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明月透光,云儿散尽。沙面岛上的粤海关俱乐部亮着暖色灯光。
重新出发的驴车叮叮当当稳稳踏出伍小鉴的家门。多久没有跳过舞了?潘韵和将头斜靠着伍小鉴的肩膀,舒舒服服闭上眼睛。记忆中的那个宁静的夏夜,粤海关俱乐部亮堂堂,钢琴演奏声,随着小提琴伴奏响起,仿佛回到过去。
“你仲记唔记得好耐之前,有个拖住条红当当大长辫噶番鬼佬嚟过呢度吖?”伍小鉴侧脸瞧着柔情万种的潘韵和,仿佛被一下子拽入深深的回忆中。他缓缓抬起头,拨开帘子,望向远方。他大概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记起一个毫不相干的番人,然而他下意识般用手指撩动自己的黑色长辫子,是的啊,这根乌黑发亮的辫子如今像缺乏滋养的枯树苗,记忆中的那根耀眼夺目的艳红长辫子却犹如激情燃烧的火焰,从遥远的回忆里醒来,一路追踪到面目全非的当下。或许,那独一无二的拉风红辫子再也不会出现呢。想又有何用?
“你讲噶红毛鬼啊,我梗係记得啦。佢个样咁得人惊,边个会唔记得呢。不过讲开又讲,呢个红毛鬼仲係我家姐嘅救命恩人添!之不过嘛,佢好似已经无端白事挂咗啵!”潘韵和讲着就掩饰不住内心的忧伤,红扑扑的脸儿不再贴住伍小鉴的肩膀,她长叹一声,顺着失去遮挡的车窗望去。
满以为这种晚饭过后的散步时段,怎么算都不可能出现人头攒动的热闹场面,而事实证明凡事总有例外。谁能想到思琪大叔忽然来个紧急刹车,差点就将车厢内伍小鉴与潘韵和拋出车外。
“出咗咩事吖?”伍小鉴眼中好不容易才重现新活力。然而才走出家门没多远,就遭遇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直觉告诉他:不妙!
思琪大叔安抚好心爱的小毛驴,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讲:“前面噶骑楼烧着咗,火势蔓延得好快吖!我哋仲去唔去参加舞会呢?”
听到发生火灾,潘韵和惊得瞪大眼睛,嘴巴张开却讲不出话。伍小鉴将她揽入怀中,安抚她不要怕。自己却皱眉不语,思琪见伍小鉴这般模样,心中顿时充满深重的绝望——什么舞会寻人,什么替琪琪报仇,这些曾十分确定的目标事件,忽然统统往后退,曾经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全都被晚风吹来的烟火气息整个儿裹藏起来,它们随风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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