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斯蒂姆帝国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圣罗兰城无时无刻不展示着它的高贵。不说那寸土寸金的地价，就连一块最普通的白面包，都比诺尔斯领“高贵”了许多，至少从价格上看是这样。
已是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一家叫“月亮宝石”的餐厅前。这名字听起来可比诺尔斯的“黑胡椒与芝士”餐厅优雅得多。如果说“黑胡椒与芝士”餐厅的内部装饰充斥着暴发户的气息，那么“月亮宝石”餐厅则从内而外都体现着高贵典雅的贵族气质。胡桃木制成的桌椅厚重而典雅，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洁白无瑕的骨瓷杯碟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在边缘处镶嵌了一圈金色的新月花纹。银质镶金的刀叉多半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在握柄的背面雕刻着一个圆形的签名。
它看起来一定很贵。不过，这才是一个贵族应该来的地方。
“走啦，老福特，我们去吃饭。不，在这种地方，应该说‘用餐'。”卡罗尔拉着老福特走下了马车。“鲍威尔。”卡罗尔朝车夫挥了挥手，“我们一起去。”他记得，这个车夫在他小的时候对他很好，还帮他做过玩具。当然，这都是原来那个卡罗尔的经历了。
车夫鲍威尔没有拒绝。反正在诺尔斯的时候，仆人们也习惯了和领主大人一起用餐。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见见世面，回去之后也多了个吹牛的资本。“说出来不怕吓死你，俺当初可是在那什么‘月亮宝石'大饭店吃过饭的！那可是贵族老爷们吃饭的地方。对，就是俺送少爷去上学的那次。”黑し≈#5a9;し阁最新章节已更新
三人走进了餐厅，一位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迎面走来。“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他看着面前这三位的打扮，有些疑惑。按理说，来这里用餐的客人都会身着正装出席晚宴的。可这三位，一个马夫装束的人，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之类的老人，还有个穿着随随便便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这种场合用餐的。不过，圣罗兰城总有些性格古怪的贵族，喜欢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一切行为都可以被接受。伟大的圣罗兰城是慈祥而宽容的。
“请帮我们把马车泊好。谢谢。”卡罗尔面带微笑，对服务生说。说完，他便走进了大门，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服务生有些发愣。他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第一句话应该问对方是否有预约，而不是是否需要帮助。不过他还是喊来了餐厅的专职马夫，将马车挪到专门的泊车位，并且给马添上了马料。
这三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贵族啊，连基本的餐厅礼仪都不懂。但愿他们不要惹出什么不愉快。服务生这样想着，随三人走进了餐厅。
卡罗尔随便找了个空桌子。很幸运，这个位子没有人预约。服务生走上前来为他们拉开了椅子，并在他们的杯子里倒上了清水。卡罗尔坐在主座位上，对服务生道了声谢，要来了菜单。
菜单是由羊皮纸制成的，在特制的魔法药水中浸泡过，上面的菜品图案呈现出独有的立体效果。卡罗尔猜测，光这一份菜单的造价也不会低于五个金币。
“一份西冷牛排。谢谢。”
“先生，请问您要几分熟？”
“鲍威尔，几分熟？”卡罗尔笑了笑，看向鲍威尔。
鲍威尔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冲昏了头脑。“那就……那就八分熟好了。”
“那就八分熟。”他对着服务生眨了眨眼。
好吧，这位客人的要求还真古怪。不过听领班说，城里有位魔导师是餐厅的常客，每次来都会点六分熟的牛排。服务生在单子上写下：奥斯卡西冷牛排，七分熟和全熟之间。
“再来一份焗海螺。一份奶油蘑菇汤。剩下的菜品就麻烦你们的厨师来安排了。”
很快，服务生按顺序端上了菜品。先是开胃菜，然后是汤。
“鲍威尔，喝汤的时候要用勺子。”老福特出声提醒捧着汤碗的鲍威尔。
“哦。”鲍威尔放下汤碗，拿起勺子。
“喝汤的时候不要出声。”
“没事。咱们诺尔斯人的习惯，大声喝汤是对厨师手艺的肯定。”卡罗尔打断了老福特。他并不能指望一个车夫在一顿饭的时间就学会西餐礼仪。反正已经带这个家伙进来了，还不如吃的开心一点。
油煎鳕鱼被端上来了。随后，牛排也被端上来了。卡罗尔向服务生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鲍威尔，你怎么不吃了？”正切着牛排的卡罗尔看到鲍威尔一动不动，问道。
“少爷，我，怕丢人。”鲍威尔嗫嚅道。
“没事。这顿饭挺贵的，咱们得多吃点。总不能吃亏不是。”卡罗尔索性叉起盘中的整块牛排，一口咬了下去。“八分熟的牛排，还真不错。”又抓起红酒杯灌了一大口。
老福特只能苦笑着看着卡罗尔胡闹。
终于，这三个人大块吃肉大口灌酒大碗喝汤的丑陋行径引起了邻座食客的不满。那是个十七八岁的金发年轻人，穿了套花团锦簇的晚礼服，腰上还挎着一把佩剑。此时他正在给同桌的两名少女讲述他的冒险经历。“在大山里，我遇到了一只黑晶魔豹。我抬手就是一剑，正砍在它的前腿上。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正当他讲得起兴之时，鲍威尔“咕咚”喝了一大口汤，吓了这个年轻人一跳，预先编好的故事桥段全吓回了肚子里。
年轻人顿时怒火中烧。是时候给这三个不懂礼仪的人一点教训了。他站起身，对卡罗尔怒目而视。
“两位女士，还有这位先生，无意中打扰了诸位用餐，我们对此深感抱歉。”卡罗尔站起身，朝着两位少女鞠了一躬。
卡罗尔这种很有绅士风度的做法并没有博得年轻人的谅解。相反，年轻人认为自己被深深的冒犯了。
“先生，我认为您的行为冒犯了我和我的同伴。所以，我，帝国见习骑士，斯图尔特家族的第四继承人，卢修斯·范·斯图尔特，向你提出决斗。”卢修斯摘下一只白手套，扔在了卡罗尔的脸上。
卡罗尔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老福特，要是我不接受会怎么样？”
“您的家族将名誉扫地，成为贵族圈子里的笑料。您的盾牌将被倒着悬挂在墙上。每一个吟游诗人都可以把您不敢应战的事迹编成诗歌，在任何一个有炊烟升起的地方宣扬您的懦弱。”
“看来这一架是必须得打了。好吧，英勇的见习骑士，我，卡罗尔·斯特林，接受你的挑战。”卡罗尔捡起桌子上的白手套，擦了擦手，顺手丢到了汤碗里。
“少爷。”双颊通红的鲍威尔站起身来，小声说道。“这件事……这件事都怪我，要不……请让我代替您出战吧。”
“算了吧，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去没法跟你的小儿子交代。”卡罗尔摆了摆手。“那么，斯图尔特先生，我们可以开始决斗了。对了，刚才忘了提醒您，黑晶魔豹的血液其实是深蓝色的。另外，成年的黑晶魔豹是五阶魔兽。”
服务生心头一颤。果然还是出了乱子啊。他赶紧通知了餐厅经理。
餐厅经理大约四十多岁，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他的脸上，具有一个圣罗兰人应有的全部特征——小眼镜，高鼻梁，厚嘴唇。他狠狠剜了服务生一眼，小眼睛里射出令人窒息的光芒。服务生知道，他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
眼下这情况，调解看来是没有希望了。只能一切按照决斗的程序来了。
餐厅的正中央是一个大舞台，每周有三天时间会有专业的舞蹈家前来演出。此时，舞台便成了二人决斗的最佳场地。决斗这种事在餐厅里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现任紫荆花侯爵查尔斯就在这里和人决斗过，因为他认为他的女伴受到了冒犯——当然，他打赢了。
餐厅的经理客串了公证人的角色——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他很快就起草了两份文书，大意是刀剑无眼，生死听天由命之类的，交给两位决斗者签了字。
“美丽的玛蒂娜小姐，您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助手呢。”卢修斯向他的一位女伴伸出了手。虽然邀请一位女士来做决斗的助手，有些不合规矩。
“我很荣幸。”玛蒂娜把手搭在卢修斯修长的手指上。
“老福特，看来我只能让你成为我的助手了。”
“斯特林先生，请您选择您的武器。”卢修斯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朝下。
“鲍威尔，去找到咱的马车，把储物柜最上面那个格子里的东西拿给我。”
双方的助手象征性地检查了决斗场地。很快，全副武装的二人走上了舞台，站在舞台的两端。卢修斯手持佩剑，卡罗尔手里则提着一把不到四十厘米长的短剑，腰上还挎着个皮包，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两位尊贵的先生，鉴于二位的矛盾无法通过调解等方式解决，我们只能遗憾地宣布，为二位举行一次公平的决斗。决斗将持续到一方死亡、受重伤失去战斗能力，或是主动认输为止。决斗者应当意识到决斗中可能出现的伤亡，并由决斗者本人承担一切后果。本餐厅只提供决斗场所，任何可能的决斗结果都与本餐厅无关。”经理神色凝重，念完了一大段开场白。他手里捏着个高脚杯：“那么现在，我宣布，决斗开始。”他将手中的杯子用力砸在地上。水晶玻璃的杯子在坚硬的地板上摔得粉碎。“摔杯为号”。这是斯蒂姆人决斗的传统习惯。
双方各自向对方行礼致意。卢修斯举起佩剑，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卡罗尔则回以贵族礼。
卢修斯先动了。他手腕一抖，甩了个漂亮的剑花出来。这一手，估计足以让万千无知少女心醉神迷了。不过卡罗尔可是识货的。他老爹在教他剑术的时候曾说过这一招，只用了五个字来评价。“没什么卵用。”
卡罗尔无动于衷。他拎着短剑的姿势，就像提着一条肥美的猪后腿。
卢修斯一个标准的滑步，冲了上去。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卡罗尔那张可憎的脸。事实上，他并没有杀了卡罗尔的打算。他只是出出风头，顺便给这个不懂礼仪的土包子一点教训罢了。“只要在他身上划出一道伤口，恐怕这个小子就会乖乖投降了吧。看他持剑的姿势，一看就是个没经过训练的家伙。”卢修斯这样想着，脚下的动作又快了三分。
卡罗尔动了。他从腰包里翻出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
于是，卢修斯发现，他走不动了。他停留在卡罗尔面前三米的位置。
他的脚下是一滩淡黄色的液体。他的双脚被牢牢粘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支碎裂的试管。
“这是粘龙胶。一种很好玩的炼金产物，号称可以粘住一条巨龙。不过我试过的，没那么夸张。两块十厘米见方的铁板粘在一起，三匹马就拉开了。这玩意粘个见习骑士还行，青铜骑士的水准，恐怕就有些困难了。”卡罗尔饶有兴致地介绍着。
“斯特林先生，您这样是作弊！您的做法违背了骑士精神！裁判！我要控诉他！”卢修斯愤怒地咆哮着。他想挣脱脚下的束缚，可怎么也挣不开。
“裁判先生，各位在场的女士们，先生们。炼金术士是不需要遵守骑士精神的。”
好吧。这场看似不公平的决斗，实际很公平。因为炼金术士就是这样决斗的。他们可以使用任何炼金道具——只要是自己制作的。
“亲爱的卢修斯·范·斯图尔特先生，现在，请您认输。我们的客人们还在用餐，所以，请不要脱掉鞋子。另外，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卡罗尔摇了摇手中的试管。
认输？一种巨大的耻辱感笼罩在卢修斯心头。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这个下流胚子，他根本不配做我卢修斯的对手！可是事实如此。他被卡罗尔粘在地上不能动，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好吧，斯图尔特先生。今天的事我本无意冒犯。再次向两位美丽的女士以及先生您致歉。这件事过错在我，您非要和我决斗，我怎么敢让您受伤呢。如果您不肯认输，那么，由在下认输好了。”
“等等！”卢修斯明白，自己再撑下去，可真要成为笑柄了。“斯特林先生，我认输。”
“谢谢您的原谅。”卡罗尔走上前，拍了拍卢修斯的肩膀。“倒上烈酒，过个半分钟就行了。后会有期。”
“服务员！结账！”卡罗尔高声喊道。他瞥到了餐厅标牌上的金盏花徽章。“对了，貌似有会员卡可以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