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烽火雄心 > 卌九回 我公胸中冰雪明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阿庆嫂请示之前。[燃^文^书库][www][77][buy][](燃文书库(776))

    平安县的夜晚经历了短暂的枪声,但足以让全城的人,彻夜难眠,天明时分,消息传来,是两个大户人家里死了人,县长周正邦身首异入,后藤哲平家死了十几口,好像都是胡传魁的人,而坂田生死不明,被鬼子抬进了医院。

    这个喧闹的不眠之夜,就像一团氤氲,笼罩在平安县百姓的心头,即使现在日头已经爬上天顶,依然难以驱散。鬼子们已经从后藤大院撤走,留下一地死了的汉子,腥气冲天,那几名老家丁躲在院子的角落里,不敢出来。

    领头的阿春见没了危险,试探着走到院子里,看着一地的死人,不禁说道:“造孽啊!好端端的一群汉子,就这么没了,上哪说理去!”

    有人领头,剩下的家丁们也纷纷走了出来,把尸首都抬到了荫凉处,怕过一会太阳一晒,飘出臭味。后藤宅子的大门虽然已经被撞坏了,但死了这么多的人,又因为里面住着日本人,周围的邻居也不敢过来看一眼,生怕沾了晦气。

    兵荒马乱,平安县里一户一户的死人已然不稀奇,这事阿春就经历了几次,按理说,人死了,要留下现场,给仵作们验尸用,但这些人都是鬼子打死的。日本人杀人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警察来了,知道是日本人干的,自然也是草草了事,弄不好还要敲自己几个碎银子,犯不上,不如自己直接收拾了,有后藤在,也不至于会惹多大的麻烦。

    出去买席子的那个老汉进了门,嘴里不住的埋怨:“背井离乡的,就为了讨个生活,结果来这忘了打听,给鬼子当了下人,街上知道我的出处,都拿白眼看我,有几个小孩子还拿石头丢我,真是活受罪。”

    “唉,你少说两句吧,这个后藤太君还不算坏,对咱们还不错,例钱不但不少给,有时候饭里还能看到肉,受点委屈知足吧,甘蔗哪有两头甜的。”

    “可人家骂咱们是汉奸啊!”

    “唉,等干完了这半年,咱们老哥几个都远走高飞吧,谁让咱们都受了那周正邦的骗,来这当了汉奸。”阿春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顺便捡起了周正邦的脑袋,仔细的看了一眼。

    “唉呦,阿春老哥!”买席子的老汉吓了一跳,“那人头晦气着哪,你还敢看!”

    “唉,当初我伺候的主子,是老蒋的学生,结果被人灭门了,脑袋砍了一地啊,就是我那时候一个一个看脸,再给拼回去的,现在早就不怕了。听说这事还是阎老西儿偷着干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又在人家地盘上,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阿春又端详了一眼周正邦的人头:“唉,周老狗啊周老狗,民国十六年,你趁饥荒抬米价,饿死多少人,你发了亏心财,却没想到还有今天吧?”

    “唉,我外乡来的,听人说,这周正邦一肚子坏水,天天就想巴结日本人,给他们家打工的人,都拿不满工钱。”

    “死了活该,我就是周老狗家出来的,人头我不敢看,但他那坏事做尽,罪有应得。”

    “唉,毕竟是死了,我看昨天厨房里有个腌萝卜的大坛子空出来了。干脆把他的脑袋装坛子里给周家送回去吧。”阿春把脑袋放在地上,用脚一拨,那脑袋滚到了墙角,“虽然这周老狗一辈子没干过啥好事,但总的来说也是个体面人,拿回去让家里人把脑袋缝上,也能落个全尸。”

    “咳,他老死了,他家里还能有活人么?”

    阿春坐在地上,拿出烟带,点上火,说道:“那总得过去看看吧,要是不行,我再拼一次脑袋。不管这些人生前多大的罪过,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是积点德。”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蹲在墙角的老汉往墙边一靠,也没了言语,“我虽然不识字,但我是知道戏文的,咱当不成兵武穆,但也别当秦桧啊!”

    “行,我去就我去!”阿春站起身,朝厨房走了过去,“唉,人年头,人命还没个白面馍馍值钱。我说,老哥几个!你们把尸首一会拿席子卷卷,推到城边的乱葬岗子里埋了吧。城边棺材铺里有我一个同乡,你朝他们要点纸钱,给这几个人烧烧,有没有总是一点心意,省得晚上给咱们托梦,怪人的!”

    “你个老乌鸦嘴!老哥几个,都别歇着了,赶紧收拾,把地上的血也冲干净,一会后藤要是回来,看到家里被祸害成这样,准得生气,谁知道他是真菩萨还是假夜叉,都说日本人属狗的,说咬人就咬人,赶紧干活!”靠墙的老汉起身,叫上大家开始干活。

    忽然门口传出一阵骚乱,老汉们没来得急反应,一群蒙面人便冲进了大门,那些脚踏在黄花梨木的大门上,咚咚作响。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身后跟了几个汉子,因为蒙着面,也分不清年龄。几个老汉似乎没见过这阵势,全都呆住了。

    女人身后的汉子靠了过来,问道:“站长,这里就是陈风的家了。”

    那女人便是阿庆嫂,她面色平静,低声说道:“阿福,注意身份,不要暴露,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急没有向上级请示,出果有什么危险,希望大家做好牺牲的准备。”

    阿福点了点头,朝着院子里就喊道:“都注意了,听我口令!”

    “滚蛋!”阿庆嫂听到阿福这么一说,觉得要露馅,连忙喝住他,自己说道:“都他-妈给老娘听好了,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交上金银财宝,饶你们不死,否则……哼哼。”说完,阿庆嫂拿出了腰间的手枪,也没上膛,就朝着那几个老汉比划了一下,就连忙把枪收了回去。多年来的组织生活,已经让她形成了无条件反射:子弟兵的枪口,是不能指向人民的,哪怕是演戏,也不行。

    那几个老汉还是呆若木鸡,也不知道这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那个阿春已经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架势,立刻明白肯定又是土匪趁火打劫,自己在大户人家抗活,这事见得多了,也不慌不忙,把大坛子往地上一放,走到阿庆嫂的面前,扑通就跪了下来:“好汉饶命,我们老哥几个都是一身老骨头,抵不上好汉爷的枪子儿钱,这院子里的东西好汉爷随便拿,只要保全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就行。”

    听完阿春的话,另外几个老汉也接二连三的跪下,不停的磕头求饶。

    阿庆嫂做过群众工作,对老百姓和善惯了,身后的同志们也一样,看到阿春下跪,潜意识里都想过去扶,但大家似乎又在同一时刻想起自己的身份,刚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都他-妈起来,跟哭坟似的!”阿庆嫂理了理情绪,重新回到自己扮演的角色里,用手指了指阿春,又指了指别人。

    那几个老汉连忙站起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阿福走了过去,对阿春说道:“我们当家的想问问,你们这有没有年轻的大姑娘,或者小媳妇,特别是后藤的小老婆什么的。”

    “啊?”阿春一愣,心里突然犯了难,按理说,后藤不坏,平时对自己也不错,苏小姐也是个知书打理,识文断字的人,对自己这帮老弟兄也是敬爱有加。说出苏木诗的下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如果不说,土匪杀人不眨眼,这可到底应该怎么办?

    阿春这一愣,就已经被阿庆嫂查觉了他脸上的一切表情,对着阿福下了一个命令,众人就四散开,开始搜查。

    陈风的卧房里,突然传出一陈盘子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少女的尖叫声,阿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叨咕道:“唉,真是作孽啊!”

    阿庆嫂闻声赶到,一脚迈进了陈风的卧房,只见一个女孩,身着一身杏黄色的小衫,看神情,似乎一夜没睡,已经有了黑眼圈,正拿着破碎的盘片,抵住自己的喉咙,惊恐的看着一个个走进屋里的汉子。

    阿庆嫂使了一个眼色,几个汉子便都去了外面把风,只留她一人在屋里,见那姑娘神色慌张,阿庆嫂便用和善的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苏木诗?”

    女孩点了点头。

    阿庆嫂把蒙面一摘,露出面容,尽管不似苏木诗这般精致,但仅凭她的长相,似乎就已经让苏木诗觉得她是好人,不会害自己,抵住自己喉咙的盘片,也渐渐放下。

    “我是陈风的战友,他现在还不能回来,所以拖我们来营救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阿庆嫂并没有继续扮演女土匪的角色,反而拿出了她平常的表情,就像一位位着家常的姐姐一样,满怀爱意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见苏木诗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又问道:“你多大啦?”

    “我……”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回答了阿庆嫂的问题,“我十七。”

    “唉!十七啊,好年纪。”阿庆嫂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又看了看姑娘,“我十七那会,也像你这般模样,只是没机会读书,文化也是后来才学习的。”

    “姐姐!”苏木诗没心情跟阿庆嫂聊这些有的没的,她只关心她的事情:“你提到陈风,他现在怎么样?”

    “他?”看到姑娘的表情,阿庆嫂立刻会意,双眼眯成一条缝,说道:“倒是也挺般配的,他很好,还在执行任务。昨天他没有受伤。”

    “谢天谢地!”听完阿庆嫂的话,苏木诗几乎要哭了出来,原本略带憔悴的面容似乎也绽放出一丝欢快。

    “他说这里太危险,让我们来接你走。”阿庆嫂见苏木诗不再防备自己,便把陈风交待给她的事情,如实相告。

    “!”苏木诗一愣,想到之前求过陈风带她离开这里,可这段时间的几次接触之后,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自己心里,却是万般的不舍,“他不和我一起走么?”

    “他说他还走不了。”阿庆嫂说完,知道自己的话太过直接,便劝道:“陈风还有他的任务,但他这么安排,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不!”苏木诗警觉的往后退了一下,“你说你们是陈风的同志,你们拿什么证明!一定是陈风出事了,你们才找这个借口来骗我!”经过了生活变故的苏木诗,犹如惊弓之鸟,对任何事情都充满了怀疑,听完阿庆嫂的话,她又不肯相信她所听到的一切。

    “唉!”阿庆嫂无奈的摇了摇头,“傻妹妹!他跟我说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们的。”说完,便拿出了一片布头,那块布头是从苏木诗校服的裙摆上撕下来的,上面还带着褐色的血迹。那是属于她和陈风两个人的回忆,这布片,已经足以证明阿庆嫂所言属实。

    “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是的,这是陈风说给她听的诗,她们真的是他的同志。这个专会骗人的大笨蛋,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如果要离开,为什么不是一起走?苏木诗脸上,两行泪水划过,又化成一滴滴珍珠,落在地上。

    “时间紧迫,木诗妹妹,有什么话,我们可以路上说。”

    “不,我要留下来,我要和他一起战斗。”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阿庆嫂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抱住这个素昧平生的妹妹,苏木诗一头倒在阿庆嫂的怀里,嘤嘤哭泣,“啊!陈风同志!”阿庆嫂假装朝苏木诗身后一看,骗得木诗也跟着回头,就在这一瞬间,阿庆嫂以手化掌,朝着木诗后颈轻轻一劈,那姑娘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一阵翻箱倒柜的骚乱之后,阿庆嫂带着几个汉子又回到了正院那几个老汉的面前,给抗着装有苏木诗的麻袋的阿福使了个眼色。

    阿福转过身,朝着这几个老汉喊道:“老人家……啊不,你们几个老头儿都听清楚了,边上的是我们镰刀帮锤子寨的大当家,现在缺一使唤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