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岛,浅滩城都柏林南郊,船湾庄园。
“疼,疼,疼,疼——”夏克吸着凉气说道,“泰贝莎,要么你轻一点,要么换唐娜来做。你现在不是在敷药,而是在谋杀。”
泰贝莎看着夏克肩上的灼伤,困扰地问道:“只是红了一片,水泡都没有,至于那么疼吗?”
夏克苦着脸说:“可以从无形转为有形的怪物已经够诡异了,但是它身边突然冒出的火苗更诡异。我现在都不想来厨餐室吃饭,因为穿上上衣之后,被衣服贴到的皮肤都是生疼的。”
泰贝莎捣弄着纱布上的被捣碎的蛇莓、以樟为原料制成的冰片和薄荷,轻声说道:“好了,我轻点就是了。唐娜来做的话,她又要掉眼泪了。”
一旁的特纳放下报纸,心有戚戚地说道:“本以为这东西没有杀伤力,可是没想到……萨拉弗弄得浑身是伤。这下夫人怕是坚决要关闭庄园了。”
夏克恼闷地仰头,闷闷地说:“我也没想到鬼东西居然不止一个……”
楼梯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特纳瞧见沃特福德伯爵夫人及阿斯隆子爵的子女莉亚、莫顿弗依出现在厨餐室的门口,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站直。他起身带来的响声也成为了给其他仆从的讯号,厨餐室响起一阵阵杂乱的乒乓声。
夏克看着泰贝莎依然专心致志、像是没听到仆从行立礼的声音,小声提醒:“泰贝莎,不要忽视主人的到来。”
泰贝莎一门心思花在包着草药的纱布上,“别乱动——礼节重要还是人重要?”
伯爵夫人踱步到夏克身边,夏克把头低下一点说道:“抱歉,夫人,给您添麻烦了。”
伯爵夫人脸上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她缓缓地说:“错在我,我太草率了。不能再有下次了,必须舍弃庄园。”
夏克拿下侧牙咬了下上嘴唇,说道:“夫人,请让我再试一次,只有我留在这里就行。”
“不行!”伯爵夫人的声音从未如此严厉过,“那个怪物会让你有生命危险,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再冒险的。”
泰贝莎也小声言语:“萨拉弗,别再坚持了。让公爵的属下介入吧。”
夏克使劲摇头,“那样的话,为了不造成恐慌,庄园十有八-九要被破坏。”
莉亚哼了一声,拉着长腔说道:“庄园的主人都决定了,一个男侍还装什么积极!”
夏克感到他身后泰贝莎的手使劲握住了椅背。他沉吟片刻,开口对伯爵夫人说:“您听我说,我十分确定,那怪物用来灼伤我的火苗,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而是墙壁上的烛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烛火能烧得这么严重,但是,那确实是烛火,我认为这样的敌人不足惧。”
伯爵夫人很坚决地摇摇头,“我说的很明确,绝对不会有下次。萨拉弗,想想你的父母,他们会愿意你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庄园而如此冒险吗?”
夏克站起来,纱布刮过被灼伤的皮肤,让夏克疼得想咧嘴。他站直之后立即说道:“我的父亲会因为我的临阵脱逃而认为我很怯懦。夫人,这个庄园确实不属于我,但是我确实属于这个庄园。”
莉亚嘟囔一句:“漂亮话说得真好听。”她的弟弟莫顿弗依听到后扯了一下莉亚的手,说道:“莉亚,你不知道,萨拉弗是很真诚、很真诚的人。”
莉亚拍了下她十岁的弟弟的头,“你懂什么。”
莫顿直直看向莉亚,“我说的不会错,我见惯了我们父亲周围那些虚假的面孔,我能分清。萨拉弗,很真诚。你才是什么都不懂。”
莉亚瞪着莫顿,怒道:“我的亲弟弟,你真会惹我生气。”说完便提一下裙子上了楼梯。
夏克又说道:“夫人,您先撤出去,让我再试一次。我相信我的判断,怪物奈何不了人。”
伯爵夫人刚要说话,雷蒙德急匆匆进来,递给伯爵夫人一封信。“抱歉,夫人,因为事出紧急,我用裁纸刀先把信拆开了,但我没有拿出信件。”
伯爵夫人取出信件来看了一遍,便拿手指扶住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想撤走也来不及了。明明发出了庄园谢客的消息,他还是过来了。”
雷蒙德试探着问:“是章先生?”伯爵夫人无力地点点头。雅各布等船湾庄园的仆从纷纷唉声叹气,泰贝莎原本是客居在这里的伯爵夫人侄女莉亚的贴身侍女,看到眼前一副恶战之后哀鸿遍野般的景象,她不由出声:“章先生是谁啊?为什么大家都是那么难受的样子?”
伯爵夫人默不作声地牵着弗依少爷上了楼梯。雅各布闷声问泰贝莎:“吃过宋街上汉人卖的麻糖吗?”泰贝莎茫然地摇摇头。夏克却是听懂了,他问道:“这个章先生,很‘粘牙’?”雅各布重重点头:“如同粘牙的麻糖——真的很粘牙。”
……
次日上午,风和日丽。
船湾庄园的侍从按照迎宾的礼节站成一列立在城堡前。伯爵夫人穿着简洁的棉质连衣长裙站在雷蒙德管家旁边。马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平口式礼服的精瘦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留着平头,下巴尖尖而不凸出,这让夏克联想到了老鼠。
伯爵夫人平伸出手,同时说道:“章先生,欢迎到来,庄园已经谢客,但愿你能适应没有舞会的时间。”
男人握住伯爵夫人大半的手掌,伯爵夫人因此稍微缩了下手。
侍女泰贝莎瞅到这一幕,她略带生气意味地小声对身旁的特纳说:“握手礼的要求不是男性只宜轻轻握女士手指部位吗?这个男人也太失礼吧。”
“听雅各布说,”特纳压低声音,“这个章先生是个种植园主,在外大陆都有他的土地。他是沃特福德伯爵弟弟的朋友,经常来到船湾庄园的原因是他喜欢搜藏贵族的收藏品。那个放在会客厅柜子上的阿拉贡王国风帆战列舰模型,他觊觎很久了……”
夏克提醒,“噤声了,他再走近些就该听到你的话了。”特纳立即住嘴。
……
晚餐后。
“那个老鼠脸的男人真让人感到难堪。”特纳一手扶住茶杯沿,等到泰贝莎倒完茶后,他接着开口,“在餐厅中嘴里含着菜就说话,我看着就觉得脸红,他却越说越兴奋。”
唐娜附和:“莉亚小姐的脸色都变了,用完餐就推脱不舒服,躲回了房间。”
雷蒙德咳嗽一声,“怎么说也是客人,不要再议论了。萨拉弗,你今晚守在客人门口。”
夏克一愣,“夫人那里呢?怪物可是重点光顾那里。”
雷蒙德说:“夫人就是怕吓到了客人,而只有你能对付怪物,所以……这也是夫人的意思。特纳、雅各布,你们还是守在小姐与少爷门前。”
两个男侍立即问:“夫人那里不安排人吗?”
雷蒙德右手敲了两下脑袋,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这样,不过我想我可以去守一次夜。”
“缺乏睡眠的老头做不好管家一职。”夏克说道,“在客人门前守夜反而会引起他的好奇心,我们到时怎么解释?闹鬼?不如我仍守在夫人那里,至于这个章先生,我真的提不起保护欲。”
“萨拉弗,你先去照例巡查一遍城堡,我再和夫人商量一下。”
夏克将一个水袋系到腰间,又摸了一下腰后的银制短剑,紧接着将雷蒙德今天从储藏室中取出的紫杉木长弓背上,之后窜上了楼梯。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夏克的脚步声回荡着。夏克路过一幅油画,油画的角落画了一只猫。这让夏克想到了自己捡来的小猫。原本还没一个巴掌的的小猫咪,现在长到比巴掌大了不少。“猫咪现在应该在泰贝莎怀里睡得正香吧,该换个猫篮了……”
前一步还好好的,突然间,这一步踏出,夏克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夏克一手打开水袋的塞子,一手背过去取下“维沙卡”长弓。城堡的走廊里根本感受不到风,可是耳边充盈着烈风的声音,“绝对是鬼东西搞的鬼。”
夏克看到前方两只圆形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除了向我父亲漫天要价的假仁义商人的嘴脸之外,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毁灭一个事物。”
夏克看到没有烛火飞过来,便从箭袋中抽出箭矢,距离很近,多年练习箭术的夏克连瞄准都省去了,竖好长弓的同时已经拉了一半的弦。就在夏克松手的一刹那,夏克感觉到长弓的下端被一个东西碰了一下,“箭矢肯定偏了,是‘影子’怪物来救眼前的怪物了。”这是夏克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啊哦——”一声哀嚎响起,穿透了风声,钻入了夏克的耳朵。夏克脸色急剧地变化,“这声音……那个章先生!”眼睛以及其周围的黑暗消散,前面赫然躺着一个捂着肩膀惨叫的精瘦男人。
夏克把手背到后面拿出银制短剑,骤然转身,身后贴近地面的地方又是一双猩红的圆形眼睛。“这次这眼睛的高度……就算是幻觉也伤不到人!”夏克扔掉长弓,拿住短剑的剑身冲眼睛掷了过去,眼睛的猩红色迅速变淡,而短剑已然飞到眼睛前。
“叮——”的一声之后,又传来两声物体落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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