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热的正午,正如眼前极炙的战场。
雾蹄谷的清雾不时向这边吹来,弥散开来,像是给战场披了一层蒲蒲的轻莎。
那只红鬣赤鬃的虎妖孤立正中,笑看着围拢他的四兽。
他的胡须微微震颤,并非他在抖,而是风在抖。
我想,您应该需要这个东西。——溃狈说着,将哨棒一把扔给了虎妖。
虎妖孤峙接过哨棒,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带着赞许而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抚摸着。
您死了之后,我们会将那棍子拿来抵门的。——溃狈彬彬有礼地说。
孤峙听完,脸上有一丝愠色,尽管极力掩饰,仍然能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
您本不该来的。——溃狈见状,彬彬有礼地说。
你本不该说的。——孤峙故作镇定,淡淡地吐出一句。
可不是我们请您来的。——溃狈提高嗓门说道,六浊像这样对付敌人,还真是头一遭。
那就擦点你们的兽眼,好好对待吧!——只见孤峙身上宿脉一亮,便有一阵旋风以他为中心向四野削来。
溃狈大叫,风也!——随即一个箭步,竟然跳到了汗狼背上,那汗狼仿佛习惯了似的,背轻轻一弓,接住了溃狈。
小小风灵,竟然怕成这样?——孤峙嘲笑着说。
您之前不是一直用雷灵的吗?——溃狈坐在汗狼背上,指着孤峙问道。
兵行险着非常非常,困兽犹斗不得不防。
其时,当时的孤峙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了大量的雷灵,故现在只用风灵来虚张一下声势。
而当时的溃狈则想到的是,他们六浊大都使用风灵来传播汗渍污溃,他生怕这个孤峙也用类似他们的手段。
你想多了!——孤峙说着,竟然将哨棒向后一指,直取站在他身后与他同一斗门的渍豺。
就在这猝不及防的当口,那呼啸着的长棍已经如疾燕般向渍豺袭来。
然而这渍柴绝非等闲之辈,迅速后仰,用尾支撑住身体,双手合钹夹住了疾棍来袭,哐——
战斗开始啦!——溃狈尖着嗓子在汗狼的背上大呼一声。
孤峙乍袭未成,还未等他回转身子,耳边便笼罩着一阵琐碎的嘶叫,是那汗郎喉咙中的念念有词。
孤峙只觉得天悬地转,正待运气攻击,只见趴在汗狼背上的溃狈举起手杖,在汗狼头顶上画了一个圈。
接着,一股旋风从汗狼头顶上产生,打着转儿,便飞向了孤峙。
孤峙来不及躲闪,只见点点汗滴争先恐后地扑向他的身体。
孤峙于慌乱中,举起哨棒挡在眼前,勉强抵挡住了攻击。
哪知就在瞬间,他的手上已被汗淋得湿透一片,手中的哨棒已经拿握不稳,倏地一声,从手中滑落。
孤峙连忙弯腰去捡哨棒,可是湿滑的双手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根狡猾的哨棒。
在他抓哨棒的同时,六浊居士全部都停止了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
孤峙感觉自己受到了污辱,索性不抓哨棒,想伺机再举进攻。
哪知那身材粗壮的涕雄不失时机地长啸一声,甩出左手的铁规,朝天挥舞着。
孤峙不明白他的战术,想着这涕熊也只是水中功夫异常,先前也未见这涕熊有此奇异的招术,正自迟疑,便见得汗狼已经将石矩的一头拖在地上,背着溃狈绕着他转起了圈。
汗狼所过之处,石矩在地上画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转眼间,沟壑已连成一个硕大的圆,将孤峙围在里面。
只见涕熊猛然跃起,将重心集于双拳之上,双肘先着地,轰隆一声,随着大地的震颤,一股股泥浆好似密笋般沿着画出的沟壑齐整地喷薄而出,组成一个规则的圆阵裹住孤峙。
霎时,虎妖孤峙便被淋成了一座虎形的泥俑。
孤峙所踏足的脚下,已成一片泥泞沼泽。
孤峙起跳,却发现脚下的泥泞有如魔爪般拉拽着他,孤峙猛冲,发现周遭的污水有如诡帐般缠绕着他。穷途的开明禁侍被困在这片沼泽之中,脱身不得。
孤峙做梦也不会想到,六浊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不,应该说,六浊合力起来的有能力居然如此强大。
看来六浊只和他兽单打独斗是有原因的。
不滥杀,即是悲悯,不齐攻,即是仁慈。
孤峙一念至此,顿悟了所有,原来六浊只是在玩他。
然而心悟,身却不能解脱,他仍然得陷入这个以自己为圆心的泥沼地狱之中。
只见溃狈平动着手杖,扬起阵阵旋风,这些旋风尽数飞往涕熊的身上,就像细线一样将涕熊的毛牵扯到一起,只见涕熊身上的毛顿时像钢针般直立了起来。
涕熊竟然不怕脏,一屁股墩滑倒在了泥泞圆圈中,翻滚着,向孤峙袭来。
对于孤峙来说,这还不是最糟的。
因为他已经明显地感受到,身后渍豺那带风的镲钹正不失时机地向他削来!
嚓——
孤峙的后背重重地被镲钹片削了一下。
他欲转身反击,无奈受制于脚下的泥泞。
身上的污泥已经顺着割开的伤口渗进了肉中,蜇得生疼。
这时,涕熊那粗壮的身体已经滚了过来,不带一点减速,顺着孤峙的脚背便碾到了他的胸膛。
涕熊身上的毛果然个个像钢刺般坚硬,孤峙知道这是溃狈给他施了风硬术,尽管知道,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承受着。
孤峙一分心,后背又被渍豺重重地削了一下。
腹背同时受敌的孤峙挣扎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个恪尽职守的开明禁侍,跪在满是自己血泊的泥泞中,大口地喘着气。
这一刻,他终于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是经常挂在开明神王嘴边的味道,也是开明神王不得不让他尝试的味道。
然而他还想挣扎,抬起手来想去抡到涕熊。
那涕熊已经先发制兽,一个跟斗翻起,重重地从上落下,一屁股坐到了孤峙的脖梗上。
咯嚓——
孤峙听到了自己身上某处断裂的声音,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此时倒只担心,自己的头颅不能保存完整,回头不好向开明神王交待。
一口污秽的鲜血吐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