他目光茫然地盯着这张熟悉的脸,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消失殆尽。
他麻木地抽出了包裹在亚麻布里的长剑。
“呜呜,呜呜,呜呜……”绵长而响亮的号角声从城市的最中心传来,狼人们像原本四散的羊儿一样聚集起来,纷纷向同一个方向走去,涌向城市的最中心。
在狼头山的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当他们到达时,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广场保持了狼族一贯的简约风格,了无装饰,只在最中心用原木搭建了个高台,上面树立了一个巨大的十字形的木架,隐约可以看见绑着一个身无片缕的男人,无力地低着头,肌肉遒劲的身体上体毛茂盛——典型的狼族男子的体征,许多新鲜的伤痕密密地布满身体的每个角落,鞭痕、烙印、割伤及其他各种不可见的伤痕控诉着他遭受的暴力。
号角声歇,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个苍老瘦小的狼人老者颤颤微微地走上木台,他因年老而秃顶,眼睛内生有白翳,视力极差,空空的嘴里只留下一条可千年不腐的舌头,身穿一件满是灰尘的黑色羊皮袍子。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叫着:“狼族的兄弟姐妹们,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让大家看看作为叛徒、杀人犯和不敬神者罪有应得的下场……”可惜年老体衰令他的声音传不到三距远的地方。
有人大喊道:“嘿,他在说什么?听不见啊,换个嗓门大点的来。”
旁边有个人接话说:“你根本没在听,你一直在盯着前面的小妞的屁股来着。”引来一片哄笑声。
也有人大叫着:“静静,静静,听听老罗依法务萨满说些什么?”
登时有更多的人反问:“为什么你不先静下来,闹的最厉害的就是你。”
纷乱之中,一个身穿深色斗篷,头戴兜帽的男人走上木台,沉默地站在台前,仿佛在低头沉思一个千古难解的迷题般。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个神秘的男子,仿佛在他身上有种神奇的特质,能让人不知不觉被其吸引。
“今天,”男子开始说话,非常标准的狼堡口音,音质沉稳厚重,未见他有多用力,他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广场的最外围,“今天,我们在此审判背叛者、凶手和渎神者,不是三人,而是一人,能身兼如此三项重罪的,莫过于各位眼前的这位,”他用手指了指十字木架上的男人,“他出身于军队,就任高职,却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犯下了滔天的罪行,我等亦为身为其同族而深感羞愧。还好正道沧桑,母神庇佑,能将此獠捉拿归案,在此明刑正典,以示公正。现在请狼堡法务萨满罗伊大人宣读其十三大罪状。”
男子把老罗伊叫到身边,嘴里念念有词,在老者的喉咙上比划了几下后,示意他开口说话。
老罗伊吃力地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卷轴,慢慢打开,几乎把鼻子戳到纸面上,醒醒嗓子,开始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今有特等重犯古达之子古尔夫者,匪号独眼狼……”
老者苍老喑哑的声音传遍了广场的每个角落:
“其罪状有十三:一,身为军人,不听号令,屡违军规;二,黎明镇败军丧胆,有辱国体;三,交好亡灵,出卖我族;四,御妻不严,放荡不羁;五,穷凶嗜杀,甘为狼屠;六,娜塔女郎酒馆杀平民一人;七,屠押运队十五人、营妓三十六人及坐狼无数;八,灭绝亲情,杀妻灭子;九,勾结乱党,企图谋反;十,信奉异教,背叛祖宗;十一,异端邪说,蛊惑人心;十二,大不敬,冲撞母神;十三,暗潜狼堡,谋刺母神!”
当老罗伊每读出一条罪状,人群就高喊一声“杀!”老者读完十三条生编滥造,黑白不分的罪状,人群就高喊了十三声“杀!”所有人都秉持着满胸满怀的正义感,义愤填膺地举起右手,大拇指向下,判决这个史上第一大恶人的死刑,更有靠近高台的人,将臭鞋子、臭袜子和刚买的羊下水一股脑都丢了上去,如果不是有卫兵拦着,他们早就冲上高台狼爪碎尸了。
“以上罪状,”老罗伊继续声嘶力竭地喊道,“以上罪状,全部属实,特判古达之子古尔夫十三钉之刑,立即执行!”
狼人们疯狂了,鼓掌的,嗷叫的,叫好的层出不穷,阿尔身边的一名狼族老人冷静地评论道:“二十年前,奸杀数名女子的色鬼哈达尔,不过七钉,十年前杀害大萨满的快手坎波,也不过九钉,十三钉,啧啧,前所未有啊……”
一个肥头大耳的光头大胖子走上高台,身穿皮裙,手拿铁制长钉和铁锤。“那不是艾尔蒙铁匠铺的大师傅么,”人们窃窃私语,语气中满是羡慕,“他们家卖的亚德里弯刀比别家要贵上两倍,看来为了这个差事,可花了不少金狼。”
胖子铁匠将一根长钉对准古尔夫的右手掌心,老罗伊问道:“罪人古尔夫,不听号令,屡违军规,你可认罪?”
古尔夫低着头,嗓音从喉咙最深处艰难地冒了出来,“不认罪!”
叮!铁锤敲击在长钉之上,长钉穿过掌心,刺入十字木架之中,古尔夫只是闷哼了一下,鲜血从伤口中冒了出来,流在了木架上,再像一条娟细的小瀑布般飞溅在高台之上。
之后又进行了十一次的认罪与不认罪的问答,古尔夫的双手、双肘、双肩、双脚、双膝和双股都被钉上了铁钉,他就像一个由鲜血构成的红色人形物体,脚下已经是一汪血潭。
长钉抵在心口之上,最后一次问答,“罪人古尔夫,暗潜狼堡,谋刺母神,你可认罪?”
古尔夫喘着粗气,咬紧牙关,面容狰狞地说:“我操你的老母!”
叮!
声音响彻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