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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瓷杯离开博茗的手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的朝杨青身上砸去。
年轻人一看瓷杯脱手，内心一紧，暗道一声：“不好，这事要闹大。”赶紧伸出右手，准备半路拦截瓷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青左手一挥，轻巧的接住空中的瓷杯，顺势在空中拨了个圆弧，卸掉了瓷杯的力道后，平稳的将瓷杯放在圆桌上。与此同时，眼前一只右手迎面袭来。惊愕中，杨青右手伸出，与年轻人伸出的右手响亮的击打在一起。
年轻人眉头一皱，眼见杨青后发先至，接住瓷杯，又见右手被他捏住。一时间，只觉得脸上无光，缩手也不是，伸手也不好，双方就这般僵持住了。
双手击打在一起后，杨青看出年轻人出手的路线，知道他本是一番好意：想要截住瓷杯。不曾想出现眼下的这僵局，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年轻人想到就是眼前这人老是说抢劫货船是马帮所为，心里颇为不悦，双目中透出一丝怨恨，暗暗的在手腕上加了些力道。
犹豫中的杨青见年轻人目光中闪现出一丝愤慨，又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加大。无奈中，他只好跟着加大了些力道，以维持眼下的平衡。
双手击打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年轻人和杨青捏住的双手上。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人双臂上的肌肉缓缓张紧，骨骼微微凸显，血管慢慢暴起。些许时候，捏在一起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再瞧年轻人的脸庞，嘴角的肌肉牵动着牙关，发出牙齿摩擦的轻微声响；眼睛狠狠的盯着对方；额头上青筋蹦出；细小汗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脸颊。反观杨青，似乎比年轻人略显轻松一些。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握着的双手每一次的颤动都牵动着周围人的心。
博茗心中为年轻人捏了一把汗，只见他双手紧握，手心微微渗出一丝汗水，目光锁住正在角力的双手。在他心里，自然是希望年轻人胜过杨青：自己砸不中又打不过你，若是有人能够得过你。纵然不是自己，看着也解气。
相比之下，孙掌柜倒是看的开些：这两人不管胜败，都不会影响到张师爷求亲，自己盘点茶行的既定事实。不过，怎么说这杨青跟自己的交情远胜过眼前这年轻人，如今他却站在外人那边。孙掌柜心疼，暗暗琢磨：给他点教训也好。
李婶一个女流之辈，本就势单。如今又站在众人的对立面，更显得孤立。好不容易，有杨青在场。若是杨青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而赵姓中年和吴姓老者只是应孙掌柜邀请，前来盘点茶行。在提亲这件事上，本就是一个局外人，他俩似乎看的更明白些。眼下，他俩在等待，等待这场比试的结果：杨青败了，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倒张师爷身上；反之，年轻人败了，马匪就成了替罪羔羊。
这时，杨青的额头上几个细小的汗珠聚集在一起，顺着眼角，滑过脸颊，落到嘴边。一丝咸味在嘴里回荡。
他略微一偏头，瞥见孙掌柜，缓缓的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对孙掌柜说：“孙兄，我们不是没打过交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本来是队长，现在却流落街头。你们只知道我离开警察队，可是不知道这一大半是张师爷从中作梗。货船被抢，我是有责任，可没他我现在依然是队长。他这人心肠黑着呢。今天提亲不成，明个也不知他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杨青本是好意提醒，可这话却犯了众怒。
众人中，博茗嘴快，指着杨青的鼻子骂他，说：“他那是小人得志，你这是为虎作伥。”
博茗的话一出，杨青的心跟着一紧，右手微微一颤。好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很快，杨青平复了内心的波动，说：“要是没有马帮，我还好好当我的队长，你好好当你的伙计，孙掌柜好好开他的茶行，孙蓉娟也可以找个好的婆家。”言语中，充满了悲凉。
年轻人的眼神从捏着的双手上，移到杨青的脸上，一脸愤恨的说：“事情还没有定论，是不是马帮还很难说。”言语间，年轻人用了全身的力道。
杨青本不想事情闹得太僵，这会儿，听到博茗的骂声，又见年轻人加大了力道。此刻他心里明白了：这年轻人是要维护马帮到底了。话说这杨青也是闯荡了多年的人物，若是平常比试，输赢杨青自然不会在意。可眼下，这年轻人势必要跟自己比个高下，输赢心中一权衡，还是赢了好。
杨青暗暗用尽了全身的力道，缓缓的打破了与年轻人维持的平衡。这握紧的拳头如西下的夕阳，一点一点的朝杨青这边沉下去了。
败了。
显然这年轻人败了。
博茗心痛万分。只见他紧紧的闭上双眼，深深的叹了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痛苦。
相比之下，李婶显示出莫名的高兴。只见李婶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对着年轻人用嘲讽的语气，说：“我当是个人物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年轻人经历新败，心中满是悲愤。只见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扎进肉中；双臂不住的颤抖；上下牙床打颤。又听得讥讽，这时他重心不稳，站立不住，身子朝着圆桌方向一歪。好在他是习武之人，慌乱中，伸手朝圆桌按去，用来支撑不听使唤的身体。伸出的右手，恰巧按在刚刚杨青放置的瓷杯上。
赵姓中年见胜败已定，便依着自己行事的原则，看似不偏不倚，实则畸轻畸重的说：“凡事都有个由头。归根结底，还是马帮抢了货船惹出来的祸端。”
李婶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也跟着附和起来，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马帮，我也不用来来回回跑这好几趟。”
所有的苗头不约而同的指向了马帮。俨然马帮成了张师爷提亲、茶行易主的导火线。
“咔”的一声，年轻人手中的瓷杯应声破碎。他对着孙掌柜说：“孙掌柜，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不是马帮，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虽然年轻人尽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可是言语中依然能听出年轻人内心的愤怒。
李婶见与孙掌柜彻底闹僵，茶行易主又是铁板钉钉。今日提亲之事定不会有结果，而此刻多待无益，还不如早早离去。
李婶扬手，对孙掌柜说：“孙老哥，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了。”
此时，孙掌柜双手别在身后，一手握拳，一手捏住，呼吸沉重，面无表情。听得李婶告别，只在喉咙里“嗯”了一声。
得到孙掌柜的回复，李婶回头朝杨青说：“回去。”
杨青应了李婶之后，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转身走到年轻人跟前，伸出双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年轻人的双臂，冲着年轻人点了点头，眼神里丝毫没有胜利者的骄横，反而是满满的赞许之色，赞许之余，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歉意。
就在杨青和李婶走到门口的时候，孙掌柜用看似平静的语调，实则命令的语气说：“把你的东西带走。”
一旁的博茗回过神来，快步奔到圆桌前，一把抓起锦盒，朝李婶丢去。
杨青回身，一个勾手，接住锦盒，随手传给李婶。杨青朝众人抱拳，见无人搭理，嘴里也就没了任何言语。
年轻人见李杨两人离开，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只见他用力的对孙掌柜抱拳施礼，嘴角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见年轻人准备离开，孙掌柜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同时也对年轻人抱拳回礼。他本想说出几句话来感谢和安慰年轻人，可是实在挑不出合适的话语，无奈之余只得冲年轻人点头示意。
年轻人迈出了两步后，转过头厉声的对博茗喊道；“博茗，后院，牵马。”
听得喊声，博茗夺步离开时，瞅见圆桌上的茶叶。他一把抓起茶叶，冲年轻人喊道：“茶叶。”
博茗的话让年轻人记起茶叶没拿。只见他停住脚步，缓缓的转身，同时口袋里捏出那块从金二爷手中夺回的大洋。
年轻人看着手中的大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心中暗暗感慨：大洋啊，大洋。就是这块大洋让我卷进了这场纷争。这时，年轻人随手将大洋丢在圆桌上，携着博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菊花黄，黄种强；菊花香，黄种康；九月九，饮菊酒，人共菊花醉重阳。”屋外，几个儿童结伴而行，前去赏菊。一路走来，歌谣相伴。渐渐的，歌声渐行渐远，朝集市外的山岗飘去。
温暖的阳光斜照射进里屋，风儿不时的摩挲着窗户。圆桌静静的摆放在那里，牌匾依然陈旧，茶行里又趋于平静。只有那破碎的瓷杯和晃荡的大洋在向人们诉说着刚刚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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