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我们也得马上离开这里！”艾尔多抓着瓦伦丁的肩膀说道，“那群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神庙你不能再呆下去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瓦伦丁犹豫了一下，道：“身为神职人员，是不能随便离开自己的岗位的。”
“别傻了！”艾尔多劝道，“就算你不怕那些宪兵，也知道克劳迪亚斯的脾气。你们的暴君，会怎么对待一个敢于违抗自己命令的人？你会被钉上十字架烧死的！”
“不，艾尔多，十字架是用来对付恶魔和异教徒的。”瓦伦丁摇头道，“我是至高神最忠贞的信徒，上帝会保佑他的子民的。”
“让你的神见鬼去！”艾尔多跳了起来，“刚才宪兵们用剑指着你的鼻子时，我可没看到一个叫上帝的人从天上下来帮你！”
“艾尔多！”瓦伦丁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不信奉至高神，可是你也不可以这样指责我们的神灵。总而言之，我既然身为修士，就不能离开神庙。艾尔多，你不明白吗，这是我的信仰——就如同你们德鲁伊信奉大自然一样。”
艾尔多气乎乎地鼓了鼓腮帮子——象只可爱的青蛙一样，那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修士！”范泰伦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我听说您和宪兵队发生了冲突，还伤了他们几个人？修士，您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很快会有大队的宪兵过来抓您的，您必须离开这里！”
“看看！”艾尔多嘿嘿一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劝你。”
“范泰伦，你应该陪着菱蒂！”瓦伦丁叹了口气，“你来得真快，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我有一位朋友在军营里当兵。”范泰伦喘着气，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的，“他听说了我们的事，刚才是他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我的。大批的宪兵已被调动，据说那几名宪兵伤得很惨，连国王陛下也被惊动了，谁也不知道他会下怎样的命令。修士，您不能再呆下去了！”
“不，我不能离开这里。”瓦伦丁摇了摇头，“我不能离开神庙。”
“你看，我已经劝了他半天了。”艾尔多向着范泰伦道，“可他就是不肯走。”
范泰伦呆了一会儿，忽然道：“修士，您可以不用离开神庙的！”
“什么意思？”艾尔多和瓦伦丁一起看着他。
“也许您还记得，帝都城外的松涛峡谷中，有一个神庙，半年多之前那里的修士死了，一直没有人主持。”范泰伦道，“或许您可以考虑一下先到那里去避避风头——就当是去修整那个神庙好了。这难道不是个好办法吗？”
“是的，的确是个好办法！”艾尔多马上道，“老朋友，现在你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吧？”
瓦伦丁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马上就动身。范泰伦，你不能跟着我们，你马上回去，陪着菱蒂，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不能冷落了人家！”
范泰伦犹豫了一下，一摊手，道：“好吧，按照您的吩咐。您一路多加小心。”
※※※※
瓦伦丁披着连帽的长袍，把头脸都罩在其中，握着手杖，快步向城门方向走去。艾尔多同样披着长袍，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双如电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的状况。他的一身兽皮衣饰太惹眼了，不得不整个儿罩在长袍中。
城门口。
“走开！走开！”一个中队的宪兵占据着城门的位置，几个人握着长枪驱赶人群，另外几个人正要上城楼去。“这里已经戒严了。奉国王陛下命令，关闭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
“大人！大人开开恩啊！不让出城的话，我们怎么回家呀！”几位从门口被赶回城来的人在大声叫冤，看上去是入城做买卖的生意人。
“废话！这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滚开！”宪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把他们赶开了。
“大人！大人！可怜可怜我，就让我出城吧！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带米粮回家做饭哪！”一位背着个米袋子的穷苦人可怜巴巴地哀求着，但是马上就被宪兵一脚踢翻在地。
“滚！再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一名宪兵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剑，几乎砍在他的身上。
几名守城士兵开始推着沉重的城门，缓缓闭合。一大群赶着出城的百姓只好眼巴巴地干看着没办法。
“瓦伦丁，看来是对着我们来的。”艾尔多低声说道。
瓦伦丁点了点头，眼光望着向城楼上跑去的几名宪兵，道：“上面几个是去放铁闸门的，必须阻止他们！”
“放心吧，让我来。”艾尔多道，“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他低低地念了几句咒语。
忽然，刚踏上城楼的宪兵们惨叫一声，一个个骨碌碌地沿着石阶直滚了下来，伴随着连声的痛呼和大叫。
“哎哟，我的眼睛！”
“天，这是什么……啊……哟……”
“啊哟……什么东西啊？我的眼睛……啊……哎哟……”
几只小小的黑色乌鸦在城楼上环绕一圈，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显然那些城楼上的宪兵就是被它们啄瞎了眼睛的。
“怎么了？怎么了？”
城门口正在驱赶人群的宪兵们都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们回过神来准备上去救援的时候，艾尔多嘿嘿地笑了一笑，然后这些宪兵们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丛又一丛的藤蔓忽然从地上破土而出，象毒蛇般沿着宪兵们的脚、小腿、大腿、腰、胸……一路直缠了上去。宪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下半hen已经完全被藤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藤蔓如同有知觉的动物一般，还在不断地往他们的脖子和脑袋上缠过去。这些宪兵们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他们是被吓的，谁见过这种会突然从自己脚底下长出来的怪异藤蔓啊？而且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旁边的普通百姓就一点事都没有。很多宪兵当场就被吓成了白痴，幸免的那些人在日后只要一看见葡萄藤之类的东西，就两眼发直、满嘴说胡话。
“大家快走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呼了一声，顿时愣在当场的百姓们都回过神来了：这些当兵的关我什么事呀？还是赶紧走我的路吧。于是一个个蜂拥而上，本来就要闭合的城门也被推开了。
“走！”艾尔多低呼一声，两人夹杂在人群中趁乱出了城。
两人走不多久，那些奇怪的藤蔓忽然倏地就缩回了地下，比长出来的速度还快，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剩下满地东倒西歪的宪兵们，不是口吐白沫的，就是捂着眼睛打滚直叫唤的。
※※※※
“这里看上去还不错。”艾尔多环视周围，点了点头。
“松涛峡谷的银松神庙，建于帝国历一三七年，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瓦伦丁带着一丝赞叹，轻轻地摸着大殿中的圆柱，“你看看，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充满了历史的气息。”
艾尔多走到露台上，遥望峡谷中无边的森林，长吸了一口气，道：“哈，大森林的气息真令人舒服。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如果这儿不是神庙，而是德鲁伊教徒的篝火营地，那简直就是天堂了——不，比天堂还更美好，哈哈……”
回头一看瓦伦丁满脸的不高兴，急忙道：“啊，当然，我是个很随和的人，很尊重别人的信仰的，哈哈，神庙也不错嘛。看看这些壁画画得多好，啧啧，真漂亮，看看这个穿绿衣服的家伙……”
“那是和睦天使亚纳尔（Anael）大人，你这个对神不敬的家伙。走开走开，不准你碰它！”瓦伦丁做势挥起手杖把他赶走。艾尔多哈哈一笑，灵巧地躲了过去，道：“说说而已，我又不会在它脸上涂泥巴，不要那么计较嘛。”
瓦伦丁在露台上，望向塞奥克城的方向，沉默了半晌，道：“不知道帝都之内现在怎么样了，真有点担心啊。克劳迪亚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会做出一些什么让人吃惊的举动。”
艾尔多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担心。让我来试试看吧！”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嘴里轻轻地念着咒语，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森林中忽然扑棱棱飞起一只白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往塞奥克的方向飞去了。
“好极了！”艾尔多点了点头，“我还在担心这片森林中是否有足够久远的历史，以获得自然之灵气化为灵雀，看起来我是多虑了。”
“当然，这片森林的历史，可比银松神庙还要久远呢！”瓦伦丁说着，感叹了一声，又道：“有时候还不得不承认，大自然的奥妙之处，远非我们这些凡人所能想象啊！”
艾尔多一笑，道：“人，也是大自然的一份子。人类连自己都无法了解透彻，又怎么能领会到大自然的奥秘呢？”
瓦伦丁哈哈一笑，道：“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自己不是人类似的。”
“我身上有精灵的血统。”艾尔多耸了耸肩，“我的外祖母是一位精灵。所以，我会经常尝试跳出人类自己的思想限制，用一种异族的眼光来看待自己，这对于我的修为，有很大的帮助。当然，这也使我更加热爱我们生存的这片大自然。”
瓦伦丁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站在露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过了半晌，一阵扑棱棱的声响中，那只白色的鸟儿从远方飞了回来。
艾尔多伸出一只手，鸟儿就落在他的掌心上，唧唧喳喳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的清脆动听。如果仔细望去，可以发现这只鸟儿的身体笼罩在一种似有似无的白光中，那白光就好像它的洁白羽毛，给人一股非常清新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清晨时分满是晨雾缭绕的森林中。
艾尔多一边竖着耳朵很认真地听它唧唧喳喳叫唤，一边慢慢地点着头。过了一会儿，鸟儿似乎是“说”完了，艾尔多把手轻轻一抬，它就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神庙飞了一圈，然后向森林中飞去。飞到森林上方时，忽然猛地一拍翅膀，整个儿化成了一团白雾，随风飘散，丝丝地渗进层层绿叶中去了。
“它说，塞奥克已经全城戒严了，有很多士兵在到处搜捕我们。我们两个的画像已经被贴在大街上，悬赏三千金币呢！”艾尔多说着挥了挥手臂，道：“太过分了！才三千金币，我起码值三万呢！克劳迪亚斯不仅是个疯子，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气鬼！”
瓦伦丁呵呵一笑，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还有就是你原来的神庙已经被封了，还连累到其他神庙，很多牧师被抓了。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被关进了大牢，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是你为他们主持过结婚仪式的，但大部分是被误抓的。克劳迪亚斯下了死命令，敢结婚的一律处死，现在大街上还有很多人在议论着，背地里痛骂他。我估计他很快又会下令，敢对国王评头论足的也要一律处死了。”
瓦伦丁沉思了一会儿，道：“被抓了多少人？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艾尔多摊手道：“这个，灵雀还查不到。”想了一下，道：“或者，我们过些时候再与范泰伦他们取得联络，我想，他们那里的消息会更多一些！”
瓦伦丁点了点头，道：“不错。”叹了口气，道：“我最担心的是那些被投入大牢的人，他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唉，是我害了他们！”
“别傻了。”艾尔多拍拍他的肩膀，“这与你无关。亚隆帝国死在战场上的人有多少？你认为他们也是被你害的吗？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克劳迪亚斯，有他在一天，亚隆帝国就别想有安宁日子过。”
瓦伦丁沉默良久，缓缓道：“老朋友，你想过没有，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艾尔多诧然道：“为什么这么问？”
“亚隆帝国是这片大陆迄今尚存的最为古老的帝国，创国至今历两百五十三年，十三世帝王。西原大陆上国家众多，这数百年来，有的帝国崛起了，有的帝国灭亡了，战火纷飞，可是亚隆帝国依然屹立不倒。你说，身为亚隆帝国的君王，克劳迪亚斯陛下，他有什么理由觉得不满足呢？”瓦伦丁叹了口气，又道：“就算是用千千万万子民的枯骨和泪水，换来更辽阔的疆土——就算是亚隆帝国统一了西原大陆、乃至整个世界——那又如何呢？我们的国王陛下，他难道还不是日食三顿饭、夜宿一张床吗？即使到了将来灵魂回归天国的时刻，埋葬他的躯壳的，又能有多大一个墓穴呢？——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艾尔多也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鼻子，根本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两人一直沉默着，望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
“夜了。”艾尔多开口道，“早些休息吧！”
瓦伦丁点了点头，却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艾尔多只好自己走回房间，他知道，这个时候，瓦伦丁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安静一下。
※※※※
艾尔多脸色沉重，缓步走了进来，朝阳的光辉仍然斜披在他的肩头。
“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大殿中光线仍然很暗，瓦伦丁站在殿中央，望着圣坛上巨大的十字架，轻声问道。
“不是一个好消息。”艾尔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范泰伦取得了联系。克劳迪亚斯已经下令，牢中所有被捕的人，他们的妻子或者是与他们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全部都要被处死……他们自己，则全部都要被充军到最前线去……”
瓦伦丁全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喃喃道：“上帝啊，难道您已经不再眷顾亚隆帝国的子民了吗……”
“我们要想个办法才行，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艾尔多摸着自己的下巴，两天没刮，上面已经长出了一层细细的拉碴胡子。
瓦伦丁长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杖，缓缓回过身来，道：“不错。如果能够用一个人的痛苦，换来千千万万人的安宁，那么，身为上帝最忠诚的信徒，我又何惜此身呢！”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额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充满了憔悴，可是眼中却透出了一股坚毅的眼神。这个时候，艾尔多忽然再度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强大的力量感，他一直不能明白，在一个年过半百、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身上，为什么会时常给自己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呢——那是一种本应只属于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的感觉。
“你一夜都没睡？”艾尔多看到他眼中的血丝，缓步走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朋友，保持体力是最重要的！”
瓦伦丁淡淡一笑。这给了艾尔多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和前日里的苦笑不同，今天他的笑容之中充满了自信。
“难道说昨天晚上你们的神现身了？他给了你什么指示？”艾尔多纳闷地猜想着。
“没有。”瓦伦丁又笑了一笑，“只不过，我想了一个晚上，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瓦伦丁张开双臂，大声地说道：“我决定——站出身来，凭我原有的一点点声望，号召全亚隆帝国的士兵们、子民们，站起来，反抗克劳迪亚斯的残暴统治！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缔造亚隆帝国的未来！”
激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着，他的脸上也洋溢着一种别样的激情。
艾尔多顿时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天，道：“哇嘞，你来真格的啊？”
“是的！”瓦伦丁很肯定地说。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那个那个……累糊涂了？唉，老人家嘛，体力不好就不要学人家年轻人熬夜了。”艾尔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确信现在你是清醒的吗？”
“无比的清醒！”瓦伦丁笑着拍了一下他的手掌。
“不是吧？老家伙，你确定吗？”艾尔多再次提高音调。
“确定！”瓦伦丁斩钉截铁地说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两人面对面地对视着，右手都紧抓着对方的左肩。
半晌，艾尔多忽然大喝一声：“好！我们放手大干一场吧！哈哈，让他妈的克劳迪亚斯见鬼去吧！”
作为他多年的朋友，瓦伦丁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可是艾尔多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他晕倒。
“那个小气鬼，用三千金币就想买我的头。哈哈，我早就想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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