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撼动江湖的赌局,即将改变秦朝的命运
一位文能留史、武转乾坤的墨家巨子与一位褒姒之貌、妲己之能的鬼谷女子
谁能改变历史?
鬼谷四魈之绝色美女夏姬──白芊红,应墨家钜子路枕浪之邀,於月圆之夜到访桂陵城。登时城内万头钻动却寂静无声,一为右手为文名留史策、左手能武扭转乾坤的墨家钜子路枕浪;另一为既有褒姒之貌,又拥妲己之能,倾城倾国只在弹指间的夏姬白芊红。两人初见,心里竟同时有相见恨晚的感慨。双方於席间斗智斗法,最终路枕浪与白芊红击掌为誓,他们立下什么誓?又赌下什麼撼动江湖的局?
此时,桂陵城内白芊红派的鬼谷奸细,正不断地在城内掀起一惊涛骇浪;桂陵城外的儒家弟子刘毕,也带领了儒家弟子共六十四人组成的八佾剑阵,在白芊红返秦军大营的必经之处埋伏。八佾剑阵一旦发动便如海潮拍岸,几可说是毫无破绽,眼看著白芊红即将香消玉殒……
桂陵城内鬼谷奸细,桂陵城外八佾剑阵;月圆之夜一笑倾城,三月之约鹿死谁手?
秦国大军于濮阳城中集结了当,夏姬白芊红便即下令渡河向桂陵进发。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桂陵城包围得水泄不通。秦军压境后,屡屡向城中各路好汉索战,几次不算太大的战役连番打将下来,桂陵城在墨家钜子路枕浪的策划与指挥下,从外观上看来护城墙是变得有些残破,却仍算得上是固若金汤。
此时设在桂陵城外不远处,秦军的帅帐之中,白芊红的心里颇感烦躁,连带着口中词句也透着老大不耐,三番两次的指责自己的贴身丫鬟绿袖服侍不周。打小就跟在白芊红身边的丫鬟绿袖,对小姐的指责丝毫不以为忤,反以为是自紫语走后自己侍奉小姐不周,而加倍的用心奉承。但白芊红之所以在帅帐中气得跺脚,倒不是因为打从包围桂陵这两个月来,她手下的军士已在护城墙下折损了三、四千余人之多,更与绿袖毫无瓜葛,而是因为她着实不满意这批刚由秦军供奉上来的新衣裳。
白芊红忿忿地将手中不知是试穿到第几件的新衣裳给摔到了地上,口中骂道:「哼!这栋地也配给我白芊红穿?丫鬟绿袖从没见过小姐这种沉不住气的模样。实则在绿袖眼中看来,地上每一件被小姐嫌弃到一文不值的衣裳,都是出自于高手匠人的精心之作。绿袖心中虽这么想,口中却说:「小姐别急,箱子里头还有一件哪。」说罢便将压箱底的一件新衣裳,细细抖了开来,却是一件淡紫底的双白鱼织锦缎袍。白芊红闭着眼睛、赌气似的任由绿袖帮自己更衣。绿袖轻轻将锦带束在了白芊红柔若无骨的腰间,又左顾右盼的检查了好久,开口赞叹道:「好了。小姐!你看起来真美。」
白芊红睁开双眼,仔细观察映在这面特地为自己运来的大铜镜上面的影像。只见她穿惯了的淡紫色袍子上用银线绣着一大一小两条白色鲤鱼,大的那条绣的是鲤跃龙渊之态,从左边的袖口直直往上延伸到襟间,本来服服帖帖的鱼儿在在抬手之间似窜似飞;小的那条白鱼儿却藏在右下方的袍角褶缝处,随着镜中美人的莲步轻移若隐若现,端也是仪态万千,连白芊红自己都看得出了神。绿袖眼见小姐终于满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赶忙又为白芊红梳妆起来,好使得小姐不致误了时辰。绿袖一边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小姐插上缀有八颗晶莹剔透白玉珠子的金步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称赞着。但绿袖说的话,白芊红却一句也没听见。因为她的满腔心思此时早已飞到了八百里外,只想着,「如此一来,那人绝不能不注意到我了吧?」
当绿袖觉得小姐已经美的不能再美了,白芊红这才走出帅帐。哪知她没走两步却掉头回来。绿袖奇道:「小姐,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没什么。」白芊红冷冷地吩咐道:「去,拿我的双刀来。」绿袖闻言赶忙将挂在帐内的一对闭血鸳鸯刀给取了下来,轻轻地插在了白芊红腰间的锦带之上。「小姐」,绿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是只在大营内见人吗?干嘛要带刀去?」白芊红没有理会她,只自顾自地转身信步而去。
一路上白芊红用鄙夷的目光瞧着路上那些瞪大了眼睛看她的人。在她心中这些人都是贩夫走卒,个个俗不可耐,只有她夏姬白芊红是一等一的上上之人。也因为这样,白芊红更无法忍耐竟然有人敢以对待一个凡人的态度,来看待自己。临出帅帐之际,白芊红心中已下了决定,「这次他若再不注意我,那……那我就杀了她。」
白芊红穿过层层营帐,来至大营内特地为她留下的一处树林之前。这里的大树林木为了防止有人设伏,早在秦军来此扎营之前几被砍伐殆尽。只有这处树林,在白芊红「不愿见不着一花一木」的要求之下被保留了下来。白芊红对驻守在林前的鬼谷弟子,微微颔首示意,问道:「卫大人呢?他来了没有。」那鬼谷弟子见白芊红温言询问自己,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在这世间一遭,已不枉了,赶忙回道:「是!卫大人已奉命,在林内等候了。」
树林内清风拂面,除开叶声沙沙之外更无它声,相较于大营中的万头攒动,不知好上千万倍。为此,卫庄虽在此等了一刻多钟,却丝毫不急。如今他见白芊红沿着林中小径缓步走近,便拱手为礼道:「白姑娘。」
「卫大人。」白芊红站定在卫庄身前,微笑回礼,「此番又要辛苦卫大人跑一趟桂陵城了。」白芊红一面说话,一面仔细观察眼前这个男子打量自己的模样,但卫庄眼中的神情却再一次让她失望了。白芊红忍住心中怒气,尽可能的冷静道:「三番两次相劳卫庄大人辛苦。只是这包东西,刚从鬼谷送到,还请卫大人再入城一趟,务必将这物件转交到紫语手上。」
卫庄瞧着白芊红放在自己手心上头的小布囊,虽不知囊中装着何物,但白芊红既然肯在攻齐之前,还千里迢迢的将他从咸阳运来,自然是至关紧要的物事了。卫庄谨慎的将布囊揣进怀中,口中说道:「清白姑娘放心,这几天我相机行事送进去便是。姑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这就告辞了。」白芊红见卫庄这么快便想离开自己身边,紧紧地抿住了双唇,好一阵子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嗯,你走吧。」
卫庄略一颔首,转身抬步便行。但走不出四、五步,便觉脑后有劲风袭来,卫庄是何等样人?立时便知有人对自己出手。那人刀未至、刀风先到,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又带着点芍药花的香气。卫庄便知对自己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鬼谷夏姬。
卫庄转身闪避,回头看时,果见白芊红双手提着一对闭血鸳鸯刀。那刀薄如蝉翼、状似新月,右手除了刀身特薄之外并无特出之处,那左手刀却忒地短小,不过一指来长,就算削中人身要害,也很难想像能给敌人带来什么致命性的伤害。白芊红一刀不中,下手更不容情,转眼间二刀又至。一套家传闭血刀法,白芊红使来淋漓尽致,只见她淡紫色锦袍在空中翩翩起舞,只是伴随着美人起舞的不是音乐,而是薄如蝉翼的刀身划破空气的嗡嗡鸣声。
「姑娘为何动手?」卫庄边闪边问,「为何要只我于死地?」
白芊红并不停手,刷刷又是两刀过去,「你怎么不还手?拔剑啊!」
卫庄纵身后跃又闪过三招,「我不打女人的。」
「怎么?你瞧不起女人吗?」
「不!」卫庄用剑鞘格住了即将划破自己双眼的鸳鸯刀。「那你就动手啊!」说到这里白芊红一套闭血刀法将将使完,也就是说对方只闪不打,相让了自己一套刀法的时间,若在平日白芊红早已罢手,此时却耍起无赖,死缠不休。
卫庄自从领悟了百步飞剑的三式要诀之后,于天下武功已洞若观火。他明白自己的武功实在超过白芊红太多,只是不明白聪慧如白芊红,怎么会明知敌不过,还要硬逼着自己动手?况且夏姬之所以能在鬼谷四魈中排名第二,众人皆知乃是因她聪慧机巧,而非身怀上乘武艺,白芊红若是真要自己性命何不派遣春老等人前来动手?但若并非要取自己性命,又为何招招都往人身要害上打招呼?卫庄越想越是不明白。
「我呸!你就是瞧不起女人!」白芊红见卫庄盯着自己若有所思,脸上闪过一丝羞红,除了动手又是一阵恶骂。「不!我不跟女子动手,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妇孺。」卫庄无奈的又闪过三招已然见过的刀法。
「谁是妇孺?」白芊红气急败坏,喊道:「你……你就是瞧不起我!」说罢就是一脚踢去。「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卫庄回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夏姬白芊红,在下向来敬佩的很。」「那你动手啊!难道我连你的一招都挡不住吗?」
「既然如此……」卫庄飞身后退一步,便出了白芊红的攻击网,「白姑娘,在下这就动手了。」
「动手就动手!谁要你先……」白芊红本来是要说「谁要你先讲」,没想到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自己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剑气所压制住了。白芊红清清楚楚地瞧见卫庄拔剑,明明白白地看清卫庄出招,却丝毫无法闪避。只听得自己头发上戴着的金步摇被剑气先是摇得轻声作响,随即八颗白玉珠子散落一地。卫庄这一手,正是当年盖聂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那招「一以贯之」。只是盖聂使来重如泰山,慢到不能再慢,卫庄却使得状似飞雪,快得不能再快。转瞬之间连出八剑,一剑削下一颗白芊红发饰上的白玉珠子,使得珠子落地,金步摇却不损。
卫庄收剑回鞘,言道:「这下姑娘可以告知在下,为何要在下的性命了吧?」
「我……我……」白芊红先是惊得呆了,她素来以能辨别各家各路武功招数为傲,但卫庄使出来的百步飞剑,实是美得让她忘了还手,也无法还手,后又听卫庄逼问自己原因,两颊不自觉的绯红起来。她一跺脚,说道:「我偏不说。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发饰,你非得把珠子一颗不少的给我捡回来不可。」卫庄被白芊红搞得莫名其妙,却还是弯下身去,帮她一颗一颗的把珠子从林间落叶中给捡了回来。卫庄把珠子一一倒进白芊红手中,「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只听得一阵细若蚊蝇的声音低低说道:「谁教你……」
「啊?」
「谁教你都不看我。」
「不看你?这什么意思?」
「你、你……」白芊红又羞又气,便趁卫庄思索之际用左手鸳鸯刀划破了卫庄手指上的皮肉。「姑娘这是干什么?」卫庄按住不到半寸的小伤口,万分不解的问道。
「哼!我倒要看看,你求我不求?」白芊红道:「我告诉你,我家传的这套刀法之所以称为闭血刀法,实是因为这把其貌不扬的左手短刀上涂有血魔羯毒粉的缘故。只要被它伤到,无论伤口大小,三日内不得我独门解药,七天内定然凝血而亡。如何?你若是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就会将解药给你。」白芊红眼中带着期盼越说越慢,只盼卫庄开口跟自己说几句好听话,不要不理睬自己。
卫庄将白芊红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本不清楚,白芊红为何定要取自己性命?直到此时,见着了她眼中流转着那颗与自己望着端木蓉一般无二的眼神,这才猛地明白了。卫庄不知不觉得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卫庄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已经……已经……早已经心灰意冷。死了跟活着,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这条命,是死在战场,还是死在姑娘手中,差别并不大。能治血魔羯之毒的药粉想来非常难以调制,还是留给那些比我卫庄来得更重要的人吧。姑娘若是没事了,在下这就告辞了。」卫庄说罢转身就走。
「你……你站住!」白芊红在卫庄身后,几乎快哭了出来,「卫庄!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白芊红想要的东西,绝没有得不到的。回来……你回来啊……」但卫庄毕竟没有停步,将白芊红只身一人留在树林中。
白芊红回去之后,便将绿袖刚刚收拾干净的帅帐又摔又打的搞得个七零八落。绿袖捡起白芊红发飙时丢在地上的金步摇,见到上头的白玉珠子全都掉了,不可置信的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敢欺负你吗?」
「欺负我?」白芊红气道:「何止欺负我?他……他……,我……我……」
「小姐你跟我说,是哪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欺负你?」绿袖站在白芊红身边侍候久了,深知她的脾性,若是此人武功不及小姐,恐怕早已被她杀了,转念一想,便道:「对!小姐你告诉我是谁,我请春老爷爷去宰了他给你出气。看小姐你是要把他大卸八块?还是……」
「你敢!」白芊红不等绿袖把话说完,啪的就是一巴掌拍去,结结实实打在绿袖脸上。绿袖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不准去!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准去!知道吗?」「是……那我去给小姐泡杯茶来消消气。」绿袖说道便要去泡茶,白芊红却叫住了她。「治血魔羯的药粉在哪儿?你收哪儿去了?」「在这儿。」「去。」白芊红红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道:「给……给……卫庄大人送去。」
「卫大人?就是他欺负了小姐?那他中了血魔羯的毒不是刚好,何苦浪费药粉救他呢?」「你多口!」白芊红气急败坏的道:「叫你去你就去!罗嗦什么?」绿袖深怕又多挨小姐一巴掌,赶忙回道:「是是是。我这就去。」说罢转身便要出帐。「等等!你回来!」「小姐……?」「这药粉的用法你可要说清楚,卫大人要是有什么万一,我……我拿你抵命。」「……」
绿袖依照白芊红的叮嘱,立即寻至卫庄营帐,将药粉交给了卫庄,细细说明用法。绿袖离开后,卫庄在帐中左思右想,他越是想理清白芊红因何竟会对自己有意,脑中却是偏偏浮现出端木蓉的脸庞。卫庄叹了口气。事实上,打从亲眼目睹端木蓉离去之后,卫庄便尽可能的不再去想她。但此时,卫庄隐隐约约明白了有些事、有些人即便自己不去想,不去问,那影象却依旧好端端的深藏着,将自己的心或刻或磨、或绞或碎的折腾喧闹。
眼见帐外新月冉冉升起,卫庄心中暗叹:「看来情之一字,真是易写难了,又何苦再想?还是趁夜早些入城去罢。」当下敷过了疗毒解药,收拾物事,趁夜轻装而行,离开了秦军大营。打算今晚便潜入桂陵,将物事交付紫语。他出营往西而去,一路信步漫漫,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在行将穿出树林之际,「咦」地一声停下了脚步。
自两方交战以来,桂陵城外的这片树林别说是人,便连只老鼠都分外难见,此时林中却躺着一名红衣少女,以肘为枕沉沉的睡着。
卫庄心中犯疑,脚下步子便故意放重了些,将地上的残枝败叶采的嘎吱作响。那少女闻声惊醒,突然翻身而起、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转,脸上表情自惊吓转为戒备,自戒备又转为好奇。
卫庄见这少女年级约莫不过十五,诸般神情在脸上变幻,灵动娇美,不像寻常百姓,身似会武,又瞧不出有什么功夫,一时间参不透对方是何来历,便问道:「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睡在这儿?」红衣少女眯起两眼,将卫庄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反问道:「大叔才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晃来晃去,也不怕危险吗?」
卫庄心想:「我哪儿有晃来晃去?若论危险,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口中却淡淡的道:「我不过旅经此地罢了。」「喔!原来如此。」那少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又添了些枯叶好让它坐起来更舒服一些,这才说道:「大叔,你也一起坐嘛。来!我这儿有些饼子,大叔一定饿了吧?」卫庄见她一派天真烂漫,丝毫不疑自己,还请自己吃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衣少女拿出半张饼来交给卫庄,卫庄本不肯接,少女却硬是将饼塞入了他手中,还说道:「这饼子虽不好吃,不过这儿在打仗,也弄不到粮食。大叔,我劝你趁早回头别再往前。齐秦交战,我已经在这里困了七八天了。危险得紧哪!」卫庄佯作吃饼,坐在少女身边,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危险,你怎么不怕?」红衣少女犹豫了一下,开口回道:「怕啊!但无论如何,我非得想办法进桂陵城不可。」
卫庄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进桂陵城做什么?你的家人在城里吗?」「不是家人,我没有家人,他……他是我的……」少女说着说着双颊泛起了红晕,从地上跳了起来,跺跺脚改口道:「唉呀,大叔!总之,那人……他一定很担心我。我得赶紧进城,好让他知道我没事。」
卫庄见少女如此率真,虽不相识却对她生出好感,实不愿意让她自行前去送死。当下便劝道:「小姑娘,眼下桂陵城连秦兵都进不去了,何况是你?这场仗已经打了两个多月,双方均有死伤,也许……」卫庄不忍说完,意思却已再明白不过,少女要找的人很可能已经死了。卫庄本以为少女听了自己的话,便会打消进城的念头。哪想得到那红衣少女听了脸上竟不露丝毫担忧神色,只是转头向桂陵城望去,月色将她脸庞映得如同罩了一层雾般的温柔透亮,少女轻声说道:「不会的。我跟他,我们曾经在一座小山丘上,击掌三下为誓,谁都不能比对方早死,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互相照顾一辈子。」说着看向卫庄,一双大眼睛清亮明澈,「大叔,您放心好了。他一定在等我的。」
少女说完不再言语,只是复又坐下。卫庄心中一荡,想道:「天下竟也有这般死生不负的情感。比之于我,她是何其幸运。」但心中毕竟有些不信,转问道:「你真的不怕死?这城转眼便破,就算他此刻没死,尚能与你相见,但你们相见之后,必定双双死于战乱之中。那人真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让你愿意牺牲性命?」
若在一个多月前,少女心中原本还有些朦胧与混沌,但这段时间以来的只身跋涉,却像抽丝剥茧似的,将心底那些懵懂都给剥开了。每靠近桂陵城一步,少女心中便多一分清楚,如今桂陵城就在眼前,她再没有丝毫怀疑。「傻大叔,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人。」红衣少女对卫庄倩然一笑,笑得很温暖又很骄傲,「我宁愿死,也不愿再也见不着他。」「是吗?」
卫庄跟着笑了,只是卫庄的笑容来自于那种被雷击中的震撼。卫庄瞧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不明白两人身上明明背负的是同一种相思,却为何会有两样闲愁?「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卫庄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哽咽。
「我叫高月。」
「好。」卫庄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无论眼前这女孩儿喜欢的是谁,自己一定要完成她的心愿,是他们能再度相见。当下站起身说道:「来吧,高姑娘,我带你进城去。」
桂陵城内一口水井旁边,儒家的小弟子江昭泰、杨安远两人正忙着打水上来,好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洗去身上的血污。儒家的谈直却带着首次上战场杀敌的刘毕与荆天明、墨家的花升将、秦照几人挤在一块,边洗边口沫横飞的谈论着适才的景况。谈直却虽然浑身上下都溅满了秦军的血,看起来心情却极好,只听他朗声笑道:「今天可好了。三十个。我整整杀了三十只秦狗,比昨天还多两个哪。」花升将本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清洗,听到谈直却的话,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上的布巾甩打谈直却,「听你在这里吹牛,也不想想你杀第二十九个秦兵的时候,是谁帮你挡住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要不是我啊,你就是第三十个。嘿嘿。」「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我帮你挡住了偷袭的家伙才对。」「是我。」「明明是我!」
谈直却正与花升将争论不休之时,瞥眼瞧见今日首次出征的刘毕站在一旁,双手发抖、牙关打颤。谈直却明白刘毕自习武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杀人,也清楚「杀人」这种事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即上前一步,轻拍刘毕,安慰道:「放轻松点,五师弟。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花升将插口问道,「喂!刘毕你今天是杀了几个?」「两个。」
「哈哈哈哈。」谈直却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与花升将一起放声大笑。
「荆兄弟,你呢?」花升将见荆天明只顾擦洗,都不与他们谈笑,揶揄的问道:「你的百步飞剑今天杀了几个?」
「重要吗?」两个多月的同生共死相处下来,荆天明早就与花升将、谈直却变成好朋友,但他还是受不了没好气的说:「打仗就是杀人嘛,杀都杀了,有什么好比的?要我说啊……」
谈直却跟花升将眼见荆天明又有满腹牢骚,两人互瞧一眼,眼中皆露出成人之后难得出现的淘气神态,不约而同的立正站好,齐声向荆天明喊道:「小的遵命,荆天明大将军。」「你……你们两个混帐!又整我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洁净已毕,便相伴着往食棚走去,为了节约粮食用度,路枕浪特地在城东设置了一处食棚,桂陵城内一干人等不分身份、地位皆在此用餐。三人来时,正遇到一群武林前辈在议论战况。八卦门弟子陆元鼎一面替掌门辛屈节添水,一面洋洋得意的说道:「师父!依我看哪,这些日子以来白芊红损兵折将不少,不过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辛屈节怒斥道:「小小孩儿你懂什么?也敢大发议论。到一边去!」丹狱门朱岐见陆元鼎挨训,接口道:「辛兄何必责骂元鼎呢?我的想头倒与元鼎一般,白芊红那妖女拥兵十数万,但每次发兵进攻,也不过派来几千人。哼哼!若换作是我啊,日夜不停,兵发五万,分三拨来攻,怎么样?这桂陵城内便有路大先生镇守,也不定能保得住?」辛屈节转头对朱岐道:「朱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也问过路大先生,路先生说白芊红这使的乃是拖延战术。正所谓伤人一万、自损三千。她白芊红兵多将广无有所惧,但我们桂陵城呢?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你们别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朱岐几个月来每战必胜,虽说每次打仗总要丢失几个弟子,他却在所不惜,「咱们桂陵城内的英雄好汉,没一个怕死的!」
「话不是这么说,」颍川高石然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辛兄弟说的有理。以白芊红实力原无须如此,只不明白她在拖延些什么?其理难明啊。看来只有等歇山兄回来,方能水落石出。」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清霄派掌门赵楠阳,听高石然提到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啊。歇山的武功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我真怕……真怕他……唉。」
「唉什么唉!」朱岐一张脸此时胀得更红了,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谁管他回不回得来?我说过多少次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去把白芊红那婆娘给宰了。她一死,咱们万事好说。」
荆天明等人虽在隔桌,众人的议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谈直却悄声对两人言道:「我听师父说,赵老前辈为了大家不惜派出宋歇山,潜入敌营打探白芊红虚实。原来真有此事。」荆天明也压低声音问道:「宋歇山?‘催云手’宋歇山?」
「嗯。」花升将边囫囵吃着边接口道:「草包一个。」
「什么?」荆天明大为惊讶,「我听师父说‘催云手’乃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花升将道:「谁说‘催云手’草包来着?我说丹狱门朱岐草包一个。又不是他的弟子,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什么管他回不回得来,这还不是草包?」
「嘘!闭嘴吃饭。我师父来了。」两人顺着谈直却的眼神望过去,果见端木敬德带着邵广晴、刘毕等弟子来了。三人谁也不再开口,都装出一副用力吃饭的模样。
棚内众人见端木敬德来到,纷纷前来致意,便是适才未加入谈论的东瓯天鹰杨隼也带着门下弟子萧星度等人过来问候。杨宽文不愿假手他人侍奉师父,亲自为端木敬德添饭倒水,但端木敬德尚未入座,丹狱门朱岐早已耐不住性子又说了起来,无非是希望能拉拢老爷子支持自己除去白芊红。
桂陵城内一口水井旁边,儒家的小弟子江昭泰、杨安远两人正忙着打水上来,好给那些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人们洗去身上的血污。儒家的谈直却带着首次上战场杀敌的刘毕与荆天明、墨家的花升将、秦照几人挤在一块,边洗边口沫横飞的谈论着适才的景况。谈直却虽然浑身上下都溅满了秦军的血,看起来心情却极好,只听他朗声笑道:「今天可好了。三十个。我整整杀了三十只秦狗,比昨天还多两个哪。」花升将本来打着赤膊蹲在地上清洗,听到谈直却的话,立刻站起身来,用手上的布巾甩打谈直却,「听你在这里吹牛,也不想想你杀第二十九个秦兵的时候,是谁帮你挡住了那个偷袭的家伙?要不是我啊,你就是第三十个。嘿嘿。」「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我帮你挡住了偷袭的家伙才对。」「是我。」「明明是我!」
谈直却正与花升将争论不休之时,瞥眼瞧见今日首次出征的刘毕站在一旁,双手发抖、牙关打颤。谈直却明白刘毕自习武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杀人,也清楚「杀人」这种事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随即上前一步,轻拍刘毕,安慰道:「放轻松点,五师弟。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花升将插口问道,「喂!刘毕你今天是杀了几个?」「两个。」
「哈哈哈哈。」谈直却虽然极力忍耐,却还是忍不住与花升将一起放声大笑。
「荆兄弟,你呢?」花升将见荆天明只顾擦洗,都不与他们谈笑,揶揄的问道:「你的百步飞剑今天杀了几个?」
「重要吗?」两个多月的同生共死相处下来,荆天明早就与花升将、谈直却变成好朋友,但他还是受不了没好气的说:「打仗就是杀人嘛,杀都杀了,有什么好比的?要我说啊……」
谈直却跟花升将眼见荆天明又有满腹牢骚,两人互瞧一眼,眼中皆露出成人之后难得出现的淘气神态,不约而同的立正站好,齐声向荆天明喊道:「小的遵命,荆天明大将军。」「你……你们两个混帐!又整我了。」「哈哈哈哈哈。」
三人洁净已毕,便相伴着往食棚走去,为了节约粮食用度,路枕浪特地在城东设置了一处食棚,桂陵城内一干人等不分身份、地位皆在此用餐。三人来时,正遇到一群武林前辈在议论战况。八卦门弟子陆元鼎一面替掌门辛屈节添水,一面洋洋得意的说道:「师父!依我看哪,这些日子以来白芊红损兵折将不少,不过乃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辛屈节怒斥道:「小小孩儿你懂什么?也敢大发议论。到一边去!」丹狱门朱岐见陆元鼎挨训,接口道:「辛兄何必责骂元鼎呢?我的想头倒与元鼎一般,白芊红那妖女拥兵十数万,但每次发兵进攻,也不过派来几千人。哼哼!若换作是我啊,日夜不停,兵发五万,分三拨来攻,怎么样?这桂陵城内便有路大先生镇守,也不定能保得住?」辛屈节转头对朱岐道:「朱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也问过路大先生,路先生说白芊红这使的乃是拖延战术。正所谓伤人一万、自损三千。她白芊红兵多将广无有所惧,但我们桂陵城呢?能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你们别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朱岐几个月来每战必胜,虽说每次打仗总要丢失几个弟子,他却在所不惜,「咱们桂陵城内的英雄好汉,没一个怕死的!」
「话不是这么说,」颍川高石然摇头道:「在下觉得还是辛兄弟说的有理。以白芊红实力原无须如此,只不明白她在拖延些什么?其理难明啊。看来只有等歇山兄回来,方能水落石出。」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清霄派掌门赵楠阳,听高石然提到自己的爱徒,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担心啊。歇山的武功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但我真怕……真怕他……唉。」
「唉什么唉!」朱岐一张脸此时胀得更红了,一拍桌子大声喊道:「谁管他回不回得来?我说过多少次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去把白芊红那婆娘给宰了。她一死,咱们万事好说。」
荆天明等人虽在隔桌,众人的议论仍是听得清清楚楚。谈直却悄声对两人言道:「我听师父说,赵老前辈为了大家不惜派出宋歇山,潜入敌营打探白芊红虚实。原来真有此事。」荆天明也压低声音问道:「宋歇山?‘催云手’宋歇山?」
「嗯。」花升将边囫囵吃着边接口道:「草包一个。」
「什么?」荆天明大为惊讶,「我听师父说‘催云手’乃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花升将道:「谁说‘催云手’草包来着?我说丹狱门朱岐草包一个。又不是他的弟子,当着人家师父的面,说什么管他回不回得来,这还不是草包?」
「嘘!闭嘴吃饭。我师父来了。」两人顺着谈直却的眼神望过去,果见端木敬德带着邵广晴、刘毕等弟子来了。三人谁也不再开口,都装出一副用力吃饭的模样。
棚内众人见端木敬德来到,纷纷前来致意,便是适才未加入谈论的东瓯天鹰杨隼也带着门下弟子萧星度等人过来问候。杨宽文不愿假手他人侍奉师父,亲自为端木敬德添饭倒水,但端木敬德尚未入座,丹狱门朱岐早已耐不住性子又说了起来,无非是希望能拉拢老爷子支持自己除去白芊红。
「这个嘛……」端木敬德一开口,众人齐都竖起耳朵听,「听来朱掌门的话也不无道理,但老夫之前已然说过,桂陵城内的决策一任听凭路大钜子决定,老夫岂是失言之人?」朱岐一听大失所望,正想着儒家人马看来是不会支持自己的了,却又听端木敬德说道:「不过老夫门下倒有个弟子,年纪虽轻,却是思路清晰。今日也非正式聚会,各位何妨听听他的意见?」
说罢手一摆,指向站在自己身后侍奉的刘毕。众人顺着手势看将过去,只见刘毕正冠沐浴已毕,除了右手袖口处一小块无论如何也擦拭不去的血渍之外,任谁也无法从他身上挑出半点儿毛病。此时他与邵广晴并肩站在端木敬德身后,虽无邵广晴面若冠玉之秀,却也温文儒雅处处透着古人之风。「刘毕啊。」端木敬德故意痰嗽一声,说道:「大伙儿的意思你都明白了?为师倒想听听你有什么看法?」
「徒儿明白。」刘毕虽在众人注视之下,即问即答道:「依徒儿想来,无论如何诛杀邪教妖女,皆有百利而无一害。此等代天行道之事,正是我侠义辈的责任,倒无需非要谁同意不可。」高石然听刘毕轻轻几句话就把路枕浪给架空了,心中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言语驳斥,只好再继续听下去。「此事光明正大、势在必行。只是难成。」刘毕眼光一扫在场众人,续道:「若论单打独斗,我方高手如云,尚有何惧?但自两方对阵以来,那妖女从不亲战场,只是龟缩于秦军大营内居中指挥。如若派人潜入大军之中进行暗杀,想来万难得手。何况妖女身旁尚有春老鱼冉、秋客柳带媚、冬僮束白雨三大高手日夜保护。若要设计将她诱出秦军大营,那妖女又偏偏无爱无挂,一无亲人、二无朋友,何况妖女心狠已极,即便是以她的亲人为饵,依我之见,那妖女也绝不肯为了他人的生死而足蹈险地。」
朱岐听刘毕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还沉得住气。大声说道:「我就不相信没法儿骗她出来?大伙儿再想想、再想想。哼哼。死妖女。等你一落单,老子双手一拧,‘喀嚓’一声就了断了你。」
「草包。」马大声吞了口饭说道。
「真是草包。」马先醒也吞了口饭接着说道。
朱岐没有端木敬德那份修身养性的好功夫,在隔桌一听马家二兄弟讥刺自己,忽地站起身来便冲了过去,喊道「你们两个说谁草包?」
孰料马氏兄弟完全不理会朱岐,只是继续辩论。马大声摇头晃脑的说道:「草包者,乃草中带包者也。」马先醒也摇头晃脑的说:「错了,兄弟!草包者,乃包中带草者也。」「真是奇也怪哉,你说这草里面怎么会躲着包子呢?」「可不是怪也奇哉,你说这包子里面怎么还有杂草馅儿呢?」
众人见马家二兄弟完全无视于朱岐,只是继续胡言乱语,好心一点的不禁为他们两人捏了把汗,早就对二兄弟的行为举止抱有意见的,则作壁上观。众人之中,只有荆天明心中清楚马氏兄弟绝无讥刺朱岐的意思。原来适才荆天明与谈直却、花升将三人说话时,虽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仍是给马大声、马先醒二人听见了。马家兄弟这几个月来,除了打仗还是打仗,偏偏那些秦朝军士,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手里使的统统一样,仗没打上几天,抱着来看好戏、长见识心态的马氏兄弟就已觉得乏味至极,桂陵城的英雄好汉更是一个个正经八百、言语无味,难得听见有人提到「草包」这么高明有趣的话题,两人哪里还管隔桌那些家伙在说些什么,早就浑然忘我的一路辩论下来,恨不得一家伙把草包的祖宗八代都给刨了出来。熟料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偏偏在朱岐的话头后,各自接上了一句「草包」呢?
朱岐见马氏兄弟对自己视若无睹继续在讲,回头狠瞪高石然一眼,说道:「要不是看在大伙儿都是来打仗的份上……」他话还没完,一直跟马家兄弟同桌用餐的姜婆婆已接口道:「喔,你就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我们在这儿好好吃我们的饭,说什么、聊什么、笑什么,自是我们马家的事。不劳你姓朱的来管。」朱岐身为丹岳门掌门人,哪能忍受一个老太婆佣妇对自己如此无理?只是气归气,毕竟还是自恃身份,但也忍不住将手握在了钢刀之上。姜婆婆眼见朱岐似要拔刀,将桌子轻轻往前一推也站了起来。荆天明眼见情况不妙,心想就算会使好友受责,自己也得上前将原委对朱岐说个清楚才是。
荆天明尚未动作,高石然已抢在前头。「婆婆,您说话无礼了。」高石然一面指责姜婆婆,一面打躬作揖跟朱岐赔不是,「让掌门人见笑了。我家内弟素行如此,断没有言语得罪掌门人的意思。还望原宥。」高石然转头对坐在马氏兄弟身旁的马少嬅说道:「少嬅,你先带二位弟弟走吧。」马少嬅听丈夫呼唤自己,这才从出神状态中回复过来,也不管、也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浅浅地对姜婆婆说道:「婆婆,我们走。」「走?走去哪?」「跟我走就对了。」「不打仗了么?」「太好了,战争真的有够无聊的。」「就是就是。兄弟我又佩服你了。说得太好了,齐王秦王楚王汉王燕王……哪个人当王还不是都一样。」「就是就是。都一样烂、一样烂。无聊透顶、无聊透顶随着马氏兄弟远去的声音,一场风波这才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