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乐！肖乐！”有人在用力地摇晃着他，他惊慌地伸出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肖乐！醒醒！醒醒！”有人低声地叫道，他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正尴尬而又惊慌地看着他。
“牛子俊？”他的头昏昏沉沉，脑海中像是多了很多东西，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对！牛子俊不是早就出国了？
而且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年轻了？
“肖乐同学是吧？”另外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麻烦你上来把这道题解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梯级教室，满头白发的教授正拿着粉笔等着他。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不应该上课睡觉，今后我一定不会再犯了。”他只得站起来说道。
解题？开什么玩笑！他明明应该已经毕业十年了！
谁还记得十几年前大学里高等数学的那些公式和定律？
这是怎么了？
他打开双手放在自己面前，那是一双没有老茧，没有伤疤，净白而又年轻的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瘦了，而且没有了络腮胡。
“牛子俊？”他再一次审视着自己的下铺，他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十岁，腼腆、大大咧咧，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拘谨而又怕事的留美博士。
“小声点。”牛子俊保持着认真听课的姿势，小声地说道。“别连累我，你小子刚才睡得打呼了，害的老马一直往这边看。”
“今天几号？”肖乐问道。他必须搞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
牛子俊用手捂住了脸。“老大……”他无奈的说道。“你不至于吧？”
“到底几号？”
“五月十八啊？”牛子俊困惑地答道。
“哪一年？”肖乐再一次问道。
“哪一年！”牛子俊几乎是叫了出来，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当然是九八年！总不可能是零八年吧？”
九八年五月十八号？
为什么这个日期这么熟悉？肖乐苦苦地回忆着，内心深处似乎有着某种强烈的不安，告诉他必须做点什么。
九八年五月十八号！
他猛地站了起来。
“肖乐同学？”授课老师开始真的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马老师，我……我憋不住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借口，情急之下叫了出来。
哄堂大笑。
“去吧去吧！”白发苍苍的马教授其实并不是很古板的那种老师，但他对于这个接连在自己课上出岔子的学生也很是无奈。
肖乐书也没拿，几个箭步从自己的座位那儿跳了下来，从侧面的大门跑了出去。
“好吧。”马教授摇了摇头。“看来肖乐同学确实很急……”
再一次哄堂大笑。
“还有哪位同学要去吗？没有？那么我们继续来看定律的推导过程……”
肖乐在走廊上飞快地奔跑着，因为是上课时间，上院的楼道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他一路向下院狂奔而去。
快！
记忆中的那件事就发生在九八年五月十八日上午最后一节高数课之后，他和牛子俊沿着上院往下院走，那个女孩正好落在他们前面。
他依然能够记得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惊悚，依然能够记得自己那时的束手无策，鲜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淌了一地，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惊恐地大叫着，让人去找救护车。
他记得那时她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可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慌张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精致的脸庞一点一点失去生气。
“可惜了，要是有人会急救的话……”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这样说道。
他们赶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女孩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
那时候牛子俊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而他则一直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手脚冰凉，全身发麻。
此后的三年多里，他们俩再也没有经过那个地方，如果有课程是在下院，那他们宁愿逃课，或者是从远处绕一个圈子再过来。
牛子俊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开始发奋读书，并且在大三下学期就通过了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考试，匆匆逃离了江海大学。
而肖乐则成了一个公益狂，他学会了急救和护理，定期到附近的敬老院去做义工，并且在大学毕业后，毅然踏上了到偏远山区支教的道路。
人生在世，往往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对未来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影响，人们无法评判身在其中的那些人的对与错，但在他们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们总是会有偶然停下，回望往昔的时候。
如果我那时候……一切也许就会决然不同。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怎么急救，女孩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她会跳楼，我也许就能阻止她。
肖乐曾经无数次地在人生的低谷这样回想着，而现在，机会突然就放到了他的眼前。
他跑得气喘吁吁，下课铃声突然响起，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咬着牙，拼命地向楼顶的天台冲去。
女孩已经站在天台边上，肖乐只看到对面那道门有一个匆匆离开的身影，他不假思索地大喊道。
“不要！”
女孩的动作停下了。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肖乐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张脸，开心的，生气的，严肃的，活泼的，但最多的，还是事后那张用来悼念她的照片，微笑着，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和对于未来的梦想。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没关系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你觉得现在就是最痛苦的时候，可你怎么知道，也许下一秒就会云开日出，也许下一秒就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慢慢地向她靠近。
“你是谁？”女孩失魂落魄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肖乐小心地继续向她靠近，她的身体微微地摇晃着，他很担心她下一秒钟就会失去平衡掉下去。
“我在做什么？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女孩苦涩地说道。“就算是我已经站在这里，他还是不回头，我在他心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你错了！”肖乐大声叫道，但女孩根本没有管他，她张开双臂，慢慢向前倾倒，肖乐拼了命地往前一扑，右手终于抓住了她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