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郡守府的祠堂与大多数富贵人家的祠堂一样,高大,宽敞但却阴森,祭坛上密密麻麻排列的黑色牌位都是由天然黑檀木精细雕成,虽然一个个都是木头做的,但是它们却代表着历代祖宗的不灭魂灵,受着后世的香火供养,时间久了,也就让人感觉好象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那里了。
堂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张老夫人坐在左侧首位的大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跪拜列祖列宗的儿媳儿孙们,曾几何时,这座阴森冷漠的祠堂因他们而充满活力和希望,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女人们恭恭敬敬的跪着,额头触地,三叩首,这才第一叩,可王氏那十岁的小孩子却不老实,他的磕头是快速和敷衍的,当他的母亲和姨娘们才进行第二叩的时候,他第三个响头也已经叩完,抬起头来,他看到上首坐着的慈祥的奶奶眼中闪烁着的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目光,那目光充满冷森森的寒意,他有些害怕,在奶奶的手掌于空中一斩而下的时候,他也下意识的顺着奶奶的目光向身后转过头去。
这一看,他便看到了一个魂飞魄散的景象,堂门口,一个身材魁梧的府兵正高举着一把宽大闪亮的鬼头大刀,对着最后那个还跪在地上认真磕头没起身的最小的姨娘脖子上砍去,一声清脆的“咔嚓!”,小姨娘的身子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但那头,却骨碌碌的滚了开去,一直滚到小男孩儿的身前,两只纤巧的眼睛猛然间瞪的老大,就那样直直的瞪着他。
小男孩儿“啊!”的尖叫一声,吓得跳了起来。
女人们被小男孩儿的尖叫惊醒,慌然的抬起头,当看到十三房小妾那血淋淋的断头和还在汩汩的流着血水的脖子时,一个个也都惊恐颤栗的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什么!再叫,就让你们也这样去找你们的男人去。”张老夫人砰砰的顿顿拐杖大喝一声。
众女人这才噤声,可还是在一个个身体发抖,身处郡守府养尊处优的她们,又何时受过罪,又何时见过死人呢?张老夫人冷冷的双眼充满仇恨的说道:“你们也是我儿的媳妇,现在他的头已被江家小儿斩下,尸首分离,不能魂归地府,不能入我祠堂,难道你们忍心让他变成孤魂野鬼,自己孤零零的在人世间游荡吗,十三房的梅子刚刚与他成亲,正是新婚燕尔,难舍难分的时候,有她去陪他,正是合适!如果你们还有谁也想陪着去,说一声,我来成全你们。”
庭堂上寂静的可怕,没有人再敢言声,只有那刚死的小妾,脖子上的伤口还不时的冒出几个血泡,然后再发出几声清脆的血泡破裂的声音。
“来人,上白绫,斟烈酒,张家的人,上至老妪,下到小儿,宁死不降!”张老夫人两鬓间白发飞张,大声喝道。
随着她的命令,郡守府的胖管家带着家奴鱼贯而入,男奴手捧白绫,女奴盘托烈酒,堂下的女子们眼眶含泪默默的接过那长长的白绫,她们都明白,递给她们白绫的男奴还有着送她们上路的另一个使命,假如说有谁不听令的话。
怎么都是死,自己死,还免得被他们这些家奴下贱的手糟蹋。
看到这些女人们变得乖巧和听话,张老夫人的眼神又开始变得柔和,她轻声的说道:“幻世大陆上有两次惨绝人寰的屠城事件,想必你们都知道,三年前,幻月王朝进攻我苍龙地国东部大城迷城,十日后攻下城池,幻月王朝的主帅阿达鲁不满迷城的殊死敌抗下令屠城,半日之间,迷城变成火海,三日后,迷城已不见活人。当时任南部镇守大将军的柳长生将军不等皇帝命令,一怒起兵,连下幻月王朝南部三城,同样的下令以屠城作为报复,报复下的屠城诛杀比迷城还要惨烈,两国君王都被屠城事件震惊,担心这样下去战事将无法控制,这才秘商谈判。幻月罢兵,招回阿达鲁元帅,柳长生将军也因不听王命,私自调动军队受到惩处,贬为丰阳小城的刺史。现在,仅隔三年,绍阳封国的江啸天王子为其妹天丽公主复仇而来,且以攻破了土城,而他的准王妃柳静便是当年柳长生将军的独女,还携带着手下八百柳府女兵亲自参战,老身担心,屠城的惨剧会在土城上演啊。”
说道这里,祠堂外已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耀眼闪亮的火球如星坠大地,纷纷落于院中和偏殿之上,焰火升腾,浓烟四起,张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淡然说道:“看吧,四面围困,火攻大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去,你们的老爷张德镇守土城多年,如他在天有灵,也定不想让屠城惨剧在屠城发生,如何避免!也就落在我们这些女人——孩子身上了,他既然是复仇,我们便死给他看,只希望他能看到我们满门死尸的份上心生仁兹,不要把愤怒迁惹到无辜的土城百姓身上。”说完之后,她望向大管家,“我死之后,将我的头也砍下,尸体和梅氏的一起扔进后院的水井密封,头颅就摆在祠堂的大门正中。”
“是。”胖管家眼含热泪,躬身应道。
张老夫人摆摆手,缓缓的闭上眼睛,外面杀声震天,江啸天的军队开始进攻了,缕缕烟雾从敞开的大门和窗户里飘进来,给高大阴沉的堂内罩上了一层虚无飘渺的淡淡的蓝色,寂静可怕的屋子里传来几声女人的轻咳。
现在,整个郡守府,已四处火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