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啊！——
我怎么了？……
我在哪里？……
拉斐尔呻吟着睁开眼睛来，浑身上下骨骼似乎都散了架，每一处肌肤都是火辣辣地痛……
“大人！你醒过来了！太好了！亚纳，你快看！大人醒过来了！……”
“嘘——小声点，莱尔！大人需要休息！”
“啊……是，是我的错……我太高兴了……大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这么快恢复过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拉斐尔勉强扭头望去，亚纳和莱尔两个小天使正趴在他身边，大眼睛里流露着关怀和兴奋。
他张望了一下，确认自己正躺在风之神殿里的大水晶床上，微微呻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莱尔，我晕过去多久了？”
“大人，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呢！我和亚纳都担心死了，我们耗光了所有法力给你治伤，但是……你知道的，我们法力太有限了。幸亏有衣卒尔大人帮忙。现在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三天三夜？”拉斐尔似乎吓了一跳，“我晕了这么长时间啊？”
“是啊，大人。你不知道这三天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呢！太可怕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那么多平时可亲可近的人，都……都变得……这三天来我都不敢闭上眼睛呢！亚纳你说呢？”
“是啊。不过不只是我们呢，衣卒尔大人还不是一样都没合过眼，他带了那么多的人听说是在肃清叛军的余党——他们整整杀了三天三夜都没停过手啊！幸亏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否则我怕我们……我们也……哎……”
拉斐尔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然后说道：“衣卒尔在哪里？叫他来见我。”
亚纳和莱尔互望一眼，道：“衣卒尔大人他……不知道会不会在阿拉波特神殿上呢……”
“阿拉波特神殿？圣父降临了吗？”
“好象没有吧……”
“那他在阿拉波特神殿干什么？”拉斐尔疑惑地问道。
“听说……听说乌列大人在对路西法做最后的审判！”莱尔大声地叫了出来。
“什么！”拉斐尔一下子跳了起来，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发出一声呻吟，“见鬼！快……快扶我去阿拉波特神殿！晚了就来不及了！！”
“大人！”两个小天使迟疑了一下，“大人你的伤这么重，还是歇着吧！”
“笨蛋！没听见我的话吗？”拉斐尔看上去有点火，“把我的衣服拿来！快快快！我的体力还没恢复，你们两个把我架过去！”
没办法，两个小家伙撇了撇嘴，一左一右把拉斐尔架了起来。幸亏拉斐尔是掌风之天使，就算再没有力气，浮在空中总是不成问题的，两个小家伙也不很费力就叉着他向土星天飞去。
一路上的守卫格外森严——这是可以理解的，谁都无法确定危机是否真的已经过去了。
诸多当值守卫的天使们，看到拉斐尔被叉着飞过去时，都一反常态地，没有上去和他开几个玩笑——以前谁都知道，整个天堂就以拉斐尔大人最没有架子和脾气了，谁都可以和他随便开开玩笑，最低级的小天使们都可以给他点脸色看看，反正他又从来不会真的生气——不过，见识了他和路西法的决战之后，这会儿谁都生出了畏惧之心，连看他的身影都似乎高大了许多，哪还敢上去说些无聊的闲话。另一方面来说，拉斐尔自己现在苦着个脸，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佳。所以，当值的天使们都只是向他敬个礼，拉斐尔也点点头算是回礼——这已经算是难得，那些高阶天使通常是理都不理这些位阶低下的士兵，直接就过去了。
阿拉波特神殿——
“米迦勒大人身负重伤，必须静养一段时间。现在，由我暂代米迦勒大人之职，对叛逆者做出审判……”乌列说话的声音有点中气不足，显然在路西法的最后一击之下也没讨了什么好处去。感觉到拉斐尔的气息逼近，他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殿下的诸位叛逆者首领身上……
路西法在第一个，接下去的是墨菲斯托菲里斯和别西卜、阿撒茲勒、主天使摩洛（Mlh）、德天使彼列（Belial）、力天使亚巴顿（Abadn）……他们无一不是浑身鲜血，有的伤口甚至还在不停地淌着脓血。一道淡黄色的光芒环绕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完全动弹不得——就算体力不支想倒在地上都是不可能的，这让背叛者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们所受的伤势之重，如果是换成普通人类早已经死过几百次了，但是天使那几乎是不死的身躯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代价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路西法的脸上糊满了泥水头发和血迹，再也没有了往日那令人不敢仰视的光辉。左膝以下已经断折了，他只能靠一条腿勉强站着。但是，就算是这样，他的腰仍然挺得笔直，昂着头，浑身上下无不透出一股凛然的气息。
“路西法，你亵du了圣父对你的慈爱和恩泽，从现在起，一切赐于你的光荣都将被收回。你将和所有背叛者一起被逐出天堂，永远也不准再踏上天堂一步！”乌列宣读完对路西法的审判，冷冷地盯着他。
路西法也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嘲弄的表情。
“嘿嘿……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光之天使吗……”乌列上前一步，带着冷笑，一把抓住了路西法的头发，把他的头扯到了自己的眼前，路西法也好不示弱地瞪着他。
“啧啧……现在，你不过是一只可怜虫，一条丧家之犬，你还想咬我吗？……这几百亿年来我已经受够你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的眼神真让我恶心啊！……”
他忽然一用力，把路西法的一头乱发连着头皮扯下了一大片！
鲜血一下子淌满了路西法的脸和脖子，点点落在洁白的水晶地面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啊……”周围的所有天使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不论是背叛者还是拿着兵器的士兵们的，个个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有的别过了脸去、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当场吐出来……
“嗬……嗬……”路西法的喉咙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声音，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衬托着鲜血，显得如此恐怖。
“住手！！乌列！你……你在做什么！！”拉斐尔不由得大吼一声，又惊又怒。
“闭上你的嘴！”乌列毫不示弱地大叫一声，眼神变得通红通红的，仿佛是要吃人的魔鬼。
怒天使的积威之下，连拉斐尔也退了几步——哦不，应该是架着拉斐尔的两个小天使亚纳和莱尔吓得退了几步。拉斐尔正怒目盯着乌列。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任何包庇叛乱者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圣父的侮辱和挑衅！”乌列恨恨地说着，冷笑了一声。
“你……”拉斐尔一时被他顶了个哑口无言，“可是……”
乌列回过头来，盯着路西法阴阴一笑，“现在，是收回圣父赐给你的一切光荣的时候了……”
他冷笑着，走到路西法身后，忽然闪电般出手，一把抓住了路西法背后三对巨大的光翼——
咯！——哧啦！！——
“啊啊啊！！————”
就算是路西法这般坚强的人物，也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声。
他的三对光翼已经被乌列连皮带肉一起撕了下来，背后森然的断骨在血肉中隐约可见。周围的天使们纷纷别过头去，不忍见这血淋淋的场面，有几个已经弯下腰去稀里哗啦地吐了起来。而背叛者们的脸上全都流露出了悲愤的神情。
“乌列！！——你……你太残忍了！！”拉斐尔怒目圆睁，仿佛被撕断光翼的人不是路西法而是他。他望向路西法，路西法也正好望向了他。在那双被鲜血浸透了的黑色的眼睛中，穿过翻涌着的仇恨，更多的竟是一种深深的、无以言表的悲伤。他的心象被什么东西用力揪了一下，脑中一阵晕眩，那双黑色的瞳孔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天幕，向他铺天盖地地涌来，逐渐吞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大人！大人！！”
亚纳和莱尔见拉斐尔脑袋向后一仰，又晕了过去，吓得魂飞天外，急忙一左一右抱紧了他，也顾不上向其他人道别，就向风之神殿的方向飞去。一路上亚纳还在直嚷嚷：“我说大人体力还没恢复吧，干吗非得要去凑那个热闹啊？——哎呦，大人好重哦，扛不动了，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乌列舔了舔沾在手上的鲜血，放声大笑起来，“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来人，把他们的羽翼全都折断！！”
一看自己身边的士兵们面有不忍之色，个个无动于衷，乌列不由怒喝一声：“还站着干什么！你们也想违抗我的命令？！”可能是怒气冲撞了伤口，他眉头皱了一下，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迟疑了一下，天使们还是服从命令，一个个走了上去。惨叫声也再度在神殿响起……
在许多年以后，许多天使都还忘不了当时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他们不止一次地在睡梦里被耳边的惨叫声惊醒——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场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噩梦啊！
乌列挥了挥手，环绕在背叛者身体周围的黄色光环消失了，他们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把这些肮脏的家伙拖出去，从天界之门给我扔下去！”
力天使们走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一个，把死尸一般的背叛者们拖了下去。路西法在最后一个，架着他的两位天使甚至完全不敢去看他血肉模糊的身体。
“等着吧乌列……”路西法的双眼在鲜血中喷发着怒火，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恨恨的字来，“……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当我们重踏至高天的时候，你们将用百倍的血来偿还！……”
乌列冷冷地看着他：“我会等着的！”
背叛者的鲜血，洒满了整个天堂……
※※※※
血，一直往上飘……
身体，在向无边的深渊中坠落……
天堂——百亿年的家园，我就这样离开了你……
不！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总有一天，我还会重新踏上至高天的……总有那么一天！
我发誓！！
以我路西法……
——不！我永远不再是路西法了！
耶和华强加到我头上的那个名字，再想起来却如此叫我恶心！
路西法——让他见鬼去吧！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做——狄亚波罗（Diabl）……
在我重踏至高天的那一刻，我会带给全宇宙永恒的恐惧！让你们在我的脚底下永远地颤抖！！
等着吧！总有那么一天！
我发誓！！
以我狄亚波罗全部的鲜血、生命、灵魂和神格发誓！！
天堂——充满着光辉、宁静、祥和的天堂，就这样远去了……
不知为何，路西法——狄亚波罗的眼中，竟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那一刻，天空中最明亮、最美丽的一颗晨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曳着天上三分之一的星辰，坠落凡尘……
※※※※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永远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路西法——何至于要背叛天堂呢？”
“没有任何先兆，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怎么会……”
“嗯？等一下，那天圣父说到新世界的自由意志时，他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难道就是因为新世界没有顺利地归入他的麾下，他就……”
“不可能……难道对他来说，一个新世界比整个天堂还更有吸引力？……”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但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
“唉……为什么圣父对于天使们的反叛，竟然一点点反应都没有呢？……”
拉斐尔坐在风之神殿正中的圣座上，捂着脑袋痛苦地想着。
“大人……”莱尔蹑手蹑脚地走近，轻声地说道，生怕惊动了他。
“什么事？”拉斐尔抬起头来，不管他的心情有多么糟糕，说话的声调依然是柔柔的。
“大人，你已经十几天没有走出神殿一步了，也不见任何人，你的属下们都非常非常地为你担心。衣卒尔大人也正在殿外等候，希望你可以召见他……”
拉斐尔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不，莱尔，我现在没有心情。你告诉衣卒尔，所有事情暂时交给他全权处理吧。”
“可是，大人……”莱尔还想再说什么，拉斐尔摆了摆手，他也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了。
“去吧，莱尔，顺便告诉他们我没事……”拉斐尔把头靠在座背上，又闭上了眼睛。
“是……”莱尔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唉……”拉斐尔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忽然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受的伤可实在不轻啊，当时总算是以六翼天使的身躯硬撑了下来，换做其他下阶天使，恐怕早就耗尽元气而亡了。“这个混蛋……把我打得可真惨哪。不过他自己……唉……”
一盏孤灯微弱的火光在神殿中跳跃着，他的整个身子都躲在圣座的阴影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
“亚纳，莱尔，你们两个过来！”拉斐尔忽然开口了，把门口两个百无聊赖正在打呵欠的小天使吓了一跳。
“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吗？”亚纳和莱尔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外面是什么时候了？”拉斐尔缓缓地问道。
“月亮上了半空，已经很晚了。大人要休息了吗？”亚纳露出了一丝可爱的笑容，只要拉斐尔一休息，他自己也就可以解脱去睡大觉了。
“不，亚纳，现在不……”拉斐尔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小天使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你们去看看衣卒尔大人休息了没有，如果没有，请他过来一下。如果已经休息了……嗯……这个……也把他挖起来好了！”
“哦，好吧……”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走了，一边嘴里还瞎嘟囔着：“都这么晚了，自己不睡，还不让别人睡……搞啥呢……”
“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呢！还不快去！”拉斐尔提高嗓门叫了一声，两个小天使马上如飞般地跑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和睡眼惺忪的衣卒尔回来了。衣卒尔衣冠不整，看起来真的是刚从被窝里被拉出来的。
“大人，这么晚召见属下，不知有何事吩咐？”衣卒尔单膝跪下行了个礼。拉斐尔摆了摆手让他站起来。
“这么晚本来不该再劳烦你来，不过……”拉斐尔顿了一下，朝正在准备告退的两个小天使道：“你们两个先别走。”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就是，我准备离开天堂一段时间……”
“大人！——”衣卒尔和两个小天使同时惊讶地叫出声来。
“大人，你不能走哇！没有上主的命令私自离开天堂，会让上主大发雷霆，后果不妙啊……”衣卒尔焦急地说着，希望能打消拉斐尔的念头。两个小天使在旁边使劲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不——我已经决定了，你们都不必再劝我了。”拉斐尔目光微垂，深吸了一口气，“嗯，已经感觉不到米迦勒、加百列和乌列他们的气息了。如果我没弄错，他们受的伤也都不轻，想必现在已经进入了长久的休眠来修复受到的创伤。没有数十年时间他们是不会醒过来的。——这样也好，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离开天堂……”
“可是大人，你受的伤也不轻啊！还是等养好了伤再说吧？”莱尔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衣卒尔和亚纳也在旁边拼命把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不，莱尔，这并不影响我。没有二三十年时间的修养，我的身体也是无法恢复的。所以，我会把身体留在这里，进入永恒的休眠以加快恢复——直到某一天我的灵体回来之后，才能重新苏醒。”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亚纳道：“那……那大人你的灵体要离开天堂去什么地方呢？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亚纳，不要问这么多了。少则十几、二十年，多则六、七十年，我就会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好好守着我的身体吧。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务，就要请衣卒尔多多费心了……”
“能为大人效力是属下的光荣！可是……可是……”衣卒尔嘴唇抖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呵呵，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只有你们三个人知道，不准再告诉别人。”拉斐尔指了指旁边剑台上的圣剑“碧蓝怒火”，示意亚纳把剑交给衣卒尔，“现在，我以风之天使的名义，将‘碧蓝怒火’授于座天使衣卒尔。我不在之时，由衣卒尔执掌此剑，代我全权处理一切事务！”
“属下……属下谨遵大人号令……”衣卒尔知道无法说服拉斐尔，只好跪下恭恭敬敬地接受了碧蓝怒火。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拉斐尔挥了挥手。
“大人……是，属下告退了……”衣卒尔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躬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小家伙们，过来让我再抱一下！”拉斐尔张开了双臂。亚纳和莱尔扑了过来，拉斐尔把他们紧紧拥在怀里。
“呜呜呜呜……大人能不能不走啊？我们会想你的……”亚纳低低地叫着，莱尔在另一边附和。
“笨蛋，我又不是不回来。你们想我的话，好好看守我的身体就是了。”拉斐尔叹了口气，放开了怀里的小天使。
“好了。我走了——记着我的话，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神殿里一团糟哦！”
拉斐尔轻轻笑了一下，眼帘垂了下来，呼吸也开始渐渐变弱——他坐在圣座上的身体，开始进入了永恒的休眠。
接着，一道模糊的光影从他的身体中缓缓上升，形成人的形状，背后还拖着长长的光翼——拉斐尔的灵体离开了他的躯壳。
他似乎是笑了一笑，伸手在两个小天使的头上拍了拍，然后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呜呜呜……大人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哪……”两个小家伙抱成一团，鼻涕眼泪糊得满脸，“……这次完蛋了，如果被乌列大人知道了，我们俩会被剥了皮的……呜呜……大人你可千万快点回来啊……”
※※※※
月球天。
拉斐尔远远地望着水之神殿，呆立了一会，双手交叉按在胸前，低声念了一句祝福，然后飞快地向天堂之门飞去。
水晶之门，是天堂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在月球天的最远端，由加百列手下的大将哈德尔（Hedriel）带领一群天使掌管。每天随日升而开，随日落而闭。这个时候早已关闭多时，如何在不惊动守卫天使的情况下通过水晶之门，实在也是件比较头痛的事情。
拉斐尔远远地站在树木的阴影里，望着水晶之门前的守卫来来往往，各种主意在心里一条条闪过，但又都被自己否决了。
“……没办法，只好把他们引开试试。虽然他们不一定听我的命令，但是……总得试试看再说吧……”
一咬牙，他就准备走出树荫，迎着头走上去。
才迈出第一步，忽然——
一股强大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背后，一个声音在他身后道：
“哼！你！——站住！”
“糟……糟了……”拉斐尔顿时打了个哆嗦，幸亏灵体是不会流汗的，否则他肯定已经是冷汗横流了。天堂之中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人，怎么算也不会超过两个，还包括一个是已经被逐出天堂的路西法，那剩下的一个就铁定是……
他苦着脸回过身去，看见一道同样是半透明的光影站在离他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哇，完了……居然忘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不被她发现才怪……”
想归想，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道：“嗨！——嗯，呵呵……这个……今天……月亮很圆啊……你也睡不着出来赏月？……”
“赏你个大头鬼！”加百列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灵体是不会痛的，所以拉斐尔也没闪避，仍是呵呵地傻笑。
“说！——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搞什么鬼？！”
“没……没什么……我怎么敢在你眼皮底下搞鬼呢？嘻嘻……”拉斐尔十分尴尬地抓抓头皮。
“哦？”加百列没好气地瞥着他，“那好，我去吩咐守门的，今天晚上没有我的命令，连一颗灰尘都不准放出水晶之门去……”
“哇，别呀……”拉斐尔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好啦好啦，算你厉害。——你都知道了，还来耍弄我啊？”
“那就是说，你真的是要出门喽？”加百列歪着脑袋盯着他。
“是啊是啊是啊，拜托你帮个忙好不好？千万别让别人知道哦！”拉斐尔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地摇了摇。
“你到底搞什么鬼？私自离开天堂会惹圣父不高兴的！”加百列疑惑地看着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把你的心思告诉我，我才放你出去。”
“我……我……我……”
“哼！”加百列似乎很生气地撅了撅嘴，抽回了手扭头就走，“不说就算了！”
“喂！”拉斐尔急忙一把拉住了她，“别生气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
“那你倒说来听听！”
“嗯，说实在的，我……我是想去那个新世界看看……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值得路西法为之背叛天堂……”
“那……你就单凭灵体去那个世界？”加百列惊讶地看着他，“小笨蛋，难道你不知道灵体在天堂之外的地方是无法长久存在的吗？就算你的精神力量再强，在那个世界也连四、五分钟都呆不到的！除非是……”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所以我打算……”
“打算怎样？”
“你知道去那个世界只有三种办法：降临、依附和托生。现在我们的身体都受了重伤，降临是不可能的了；如果要我依附在别人身上，靠吞噬对方的灵魂来使用他的肉身，这种办法我又很讨厌。所以——我打算用‘托生’……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了解那个新世界……”
“你……”加百列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低着头思索了一会，“……你非去不可吗？”
“……是的……如果不弄清路西法背叛天堂的原因，我永远都不会安心的……”
“……”
加百列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径自向水晶之门的方向走去。拉斐尔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好呆呆地望着她。
守卫天使们见到加百列的灵体到来，纷纷跪下行礼。只见加百列说了几句什么，天使们躬身领命，然后列为一队向其他方向走去。加百列目送他们离开，等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之后，伸出一只手来按在水晶之门上，念了一句什么咒语，水晶之门就悄然无声地打开了。门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
加百列站在水晶之门前，望向拉斐尔的方向。拉斐尔心中一喜，急忙赶了上去。
“谢谢你，加百列。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加百列盯着他看了一会，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帮你是对还是错。不过……用‘托生’的方式，人类的躯体恐怕是无法让神力完全发挥的。万一你遇到什么困难，记得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
拉斐尔沉默了一会儿。
“原谅我，加百列……托生之前我要完全封印自己的神力和记忆，直到回归天堂的那一天，封印才会打开。我……我只是希望……希望能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融入那个新世界……去了解那个新世界……所以……所以……”
加百列扭过头去，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胸膛在激烈地起伏着。
拉斐尔对她这个咬手指的动作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每当她心里难过的时候就会有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他走上去，握着她的双手，柔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加百列长吸了口气，点点头，道：“快走吧。看守天使们很快就回来了，我只是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巡视一圈。”
“嗯……”拉斐尔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向门外走去，忽然又回过身来，用力拥抱了一下加百列，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
“加百列……你也多保重……”
他冲出了水晶之门，消失在一片混沌中。
加百列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脸色黯然，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又抬起手来，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走，再回天堂时已经是五百多年后的事情了……
（前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