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多夫眯着眼睛,努力适应着外面的亮度,他渐渐能看清楚头顶的情形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下,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个中年人,他有着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和一条浓密的八字胡,岁月和海风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地皱纹,在加莉亚·哈斯汀给克里斯多夫的卷宗里,这个男人才四十岁左右,但他看起来要比他真实的年龄老许多。
“欢迎您,殿下,贾维斯·格雷希德向您致敬。”中年人再次说,然后微笑着伸出了手,他的笑容很和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久经沙场的军人。
克里斯多夫笑了笑,他还剑入鞘,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稳定有力,轻而易举就把他从密道里拉了上来。
“久仰大名,船长!”他恭敬的向贾维斯行礼道。作为著名的海军上将戴林·普罗德摩尔的得力下属,贾维斯·格雷希德的名字不止一次出现在吟游诗人的作品里。但在第三次战争结束之后,他的名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渐渐消失了。克里斯多夫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英雄本人。
船长显然对这种情况并不惊讶,他已经很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仰慕者如此激动了。
“我想,我们还是先换个说话的地方吧。”贾维斯微笑着说。他在前面带路,向远处走去。“我们去水光庄园。”他说。
克里斯多夫连忙跟在他的后面。
这里是一片墓地,他刚才爬出来的密道出口被伪装成了一个挖开的墓穴,墓穴旁边的墓碑上,爬满了苔藓。
“詹姆斯·海厄尔一家,长眠于此!”透过苔藓,他依稀辨认出了这行字。
“真是别出心裁的设计!”他毛骨悚然的想。
墓穴的周围是一片沼泽地,但应该距离海边不远,因为克里斯多夫确定自己清楚地听见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他环视四周,在他所处位置的东南方,他看到塞拉摩港那白色城墙和城市里蓝色的高高的屋顶。
他们往沿着沼泽往北走了很久,在一个转弯处的水面上,停着一艘小船。贾维斯在这里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闪闪发光的项链递了过来。
“戴上这个,你会用到它的。”他严肃的说。
克里斯多夫没有说话,他接过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
然后他们上了船。贾维斯不客气的拿起船桨划了起来。这艘破旧的小艇在他手里比那些大船还要稳当。克里斯多夫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晃动。他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水面上飘荡着浓密的雾气,即使是中午的阳光也不能穿透这雾气,这使得沼泽里显得非常的幽暗,靠近岸边的地方,梭鱼草和狐尾藻肆意扩张着自己的领地,把水面染成一片幽绿。河岸上到处是扭曲的树林,那些湿漉漉的腐烂的树叶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许多时候,小船都要从这些茂密的树下经过,那些低垂的树枝甚至会扫到他的脸,在上面留下几片脱落的树叶。这让他感觉非常难受,他低下头,尽量的躲避着树叶的袭扰。然而,他注意到水下有一些灰白色的枝枝杈杈的东西在随着水波来回荡漾着。
他好奇的伸出手,打算捞一根上来看个究竟。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贾维斯船长突然严肃的说。
“为什么?”他抬起头,奇怪的问。
“那是被诅咒者的尸体,虽然已经死去,但他们的灵魂却被囚禁在自己的尸体里,永远无法解脱,他们被告知抓到替代者就能使自己摆脱诅咒,但一旦他们那样做了,却只会让诅咒加深。所以……”船长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下去。
克里斯多夫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船下那一片片的惨白,他闪电般的缩回双手,有些后怕的来回搓动着。因摩擦而产生的热量让他舒服了一些。
他们又前进了一段路。水下的尸体越来越少,到后来渐渐的看不见了。他多少松了口气,但他发现贾维斯船长却仍然一脸严肃。
就在这时,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他低下头,惊讶的发现船长送给他的那条项链的坠子上正在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圆形的半透明的空气球笼罩在他的四周。某种看不见的生物正尖啸着向他冲过来,但却无法突破那个光罩,只能徒劳的撞在罩子上,在上面挤出一幅狰狞的面孔。
“那是怨灵,他们喜欢生人的温度,但当他们真的拥抱住你的时候,却只会削弱你的灵魂,让你冻馁而死。”贾维斯船长平静的说。
克里斯多夫抬起头,看到船长身周也顶着一个光罩,数目众多的怨灵在罩子周围尖啸着,盘旋着,徒劳的扑击着。
他们不再理会这些怨灵,继续前进。在告别了怨灵之后,他们一路向北,然后转向西。
克里斯多夫发现水面越来越狭窄了,他们驶入了一道河汊。最后,他们在一个小小的栈桥前面停了下来。
船长把缆绳栓在桥头的桩子上,然后向岸边走去。他注意到桩子旁边竖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写着“水光庄园”。
穿过浓浓的雾气,克里斯多夫看到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栋破败的小木屋。木屋的屋顶上晾晒着一些草药、青蛙腿,以及一些圆圆的某种生物的眼睛。克里斯多夫不能确定这些东西的主人是不是打算把它们晾干,因为这种潮湿的地方,这些东西的除了腐烂之外,不会有其他的下场。
“中午好,加尔。”贾维斯热情的向着站在房子前一个手执火把的中年人打着招呼。
“是你么,船长?”那个人有些呆滞的转过头,看着到访者。克里斯多夫注意到他的眼珠是纯白色的,完全没有瞳孔。
“是我,我带了个朋友过来,来自阿拉希的克里斯多夫·托尔贝恩,”贾维斯向中年人介绍说,他接着转过头,向克里斯多夫介绍着,“这是加尔,你可以叫他沼泽之眼,这个沼泽里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弄了些沼泽蛙腿和黑雾蜘蛛的眼睛,想尝个鲜吗?要知道,用眼睛制成的咸饮料可是非常好喝的。”加尔显然对克里斯多夫没多大兴趣,他只顾着向船长推荐着自己的新菜品。
“我可没那个胆量,上次吃了你的腌鱼人鳍,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爬起来!”贾维斯对此敬谢不敏,他推开房门,向木屋内走去。
克里斯多夫跟在后面走了进去。房间内到处都是瓶瓶罐罐,各种刺鼻的药水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个穿紫色衣服的男人正在忙碌着。
“摩丹特·格雷斯比,我们的大药剂师,”贾维斯船长介绍说,他把项链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扔到了桌子上。
“祛灵效果很不错,但如果不是一次性的就更好了,那样,我就不用每次出门前都带上一大把项链了。”他建议道。
“我想以后你都用不着它们了,”摩丹特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他手里拿着一根克里斯刚才看到的在屋顶上晾着的那种草药,“如果这些除巫药水能做好的话,我们很容易把那些怨灵清理光的。”
“那可不行,摩丹特,我们还要指望它们阻挡那些吉安娜的人呢。”贾维斯连忙否决了他的提议。他在墙壁的某个地方摁了一下,一阵晃动之后,那墙壁移开了,一个小小的密室出现在克里斯多夫眼前。
“我想,我们该好好的谈谈。”贾维斯·格雷希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