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昌区话事人九里豹接到龙头旨意,于不久前进驻西都,与当地势力形成掎角之势,共同对付中兴社。
谁知九里豹却整日沉迷于美色。
一场云雨激情,险些酿出大祸、要了他的性命。最终他和对方达成了某种交易,这才化险为夷。
种种事情的发生,西都区话事人尹骏是全然不知的。
西都区红棍徐英因车祸受伤,如今虽已出院,尹骏只让他安心养病,因而帮中的重担落在了其余几个红棍身上。
这天上午,楚渊和小曾正一起在中街的地界上大肆招收小弟、收齐这个月的保护费。以往这些活动都应由大底带着手下的人来做,但非常时期急需人手,两个四二六只好亲力亲为。
“你说这个张书华,他是不是打了鸡血了?以前就听说他导演过三级片,最近据说又搞出个什么选美、拍宫廷片?你看看咱大哥做的都是什么生意,再看看他,一点当老大的样子也没有。”小曾只要一提起九里豹,定是满腔的不满。
楚渊道:“算了,大哥说了,只要他不出格就不要管他,等到年后,清竹帮搞那个联盟的时候,再找他谈正经事。现在就先这么凑合着吧。”
“唉,这东哥也糊涂了,我们龙城九万会员,哪儿就找不出个高人来了,非让这小子坐这个位子。”小曾不禁对高层的用人产生了质疑。
楚渊忽然问道:“小曾,上次我们大闹孔雀阁,东哥他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东哥说中兴社太不给他面子,郭先生都在场还敢开枪,还当责问了几位大哥,总之发了些火、迁怒了不少人。”
楚渊明白,陈炎东的举动不过是借题发挥,好为铲除中兴铺路而已。
“……这个九里豹和他是什么关系?”楚渊感到有些好奇。
小曾回答:“这里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小子原来就是江湖上流浪的混子,在大哥手下当过一段马仔。后来东哥登基了,单独成立了这个崇昌区,提拔他做了老大,这事儿真够他妈邪性的!”
两人各自或探讨、或抱怨,不知不觉离目标地点已经不远了。
“虎子,就在这儿停了吧。”楚渊吩咐道。
张虎停下车,和另外一个近身跟着楚渊二人,走进一家名为“雀丰”的麻将馆内。
楚渊走进屋内,先低声招呼了一句:“有羊牯挂起灯笼没?”
屋内里间听见,也轻声回到:“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楚渊答:“我是店里的,则月晨。”
屋里人听了,连忙推开门,迎了出来:“几位大哥到里边说话。”
原来,楚渊刚刚问的是:有没有新的人入会的成员?
所谓羊牯在三合会中指的是普通老百姓,灯笼意指蓝灯笼(三合会刚刚入会的非正式成员,大多是一些拜了大哥的挂名小混混)。
羊牯挂起灯笼,就是问他有没有新人加入帮会。
那人反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即是询问:你是谁?
楚渊回答我是店里的,叫则月晨。店,自然指的是龙城。而“则月晨”依照黑话,将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分别念作流,月,汪,则,中,晨,星,张,崖,竹。故则月晨的意思是四二六,告诉对方,我是龙城帮红棍。
当下打过暗语,楚渊和小曾带着两位近身,走进屋内。
那人赶忙说道:“怎么敢劳两位大哥亲自到访啊!我这小地方,平常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人物……”
看那人有五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在外人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包租公或小老板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也是三合会的成员呢?
这间位于麻将馆后面的屋子,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木质的写字台,看起来像是檀木,另有几张靠墙摆放的椅子,墙壁上贴着一张千龙港的地图、钉着两个书架子、摆放着一些杂书,从屋内陈旧的玻璃窗向外望进去,是一个种着花的小院。院落中撑着一两个葡萄架子,跟前还挂着三两只鸟笼——怎么看也不像是帮会下设的场所。
那老头嘀咕说:“几位大哥亲自到我这儿,怕是上边出什么大事了吧?”
原来这个老头,便是道上称为“眼”的三合会成员。
和其他会员不同,“眼”的安插是有固定地点的。他们大多安身在街边、路旁的一些店铺、针灸馆甚至网吧里,每隔一小段路,都会设有设有这类的人员和场所。
眼和眼之间不能有任何接触、彼此都不认识,即使偶有来往,也不能透露自己的姓名。平日里他们靠经营小店赚些钱,和一般的老板一样,靠小买卖混口饭吃。但他们的存在却是三合会组织必不可少的根基。
眼可以分为几类,有些是在路边道听途说、打探一些江湖传闻、向上边逐层汇报的侦查人员;有些是提供据点、帮助上面将一些到手的“药品”分开保存、临时保管的库管、
有的是对外出手一些零货,如贩卖“药品”、火器、刀械的商人;还有的提供一些较为简单的治疗或住宿,方便“遇难”、“跑路”的本帮人下榻、养伤的医疗住所;
再有一类则是是雇佣一些当地擅长交游的伙计,到各类管教所、球场周边,招收一些新人或接触一些当地小、小头目,劝他们入会,对他们招安的“人事”工作。
通常来说,只有大底以上的职位才能知道眼分布在何处,但并非所有大底都了解,每个大底大约只知道固定的1-2个。
每次紧急行动前,话事人都会传派专人,一对一地联络这些眼,这些联络人称作“腿”,之后由“腿”告诉“眼”做好准备。
这样的传话方式虽然曲折、繁琐,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出现什么了闪失,各个环节之间可以瞬间脱节,不至于被顺藤摸瓜、合盘端起。即使单独抓到了腿或眼,也是无济于事的。
在帮会的行动前,话事人或红棍会告诉手下附近哪里安插了眼,这样如果手下遭遇不测或被追捕缉拿,成员们就可以到这些避难所中藏身、治疗或进行补给。
每隔一段时间,眼的位置都会有变动,上面派人每月给他们发货、发工资,同时从他们手中统计账本,收取卖货所得的钱、新招来的人和情报。为确保交接安全,这些交接,一般都是由大底来完成这些活动,上面的大人物很少插手。
这样,就构成了一套安全、稳定的社团基层系统。
此刻,楚渊道出自己红棍的身份,着实让这位“眼”吃了一惊,他当下问道:“凭证带来了吗?”
楚渊拿出一样东西来,正是从尹骏手中要到的文书。这些文书都是有当天的日期对应、具体的任务标记,这样一来对交接的双方都有好处,大家做起事来都安全许多。
那老头推一推眼镜,看得仔细,之后取出打火机当即将文书焚毁,同时拿出“腿”早前从尹骏处收来的凭条,交给楚渊,以证明自己确实是三合会成员。楚渊检查无误,便让小曾收了起来。
那人见是自己人,方才敢谈正事:“既然是上面的大哥,就跟我来吧。”
楚渊随他进了院子,那老人撩开一副无色珠子串成的帘门。
几人自后门走出院子来,却见一条胡同:胡同西侧是刚刚的麻将馆,东面则是一堵高高的围墙。胡同两头的出口都用水泥墙砌死,成了三面围墙的露天场所。
里面摆着纹身用的器具、杂物,蹲坐着七八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老人告诉楚渊:“大哥你看,这些人就是我这个月收来的。早晨接到上面的消息,刚刚把他们给叫过来,等着你调遣。”
楚渊看看这些岁数不大的青年人,问老人道:“这些孩子的来路,都信得过吗?”
他担心这些刚入会的人里会不会有对公司不利的线人、卧底。
“信得过!就算来查,走的也都是招工的手续。”老人递给楚渊几张纸,上面写的是《码头招工合同》,附有几人的签字和画押。
楚渊将名册收好,问那几个年轻人:“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念书、找份工作,学人家出来混?”
其中一个少年回答:“我想当大哥!这样就可以让其他人都服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
楚渊听他说得这般轻巧、天真,莞然一笑:“臭小子,我问你:如果你真当了大哥,结果什么都没得到,还把命给搭上了,你还要入会吗?”
“我不信,当了大哥就都会有的!”那少年很是肯定地说。
后面的几个少年也都是这样的态度,仿佛入会这件事很是“风光”,仿佛一旦入了会就真的能叱咤风云、只手遮天了。
楚渊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流离失所的孩子,这些说法也不过是那些“烂仔”灌输给他们的。实则,帮会何等的腐朽?抱有侥幸心理加入,等在眼前的只有九死一生的结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下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鬼,实在可怜、可悲。
他觉得对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孩,他深感怜悯、惋惜,又是好生的厌恶。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到最后都会成为社会的渣滓。他不光厌恶他们,也同样地厌恶自己,但是他必须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如同眼下这些听不进任何劝阻、死活都要入会的年轻人。
这就是人生,或是被蒙蔽,或是有一天忽然清醒过来。
然而清醒了又能怎样?每一天,仍旧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成为被自己厌恶的人,想要摆脱周围的圈子、想要放弃,却又没有这样的勇气,想回头?早已没有了可以回头的机会。
“那好,入会之后,不是大哥选你们,是你们自己挑人。跟对跟错,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楚渊只道,倘若这些孩子跟错了人、那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轻则像张虎一样,重则被拿去当挡箭牌、为大哥进大牢、平白搭上大好青春。更有甚者,被所谓的“大哥”抢去老婆、瓜分财产,甚至含冤屈死。
这条道,自古以“义”字当先。但又从来没有绝对的仁义可言。
楚渊问:“车都安排好了吗?”
“汤儿说,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带这些“蓝灯笼”走。这会儿他们哥几个应该已经过来了。”张虎看了看时间。
“好,对了。你看还有什么事情吗?”楚渊向小曾询询问着,毕竟小曾比他更熟悉这些地下环境。
“为什么这次的人这么少?人没来齐吗?!”小曾问身旁的老头,“以往我下面的大底收一次,少说也要有十几人吧?”
老头吞吞吐吐,终于怅然开口:“大哥,唉,这从哪说起呢……”
小曾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升起无名怒火,一把揪住他道:“你/他妈的,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快讲!”
“我这月原本收了十六个人,都已经答应好了,结果……结果还没签字就被人给抢走了。我真是没有办法,我……”老头焦急地解释。
也难怪,虽说尹骏、楚渊、小曾几人,相处起来如同手足兄弟,那也只是由于尹骏的性格相对和善。实则,帮会内里的等级极为森严,如果在自己的位置上把事情给做砸了,必定要遭受“家法”的处置。一夕入会,终身入会,哪有反悔的路可以走?
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收人,这岂非裸的挑衅!
小曾气得怒发冲冠,嗔道:“妈的,哪个帮派敢在我们地头收人?你说!是不是中兴社那帮王八蛋?老实告诉我,上面一定不会怪罪你。出了什么事,有我罩你!”
“哎,要是其他的公司,我早就和上面报告了,是……是我们龙城的人!”老人无奈说道。
“龙城的?”
“是一伙有钱人,他们不按照规矩来,直接拿钱挖人。他们说自己大哥是崇昌的九里豹,昨天、加上前天,从我这里一共哄走了七八个。”
“九里豹?”楚渊听了不禁深感诧异,他的近身都是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高手,怎么会来这西都招收这些小混混,莫非他真要和尹骏对着干不成?
楚渊疑惑道:“这倒是蹊跷,他怎么知道我们西都区这些眼的位置?”
“大哥你想,我这些灯笼都是从附近的场子、管教所、游戏厅招来的,人是招来了,可我也不能白养着他们不是?把他们带过来登了记、约好了收纳交接的日子,人就自个回去了。结果这些小青年不光被人给哄走了,还带着他们的人(九里豹手下四九)来这里找我。你说我一个糟老头子,哪拦得住他们胡来?”
“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楚渊问。
老头答:“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我想跟上边说话,也递不上话去,只能等你们来了再说。”
楚渊听后安抚道:“好了,这事也不怪你。我们回去和大哥说清楚,看他怎么处理这事儿。”
小曾本就不喜九里豹,听了这件糟心的事,倍感惊讶、好似刚刚见识了什么奇闻、受了什么刺激,当下破口大骂道:“妈的!这他妈是明着玩我们了?我看这个张书华真他妈是活腻了,我们走,快去告诉大哥!”
事出突然,张虎带着几个新收的蓝灯笼,先行上了小汤派来接人的车子。
小曾和楚渊则直赴盛鼎大酒楼,向尹骏报告刚刚听来的一切。
注:蓝灯笼成为四九这一过程相当繁琐,需经过各种考验,其顶头大哥的更换交接需获得两位大哥的允许,这一过程称作“换命”,当然也有许多蓝灯笼顺理成章地成为四九,这类人通常具有十分丰富的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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