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
点燃一支烟……
任烟雾袅袅升起……
把镜中的容颜变得渐渐模糊……
脸上凉凉的是什么……
清晨的露水么……
奇怪……
我为什么要哭呢……
今天应该高兴才对啊……
卡琳幽幽地叹了口气，把不曾吸过一口的香烟熄灭在盥洗室的水池中。卧室中传出那个让她几欲作呕的声音：
“宝贝，再多陪我睡会嘛……”
“我今天还有工作呢，回来再陪你……”
这腻得让人恶心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吗？到了今天，还要勉强自己继续伪装下去么？……
抬头看向镜子，泪眼朦胧中，已不再单纯的自己竟然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最好的间谍，永远是人……
记不得这是哪个混帐前辈说过的话了，可是……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恰恰证明了这句混帐话么……没有“暗之郁金香”和“特别纵队”在黑暗中的奋战，即使拥有瓦尔哈拉，帝国也早就应该被历史的洪流冲刷得不留一丝痕迹了吧？……
已经十年了……那句誓言，他还记得吗……
还是算了吧……即使他的心不曾改变，现在这样的自己，又怎配回到他的身边……
也许，自己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就为他扫除路上一切的障碍吧，哪怕其中包括自己在内……可是，这对另一个“他”公平么……或者，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一点自己的良心吧……
轻轻从挎包中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十七岁的莱恩斯坏坏而帅气的笑容。
“对不起，莱恩……你容忍过我那么多次，就再让我任性一次……好么……”
吞噬着笑容的火苗背后，是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
刺耳的呼叫声彻底粉碎了莱恩斯中校的好梦，狐狸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闭着眼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按下了通讯器的通话开关。
“喂，哪位……”
“莱恩，是我，露雅……”
猛然听到露雅的名字，莱恩斯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脑子在瞬间变得出奇的清醒。
“这个巫婆，又给我准备什么圈套了？我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狐狸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地琢磨着，嘴上可是再也不敢造次了。
“啊哈，我的大记者，我难得睡个懒觉，您为什么这么残忍呢……”
这倒是真话，护航任务结束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作为这次行动的指挥官，莱恩斯需要详细汇报任务情况。对于一系列惊人的重大发现，就连国防部长艾斯沃德四星上将也点名要莱恩斯亲自阐述看法和对策。当然，缴获的资料更是让国防部的头头们如获至宝，名义上还是作战参谋的莱恩斯自然又少不了一份分析工作……直到今天，手上工作忙得差不多了的宇宙之狐才终于有了休假的机会，结果连觉还没睡够就被冤家找上门来了。
“少罗嗦，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躺着……十一点三十分，华莎大街最终幻想咖啡厅见。”
“唉唉，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直接了？……”狐狸疑惑地眨着眼睛，实在猜不出露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说好，这次谁结帐？……”
“喝完了再操心吧，咖啡喝不死人的……”通讯器那头的露雅沉默了一下，“算我欠你的好了，有机会再还你……”
通讯啪地切断了，留下坐在床上发呆的狐狸，思考自己是否还没睡醒。
缓缓把通讯器放进包里，露雅的唇中飘出微不可闻的几个字：
“来生的机会吧……莱恩……”
“又要朝我要什么独家报道吧？得管好自己的嘴巴，泄了密我就死定了……”莱恩斯哼哼唧唧地从衣柜里拉出一件长袖衫套在头上，又翻出自己的银行卡来。
“哎呀哎呀，只有这么点钱了……可恶的老头子，居然一点奖金都不给……”
看着显示出来的余额，宇宙之狐就觉得牙齿隐隐作痛，尼尔茨上将“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在他的眼前晃呀晃的。
“……还想要奖金？你知道你炸掉的货物值多少钱吗？整整十亿联盟元啊！……要不要我给你算算需要扣你多少年的津贴？……”
“算啦，那个咖啡厅也不是开在什么繁华地段，应该喝不死人的……”莱恩斯摸了摸鼻子，“安洁训练后的外出时间是在十七点之后吧？……这次可不能再迟到了……”
随手摸出副墨镜戴上，狐狸得意地冲镜子中的自己吹了声口哨，
“这样那些记者就认不出来了吧？……”
露雅静静地坐在咖啡厅临街的一张桌子旁，透过巨大的透明墙壁，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外面的街道，不时呼啸而过的飞车也不能让她的视线出现一丝抖动。
这个时刻咖啡厅的客人不会太多，看来可以减少一些无辜的人卷进来了……露雅努力地想把自己的注意转移到任务上来，但思绪却总是偏开预设的轨道，飞到中学时代的记忆中去……
“嗨，到的很早嘛，我的大记者！”
莱恩斯熟悉的声音把露雅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去，如今已是炙手可热的联盟英雄已经大大咧咧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的咖啡早就凉了吧……还没怎么喝那，好象你并不喜欢这个味道的……”莱恩斯招来服务机器人，“……小家伙，给我们来一杯奶茶和一杯咖啡。”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口味……露雅好容易才坚硬起来的心没来由的一颤。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她点了杯平常自己碰都不会碰的咖啡。也许，是那种淡淡的苦涩，比较适合自己现在的心情吧……
机器人叽叽叫着送上了饮品，莱恩斯眯起眼睛享受着咖啡的香气，却看到露雅只是在对着奶茶发呆。
“想什么呢？不喝奶茶了么？”
“哦，不是……”露雅勉强吸了一口，连自己都觉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只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而已……”
“呵呵，高中入学那天吧？……那时的你可是能冻得人发抖那……”莱恩斯品了口咖啡，笑着说道，“当时同学们都在传说，从来没有人能让你开口或改变表情呢……”
每个背负着那样的使命的人都不会开心吧？何况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露雅默默地啜着奶茶，本应香甜的味道到了嘴里却有了咖啡的苦涩。
莱恩斯并没有注意到露雅的情绪，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和其他人打赌，如果我能让你说话或者有所改变，他们就轮流请我吃饭；否则我就要请他们……”
露雅突然扑哧笑了出来，“我说你那时怎么那么烦人，看来你是赌赢了，不过代价也不小嘛……”
我们的联盟英雄却不认为这笔买卖不划算，“……赢了就成啊。那天我一口气在你旁边说了十几个我自认为最逗的笑话，你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所以你就……”
“是啊，那笔饭钱可不少那……我也就是猜测你脸上是不是戴了什么面具，于是就想摸摸看，结果……”莱恩斯眨眨眼睛，“被你一拳打了个乌眼青，不过你那个‘滚’字还是无比清晰的……于是我赢了……”
露雅已经笑得趴到桌子上了，“看来那拳打得不够重，那时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然而笑容很快逝去，她的手指触到了包中那个冰凉的按钮，雷德低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只要按下按钮，系统会在三分钟内启动，请尽可能地远离目标及指示器……”
露雅拼命抑制住因为笑声而几乎决堤的泪水，毅然按下食指。
“谢谢你，莱恩……没有你，我就不会开朗起来，更不可能成为一名记者……”
“今天到底是怎么啦？不是来谈工作的么？……”自认为还算了解露雅的莱恩斯此时完全摸不到头脑，不知已经被套入猎枪瞄准镜的狐狸还在用心品尝着可口的点心。
“今天的天气不错啊……”感觉到气氛怪异的莱恩斯极力想找个轻松点的话题，不经意间抬头向天空望去。水蓝色的人造城市天空上，一道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像是内空飞行器的亮光啊……”
中校的瞳孔骤然放大，“露雅，小心！……”
话音未落，可以将整个世界撕碎的巨响在咖啡厅外的街道上炸开。高强度透明材料制成的墙壁在爆炸的气浪面前与纸糊的无异，瞬间就被巨大的压力扯得粉碎。突破了阻碍的气浪余威不减，势不可当地横扫着咖啡厅里的一切。桌椅、餐具、机器，乃至无处躲藏的人们，像玩偶一样被抛到空中，又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碎片，混合着土壤和建筑材料的粉末，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露雅从地上抬起头来，空气中的尘埃呛得她一阵咳嗽。
“我还活着？……”
虽然疼痛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千钧一发之际，莱恩斯拉着她扑到了地面上。突然，她的胳膊被一股大力向前拽去。
“快走，这里危险！”
莱恩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露雅的眼前，鲜血正从他的额头上不断地滴下，破烂不堪的休闲装上满是尘土。
“没用的……”
爆炸中暂时失去听力的莱恩斯听不到露雅绝望的自语，奋力拉着她向前跑去。背后又是一道闪光，露雅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大手猛然抛到空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枚导弹击中了最终幻想咖啡厅的屋顶，这座漂亮的建筑在剧烈地爆炸中轰然坍塌，将里面的一切掩盖在了尘土飞扬的废墟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露雅从昏迷中醒来，周围是无尽的黑暗，身体好象已经没有哪个部分依然是属于自己的。
“我到了地狱了吗？……莱恩！……”
她惊喜地感到自己依然抓着莱恩斯的手，不顾浑身的剧痛，她拼命地摇晃着他依然温暖的手臂。过了许久，她听到了一声呻吟，激动的泪水顿时喷涌而出。
“露雅……你还活着啊……太好了……”莱恩斯感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吃力地挪动着还能移动的右手，他摸到了露雅脸上温热的泪水。
“露雅……对不起……爆炸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把你连累进来了……真是对不起……”
每个字仿佛都耗尽了莱恩斯剩余的力量，中校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世界再度陷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之中。
“莱恩……你说话啊，莱恩……”
露雅死命地晃着那只挽救了她生命的手臂，却再也得不到回音。渐渐地，她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呜咽的声音在废墟的黑暗中回荡着。
“傻瓜……笨蛋……大白痴……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以你的聪明……会不知道……要杀你的人……就是我啊！！！……”
[注]暗之郁金香：战略上一直处于劣势的帝国于五十年前开始实施一项规模庞大的间谍渗透计划，以图获得情报战中的主动。经过系统训练的间谍中，有许多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女。她们中的许多人后来都获得了成功，为帝国提供了价值难以估量的珍贵情报，才使一直摇摇欲坠的帝国始终能够把战线维持在瓦尔哈拉。瓦尔哈拉要塞的神话，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由她们缔造的。她们在战争舞台上的表演，令联盟的反谍报人员既爱又恨，遂称她们为“暗之郁金香”，后来逐渐演变成为帝国女间谍的代名词。卡塔琳娜·佩奇正是第三批“暗之郁金香”中的佼佼者，亦是约尔皇子亲自组建的谍报机构“特别纵队”的现任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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