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丰乐楼,刚一坐下,晨风就来到我身边说:“陈静想见你。”
我转头四顾,果然楼中已不见她身影,对晨风苦笑道:“我能不去吗?”
“还是去吧,她在城北八仙楼等你,有些事总要有了断的。”
我回过头对艳色道:“恐怕我还要出去一趟。”
艳色轻嗔道:“你呀,现在可成忙人了,什么时候回来?”
看着宴席也快结束了,我道:“你先去练级或做任务好吗?我处理好后,就来陪你。”
艳色低低应了一声,眼神里终究有些失意不舍。与楼中众人告别,我再一次踏出丰乐楼。
在八仙楼的包间里,我见到了陈静。她还是明丽如往昔,不过眼睛里的神采却掩埋得很深,面前摆着醋熘沙鱼、荔枝腰子、入炉细项莲花鸭几个精致的菜肴动也未动。
我默默坐在她对面,强压心内各种翻腾的情绪,淡淡道:“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她并未做声,一如她游戏里的名字静如止水。
沉默半刻,我终于忍不住道:“陈小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些不相干的人。如果陈小姐叫我出来想折辱我的话大可不必,我还是几年前那个毫无志气的小男生。但若陈小姐认为现在我江湖第一名人的身份能配得上你,想玩一夜情的话,凭陈小姐的相貌我大概不会拒绝。”
话一出口,我都不相信自己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想道歉却又开不了口。
静听到我的话,身体明显的一颤,始终没说出话来了,脸上的神情凄迷而哀伤。眼下的气氛怪异已极,隔着桌上的酒菜,两人沉默相对。她这几年过得也不大好吧,不见丰腴,却更消瘦了。
无话可说下,我的心神回到了往日的岁月,那些逐渐褪色的记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自从与静交往后,我们在大学度过了浪漫的两年,毕业后在外租了间小房子,谈不上温馨舒适,也算相濡以沫。
那段时间,我天天在外找工作,面对与学校所学截然相反的一切,一直不顺心。不是找不到工作,凭着那个名牌大学的文凭,还是有不少公司愿意录用我。可我不愿意沉沦,三天两头不是自己辞职就是被公司炒掉,不与社会同流就注定被社会抛弃。
后来逐渐我就不愿意出去了,哪怕抱再大的希望出去,回来时也是满怀失望。那时静的父母也知道了我们的事,常常给静介绍某某官员的公子又或某某富豪的小开。
开始时,静还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不予理会。过了段时间,静也忍不住用这些话来劝导我,某某人又赚了多少,某某人职位又爬上一步,你是不是也该发下奋了。
她刚这样说时,我先还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最后变成冷冷回道:“在这社会想从底层往上爬,只有两条捷径,一是出卖肉体,二是出卖灵魂,我两样都不想卖。”
静嗔道:“谁要你出卖肉体啦,说得那么难听。风,只要你妥协一点,还有什么得不到吗?”
我大吼道:“那你就是叫我出卖灵魂了,在我看来,比妓女还不如。”
静的声音也忍不住大了:“你抱着那些原则有什么用,这原则还能给你饭吃了?别把自己当成什么圣人,就算你是屈原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跳江的命。”
“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命不当命,给我段时间,相信我,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听着一向温柔的静声音也变大了,我放软语气道。
“时间,时间,一个女人有多少时间?等生活好起来,我都七老八十了,真不知道大学时代那个纵横校园的你到哪里去了?”静的话里已经有了淡淡的嘲讽。
身为孤儿的我最听不得别人这样对我说话,当即怒道:“后悔了吧,那你跟你妈给介绍的那些公子哥儿们去吧,我一向就没什么志气。”
“你……好,我明天就答应我妈,去见那些公子哥,别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男人了。”
“去吧,去吧,去当你的高级妓女吧,至少让你家人少奋斗几十年。”
听见我的话,静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跑着回卧室去了。那夜,我在客厅沙发上呆了一晚,几次想进去向她道歉却放不下面子,一直拖到第二天。
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第二天她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面容苍白,眼睛通红。看见她的样子,我心中一下就揪痛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轻柔的对我说:“我想回家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本来准备道歉的我,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想分手了?直接说就是,不必找什么借口。”
她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或许我们真的并不合适,该认真考虑下。”
我对她说:“那好,我会用事实告诉你,不出卖灵魂我一样过得很好。”
静没再争执,跑进卧室提出旅行箱,把房屋的钥匙递给我道:“你的衣服,我叠好放在衣柜的下层了,如果太累的话,就拿到街转角那洗衣店去洗吧。”
我轻轻拉着她的手,想着这曾经牵手三年的女子就要离开了,心里痛得无法呼吸。或许我只要说一句,“你别走,昨晚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你。”静就会回心转意。但高傲的我又怎么会跟一女子道歉哀求呢?于是我只对她说:“以后睡觉注意点,别老踢被子,容易着凉。”
静任我拉着她冰凉的小手,凝视片刻,低叹了口气,探首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走了。”
我笑着对她说:“彼此珍重。”
静回家后再也没回来,我常恨她太过绝情,为什么不肯再给我次机会呢?为什么非得我拉下脸去她家,看她父母脸色求她回心转意呢?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愿意打来一个呢?
从此我与静再无交集,要强的性格使我们谁也不愿意率先低下头来。以后想起静的时候,常常觉得生命很是无奈,轻易的一次选择或许命运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可选择了就不能回头。对于静,我也不知道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见到了想伤害,伤害了又后悔,后悔完了又想再一次伤害。
爱得有多深,就恨得有多深,谁也逃不过,谁也躲不了。
从沉思中醒来的时候,静依然默默的坐着。我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句:“对不起,我走了。”这一句欠了几年的话我还是说了出来,方才发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开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晚了些。
背转身走了几步,陈静终于开口呼唤道:“风。”声音一如几年之前的温柔,我停下脚步。
过了半刻,静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子的离开是因为风的追求呢,还是因为树的不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