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亚连科想要知道的。
在听了周奕富有感染力的长篇大论之后,亚连科越发想知道他究竟希望从俄国得到什么。
周奕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
“想必您一定已经了解了我们在世界其它地方所做的一些事情。近两年来,我们在很多不发达的地区比如亚洲、非洲和南美洲的一些国家投入了大量资金,帮助那里的人们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实际上由于我们自身的能力非常有限,所以在更多情况下我们不是直接对那些地区的人民进行帮助,而是给予那些国家的政府及其领导者以必要的支援。
“我们自己本身的资金并不多,但是目前格林集团在一些国际性组织机构当中具有一些影响力,所以我们尽量说服他们对一些国家和地区给予资金和技术上的支持。比如世界银行已经通过我们向五个非洲国家以及南美洲的巴拉圭和玻利维亚提供了三百亿美元的贷款援助,以帮助这些国家开展自然环境保护工作和基础设施建设,另外还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以及世界卫生组织等国际性机构也分别向这些国家和地区提供了相当数额的教育和医疗卫生方面的援助。
“但是您也知道,这些国际性组织本身同样也并不具备十分强大的实力,而且更重要的是,它们本身会受到来自各方面势力的左右。因此仅仅依靠这些组织和机构是不能满足长期需要的。所以我们希望能够与俄罗斯进行合作,如果我们之间能够形成紧密的伙伴关系,那么我相信对双方来说都是大有好处的。”
“菲勒爵士,‘你们’指的是谁呢?”
“指的是格林金融集团,以及我们所提供援助的那些已经成为或者即将成为我们朋友的国家。”周奕在这儿很小心地使用了“朋友”而不是“盟友”。
亚连科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但为什么是俄罗斯呢?要知道尽管我们的经济已经走出了低谷,但还远不具备能够向别国提供大量援助的实力。”
亚连科感觉到他就快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周奕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马里霍夫斯基。马里霍夫斯基的确很谨慎,他早已预感到这将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谈话的双方极有可能会涉及到某些十分敏感的政治问题。因此在安排这次会见的时候把参加人员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除了他和亚连科总统之外,只有周奕一个人。
“总统先生,这是出于平衡的需要。”
“平衡?”亚连科不太明白周奕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您能说得明白一些吗?”
周奕略微向前凑了凑身子,说道:
“举个例子来说,比如非洲。在非洲大陆上目前存在着几股势力,其一是历史上的殖民国家,虽然绝大多数非洲国家都已经宣布独立,但这些曾经的宗主国至今依旧阴魂不散,仍然在不同程度地左右着那里的局势;其二是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新兴的强权国家,正在努力使自己的势力不断渗透到非洲大陆的各个角落,这方面当然是以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最为典型;第三就是非洲本土的自治国家,他们大多一直在努力想摆脱目前的局面,不断争取真正的民族独立和国家主权,但是由于自身力量的薄弱,以及相互之间甚至国家内部不同民族、种族和宗教派别之间始终没有形成团结,所以尽管他们仍在努力,但其力量很难与新、老殖民者相抗衡。”
“这些国家如果能够得到像俄罗斯这样的超级强国的帮助,即便仅仅只是政治上的支持,就能够极大地改变目前的状况,使非洲大陆的整个局势为之改观,从而达到各方力量的平衡。”
“而另一方面,对俄罗斯来说,如果能够与这些发展中国家成为盟友,或者哪怕只是结成较为紧密的关系,那么就可以使俄国得到至少两方面的好处:一是可以使俄罗斯在全球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二是可以为你们的军工产品和民用产品开辟出一个非常广阔的市场空间。这一点想必通过这次巡展您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实际上,周奕的这个想法对俄罗斯所产生的利益还远远不止这些,不过周奕相信对亚连科这样一位精明强势的领导者来说,这些根本不需要他来说透,亚连科自己应该比他更清楚,这样做将给俄国带来多么大的利益。
而亚连科总统所考虑到的还不仅仅是利益问题,作为一名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对世界产生影响的政治家,他还必须考虑到在菲勒爵士的这个计划中所蕴含的风险。
“可是那样一来世界的平衡将被打破,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那些有可能因此对发展中国家丧失控制权的人们就会把俄国视为敌人。”亚连科说道。
“也许是这样的。”周奕点点头说道,“但是,总统先生,难道他们现在就没有把您视作潜在的敌人吗?为什么除了俄罗斯之外至今仍没有一个欧洲国家批准《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修改协议》?为什么美国从前年开始就停止了从欧洲的裁军,并且事实上还在增加兵力?为什么他们要在东欧部署的导弹防御系统,难道他们针对的是土耳其?”
面对周奕一连串的反问,马里霍夫斯基心里实在为他担心。这家伙一定是疯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亚连科总统似乎对周奕的发问完全无动于衷,但在心里却十分惊讶这位亿万富翁对国际局势的判断和独到的见解。
“菲勒爵士,”亚连科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表,微笑着说道,“我很钦佩您对发展中国家所做的贡献,您对整个国际局势的理解和判断也对我很有启发。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该提名您作为下一任联合国秘书长的人选。”
亚连科说罢发出一阵友好、爽朗的笑声,接着又说道,“今天与您的谈话十分令人愉快,但是非常遗憾,我们不得不结束这次谈话。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能够在莫斯科与您继续就刚才的话题进行讨论。您看如何?”
“我非常荣幸地接受您的邀请!”周奕说罢站起身来,与亚连科握手道别。
马里霍夫斯基在陪同周奕走出会客室之后低声对他说道:“知道吗,菲勒爵士,我做他的办公室主任已经有三年了,但我从未见他在外交场合与别人开过玩笑!”
……
晚餐后,周奕与亚连科肩并肩地在“夏宫”外面的海滩上散步。在他们身后较远的地方,几位高级官员和将军们也三三两两地一边欣赏着海边的月色,一边随意交谈着。这是“夏宫”自从契尔年科时代就形成的必然程序,目的是让一些在晚宴上喝得稍微有些过头的宾客们能够有时间在正式的晚会开始前重新振作精神。
“菲勒爵士,”亚连科背着手,低着头看着沙滩上闪烁着的点点沙砾,一边走一边对周奕说道,“上次在法兰克福时你曾经说道,如果我们与你合作,或者说与你们所援助的那些国家进行合作,将会给俄罗斯也带来很大的好处。”
“是这样的,总统先生!”
“那么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势必会影响到美国和一些欧洲主要国家的利益,会使他们在亚洲、非洲和南美洲这些地区的势力受到削弱,转而也会影响到他们对俄国的态度。”
“是的,我想这是必然的。”
“可是你看,现在我们正在努力与欧洲几个主要国家进行谈判,希望能够彻底改善与他们的关系。我们希望能够形成一个全欧洲范围内的经济同盟,以平衡来自大西洋对岸的影响。这次法兰克福的峰会尽管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成果,但与会国家已经明显地产生了分化,已经有几个国家开始站在了我们一边,比如德国和挪威,愿意与俄罗斯结成更加紧密的战略伙伴关系。英国和法国尽管依旧保持着与我们的距离,但他们的态度已不像以前那样强硬。就目前的形势推断,俄罗斯加入欧盟的时间已经为期不远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做出一些不友好的举动,那将大大有损刚刚得以改善的局面。”
“是的,总统先生,我一直十分关注这次会议的进程。对您在法兰克福期间所取得的成果我也感到很高兴!”周奕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但是坦率地说,我对未来的局势并不像您这么乐观。”
“哦?为什么?”
“总统先生,您难道没有注意到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对俄国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吗?”
“当然,我想主要还是石油供应和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这两方面的原因。”亚连科说道,“自从前年国际油价突破一百美元之后,整个欧洲经济都呈现出大幅衰退的迹象,加之近两年来能源供应的日益紧张,使得他们不得不加紧寻求新的原油供应渠道。因此他们想到了我们,如果能够与俄国结成良好的合作关系,那么一方面可以利用俄罗斯以及周边国家的经济发展来带动整个欧洲经济走出低谷,另一方面则可以得到俄罗斯原油供应的保证。对欧洲来说,俄罗斯的原油供应显然要比来自海湾地区和加勒比油田的要划算得多。”
“那么又是什么使俄罗斯希望加入欧盟呢?”
亚连科微微一笑,说道:“菲勒爵士,实际上不是俄罗斯迫切地想加入欧盟,而是欧盟迫切地需要俄罗斯。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菲勒爵士,现在的欧盟与十年前的欧盟除了增加了几个弱小的成员国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这个貌似强大的经济、政治联合体实际上根本没有形成合力,除了德国和法国之外,那些弱小的成员国向来没有自己的坚定立场。欧盟一直企图自立,但事实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担当起联盟领袖的角色。法国人从来就是软弱无力的,而德国则由于历史的原因也不可能成为领导者,因此十几个成员国就如同一盘散沙,尽管一直希望摆脱美国人的控制,但谁也无能为力。因此他们需要像俄罗斯这样的强大国家作为他们的领袖,担当起领导整个欧洲的重任,这样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与美国人抗衡。”
周奕听了之后点点头,说道:“情况确实如您所说的。
“但我想事情恐怕也没这么简单。他们的心情其实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俄罗斯能够加盟,,另一方面却对俄国始终抱有戒备心理。因为俄罗斯实在太大了,也太强大了。如果俄罗斯加入欧盟,则周边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等国势必也得加入,那样一来,整个欧盟的形势就得发生巨大的变化。毕竟法国和德国也不愿意将他们在欧盟内部的领导权拱手相让。”
“确实如此!而且从更深层次来说,西欧国家始终没有把俄罗斯看作是欧洲的一部分,两者之间在文化、宗教和民主体制等方面都有巨大的差异,这对一直以‘意识形态相似’和‘共同价值观’为进入标准的欧盟来说,要真正接受俄罗斯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其实周奕对这些复杂的国际政治问题很厌倦,他生来就很讨厌这种无聊的政治游戏。但是为了赢得亚连科的支持,从而与俄罗斯形成紧密的伙伴关系,他又不得不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的研究。好在他在这方面有一名十分得力的助手,就是他的商务助理爱德华-恩格哈特。这位牛津大学的国际金融学博士不仅在金融投资方面具有很高的天赋,而且对国际政治问题也有非常专业的研究。
一年多来,周奕一直在暗中注意爱德华的种种表现,结果发现这个比他年轻不了几岁的助手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很快地,他与爱德华之间的就超越了一般上下级的关系,成为十分亲密伙伴。他们之间经常对很多问题进行交流,涉及的内容已经不局限于金融投资领域,更多的是有关哲学和社会学以及周奕在全球布局方面的问题。
为了解决俄罗斯问题,周奕与爱德华进行了认真详细的研究和讨论,从各个方面分析了可能面对的情况。但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大了,要想得到俄罗斯的全力支持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周奕也没有期望能够上来就说服亚连科总统,他需要的只是得到亚连科的接纳,能够与他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即可。至于其它问题,可以一步步来,周奕相信,随着双方了解的不断深入,一定能够最终得到他想要的。
想到这里,周奕笑着说道:“坦率地说,总统先生,我对这些国际政治方面的问题不太感兴趣。我只是希望能够与您以及俄罗斯成为朋友,能够使我们在其它地区的发展得到一个有力的支持者。当然,同时我也希望能够为您和俄罗斯做出一些有益的帮助。”
“呵呵,这点您已经做到了,菲勒爵士!”亚连科笑着说道,“您对我们的帮助已经非常大了。而且我也可以向您保证,俄罗斯不会忘记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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