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城堡的门口,克里斯多夫·托尔贝恩回头看看城堡黑沉沉的大门,心底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即将做的一切会违背他成为骑士时发下的誓言,但为了家族,为了夺回激流堡,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这只是一个交易。”他在心底说。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如同地狱入口一般的大门,然后毅然转过身,向城市走去。四个仆人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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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塞拉摩唯一的一家旅馆,即使还没到中午,恶魔克星旅店的一楼也总是挤满了挽着袖子的水手和刚下值的满身疲惫的士兵们。当克里斯多夫走进酒馆大门的时候,他听到一阵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
酒馆一侧墙边的壁炉熊熊燃烧着,散发着温暖的光,这多少让克里斯多夫感觉到舒服了些。
“中午好,先生们。”一个红头发的高个胖女人挤过人群迎了上来,她腰上系了条围裙,说话高声大气,“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如果还有空房的话,请安排五个人的住宿,还有一匹马。你是詹妮小姐吧。”
“我就是,先生,詹妮·埃里克为您效劳,您从哪儿来?”她显然为被称为小姐而兴奋不已,热情的问道。
“我们从东部王国那边过来,”有关自己的来历,克里斯多夫并不打算说太多,他从腰里掏出一个纹章,递了过去,“萨穆尔先生介绍我们过来的。”
詹妮·埃里克楞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您可真是贵客,”她更加恭敬的说,她推开身前的酒客们,向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请跟我来,我会您准备给最温暖的房间和最软和的床铺。”
“布兰契,哦,就是我的马,它只吃最好的马料,比如燕麦。”克里斯多夫有些不放心的说,对于一个骑士来说,战马几乎相当于他的第二条生命。
“您放心吧,麦克尔会照顾好它的。”女老板微笑着说。
不得不说,詹妮·埃里克给他们准备的房间相当的豪华,克里斯多夫根本没想到,这座看似简陋的旅馆里也会有这么宽敞的套间。
“希望您能满意,请您稍稍休息一会儿,”詹妮满意的看着惊讶的客人,说,她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摇铃,“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摇铃,我们会随时赶到的。”
她说完离开了。克里斯多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套间,外间的壁炉里上好的棹木炭正在熊熊燃烧着,炉前摆放着几张低矮而舒适的椅子,桌子中间有张桌子,上面放着把大摇铃。但还没等他摇铃,詹妮和一个厨师打扮的中间男人就不请自来。他们送来了进餐用的刀叉和成套的大盘子。
在他洗漱完毕后,詹妮和那个厨师又进来了,这次多了一个叫莉莉安的女孩,如同变魔术一般,他们摆出一桌丰盛的筵席,有羊排、熏肉、野猪火腿和烤鹌鹑,还有樱桃馅饼,软香蕉面包,玉米面包,克里斯多夫甚至发现了一种具有浓郁牛头人风味的莫高雷香料面包,除此之外,珍妮·埃里克还送来了一些蜂蜜酒,草莓汁和晨露酒。
这几乎是公爵才能享受的待遇啊,克里斯多夫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但女老板仿佛看出了客人的不安。
“请不要担心,萨穆尔大人会为您在这里的消费付款的。”她微笑着告退,就像服务于一位国王,“需要就摇铃,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这句话让克里斯多夫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他每吃下一口,就感觉自己欠萨穆尔的情更多了一分。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十分的憋闷。
“见鬼,这只是一个交易。”他焦躁的想,但是他明白,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交易,那位强大的指挥官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麻烦,他这样做,只是在寻找一个帮助自己同乡的借口。
克里斯多夫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懊恼的扔下刀叉,把仆从们从旁边的小房间里喊了过来。
“这是你们的了。”他指着桌子上没动几口的食物说,然后向里间走去。
“感谢您,多么慷慨的老爷。”这几个乡下来的仆人感激涕零的说,实际上,在几个月前,他们还是托尔贝恩家族领地上的农民,被遗忘者的进攻使他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农场,他们才不得不托庇于自己的领主。
虽然四个仆人已经是在尽可能快的吃了,但他们也足足吃了半个沙漏时,几乎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食物。
酒足饭饱的他们悄无声息的收拾着餐具,然后带着它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但紧接着,他们中的一个又返了回来。
“老爷,门外有位女士拜访。”他恭敬的说。
“谁?”克里斯多夫有些惊讶,他不认为自己在这里有熟人,要知道,从他上岸到现在,还没超过五个沙漏时。
“加莉亚·哈斯汀向您致敬,阁下。”一个低低的女声在门口说。
仆人猛的转过身,吃惊的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仿佛在责备她未经允许就闯入别人的房间,他不安的看向自己的主人,生怕主人会因此而责怪他。
但克里斯多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这让他松了口气,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小心谨慎的离开房间,然后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请恕我冒昧,”虽然这样说,但女访客丝毫没有闯入者的觉悟,她毫不客气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年轻的骑士。
“我想,萨穆尔大人应该和你提起过我,我来自军情七处①。”她骄傲的说。
克里斯多夫没有说话,他坐在房间另一头的一张铺有天鹅绒坐垫的椅子上,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女人。
这个自称加莉亚·哈斯汀的女人大概二十多岁,一头及肩的棕色卷发,但是长着一张狭长的脸,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皮甲,打扮的就像一个很普通的冒险者。两把锋利的匕首如同毒牙一样插在她腰带的两侧,使她透出一股狡诈气息,看上去就如同一只条时刻等待着择人而噬的毒蛇。
在他肆无忌惮的注视下,加莉亚·哈斯汀有些坐不住了,就在她快要发怒的时候,克里斯多夫说话了。
“你的来意?”他直截了当的问,他根本没有打算和这个女人有太多公务之外的交集,事实上,他对这种神神秘秘的家伙们从来都不抱太多好感。
女间谍显然没想到他会这种态度,但她很快就收拾了一下情绪,从包包里取出一卷羊皮纸。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房间里正隐藏着一个隐形人在窥视着她的秘密一般。
“抱歉,职业习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好奇的克里斯多夫解释说。她把那卷羊皮纸放在桌子上,然后推了过来。
那是一张传单。这张羊皮纸有些破损,字迹也非常模糊,在纸张的一角,还有一滩黑褐色的血迹,显然间谍们在得到这些传单的时候采取了一些暴力手段。
克里斯把传单从桌子上拿了起来,仔细的读着。
“你在回忆昔日的荣耀吗?
你对部落深恶痛绝吗?
拿起武器,加入我们吧!
只有铁与血,才能解除部落强加给我们的苦难!
来吧,能拯救我们的,
只有我们自己!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克里斯多夫把这份传单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抑心中的激动——这张传单简直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只有那些曾经被部落深深地伤害过,或者有至亲之人死于部落手中的人,才会有这种感情。一种急于见到传单起草者的迫切愿望在他心中萌芽。他平静的把传单放回桌子上,装作迷惑的看着女间谍,等待着她的解说。
“最近塞拉摩出现了一些狂热分子,正如你所看到的,”加莉亚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解释道,她指了指那张传单,“他们宣传对部落的强硬政策,主张以武力解决争端,反对吉安娜女士对塞拉摩的统治……,”
“对部落强硬?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那些亵渎灵魂,打扰亡者安息的亡灵天灾不该得到正义的惩罚吗?难道那些驱逐农民,毁灭他们家园的绿皮兽人不该被驱逐吗?难道那些狂暴凶残,率兽食人的巨魔食人族②不该被杀光吗?”克里斯多夫打断了她的话,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地反问道,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女间谍,激动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听我说,正在我的家乡阿拉希盆地所发生的一切要比我所描述的还要悲惨!在那里,平民正在被驱逐,被屠杀,人类正在被烹食,被风干成腊肉,我们的祖先从墓穴中被召唤出来,加入扑向他们后代的亡灵大军……,如果你经历过那些,你绝对不会说他们狂热!因为你会比这些煽动者狂热一百倍!”
女间谍显然被吓坏了,她没有料到年轻人清秀的面孔下竟然会酝酿着如此疯狂的想法,她畏惧的向后仰去,以逃避对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正如克里斯多夫所料到的,她出生于温暖的南方,从没经历过战争的她,完全被部落与联盟之间那脆弱而虚假的和平所迷惑,幼稚的以为这和平是牢固的,是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
“骑士!注意你的态度。”女间谍觉得自己的表现过于弱势——这个破落王室的继承者甚至不能得到吉安娜女士的接见,他们甚至掏不起一顿大餐的钱——她有什么好怕的呢?她满脸通红,不甘示弱用近乎吵架的腔调大吼道,试图改变局面。
“你要知道,你现在必须依靠我们,才能夺回你的城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她咬牙切齿的提醒道,同时又像毒寡妇蜘蛛一样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恶狠狠地威胁着,“为了惩罚你刚才对我的冒犯,我会把你刚才说的话报告给指挥官大人,我想,他会重新考虑对你的使用!”
可怜的年轻骑士被猛的击中了软肋。他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剧烈的喘息着,如同战败的公牛。过了好久,他才虚弱了挥了挥手臂。
“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用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偶尔到楼下的酒吧里去露个面。”女间谍就像一个胜利者一样看着愕然的年轻人,得意洋洋的抛出了自己的计划,“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会散布一些你们正在和部落打的死去活来的谣言……”
“这不是谣言,这是事实。”她的话再一次被年轻的骑士打断了。
“好吧,好吧,是事实,”加莉亚无奈的说,她抬起双手,示意克里斯稍安勿躁。
“我会散布一些你们正在和部落打的死去活来的事实,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像嗅到大便臭味的苍蝇一样围拢过来……”
她不得不又一次停下来,安抚怒目而视的男人。
“请原谅我用那个字眼来形容你。”她抱歉的说,但克里斯多夫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歉意。他不置可否的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那样,你就可以成功打进他们的圈子里,然后,在某个适当的时候,”女间谍做了个撒网的动作,兴奋地心情溢于言表,“我们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想,你现在已经清楚了整个计划,现在,是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了。”她催促道,与这个年轻人的会晤已经耽误了她太多时间,以至于快耗光她的最后一点耐心了。
克里斯多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他清楚地知道,这将是一个不名誉的任务,完全违背了骑士精神。他以前从未想到过,在为自己争取复仇力量的同时,却要伤害另外一群拥有复仇权利的人,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犹豫过,他深深地痛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但与此同时,为父亲复仇的责任,对家族的忠诚,对领民的怜悯却迫使他无法做出公正的选择。
“那些人,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你口中的狂热者们,如果抓住他们,你们会怎么处理?”他开口说。
“我想,法庭会给他们一个公正的审判的,我们也会向法官求情,毕竟他们只是一群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可怜人。”女间谍假惺惺的说,但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真地会这么做,没有人敢去招惹那位强大的女法师——塞拉摩的真正统治者,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么,好吧,我同意执行这次任务。”他沙哑的说。
“我仁慈而全知全能的在天之父,您的羔羊最后一次虔诚祈祷:如果我的家族,我的领民需要有人牺牲他的荣誉、诚实与公正的精神,来保护他们,我希望是我而不是别人,作为代价,我将在漫长的岁月中承受来自良心的谴责,我将在死后堕入地狱,受尽折磨,我将永远绝望,从此不能进入您的天国。我最后一次祈祷,因为我将从此无法为您而战,永别了,我的信仰。”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他跪在地板上,低声祈祷道,两行血红色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流了下来。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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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军情七处:军情七处是艾泽拉斯现存的最古老的组织之一。早在任何战争发生之前,联盟中的暴风城一支势力就感觉到有些事情通过合法手段是很难办成的,必须有人愿意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工作。领导人之一的爱维尔·杨登秘密的接触了监狱里关押的一名窃贼。帕索妮亚·肖尔由于盗窃罪被联盟反复逮捕。被捕三次之后,她就因大张旗鼓的犯罪记录而臭名昭著。杨登向她许诺会从宽处理,条件是她要组建一个组织,负责干净利落地完成联盟里见不得人的工作。她立刻同意了——并要求其能让自己以自己的方式去完成。
军情七处在那一天成立了,当天夜里,帕索妮亚·肖尔潜入一名腐败的高等精灵市长的房间并杀死了他,整个暗杀过程不留痕迹:没有一滴血溅出来,也没有一张床单被弄乱。在爱维尔·杨登的应允之下,她从监狱中挑选出她的手下加入新家庭,并迅速建立了能够为联盟服务的小型军队。
注②:居住在阿拉希盆地的巨魔属于枯木氏族,与暗矛氏族不同,枯木氏族并未加入部落,但在人类心中,二者显然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关系,反正都是巨魔,并无差别。
注③:圣痕又叫做圣伤,英文写作tiga,源自希腊文στγμα,意思是纹身的记号。圣痕被认为是一种超自然现象,则可写成tiga。在基督教的历史上,经常会有异像出现在最虔诚的基督徒的身体上,所展现的现象则是与为人类而牺牲的基督受难时的情况一样,甚且更为厉害,例如在手掌心或头部大量无原由地流下鲜血,或者自双眼中也流血。不仅活生生的人出现难以理解的异常现象,就连无生命的雕像也会流下血泪,更是神奇。科学界无法解释诸如此类的事实,只能默认是一种极端的宗教上的心灵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