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花升将问道,「你怎么搞了三天三夜才出来?」
「哇!原来里头这么好玩。早知道我也去了。」端木鱼听着荆天明的经历,向往不已,忍不住也催促道:「对啊、对啊!后来呢?」
荆天明伸伸懒腰,用手抓了抓自己的脸。这张脸被困在猪脸男的面具下足足三天,真是痒死他了。
「后来啊,他们就带我去浴场洗澡。」
「洗澡?」花升将将眼睛瞪得有铜铃大,「那不是很不舒服?」
「我也不爱洗澡。冷得要命。」
「在仙山洗澡哪可能不舒服。」荆天明闭上眼睛回味着,「那腾腾的整齐、热呼呼的水,还有人帮忙按摩搓揉小腿、肩膀,简直太舒服了。」
「等等等等!」端木鱼喊道:「你这么一洗,可不把我苦心帮你画的黑色鬼面给洗掉了吗?」
「我有那么笨吗?」荆天明作势抬起手臂,「从头到尾我都举着手哪!」他滑稽的模样,逗得花升将与端木鱼两人哈哈大笑。花升将用手肘撞了一下荆天明、斜着眼睛瞄了下刘毕,压低声音问道:「泡完澡之后,你们就去找女人了?对不对?」
「说到这我也觉得奇怪。这鬼谷方上富甲天下,山城里几乎什么都有了。但我在城里晃了足足有三天,却没瞧见过几个女子。」
「这确实很怪。」花升将点头同意道。
「花升将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那个鬼谷方上的话,他宁愿你送他美女,也不想收下你送来的大象。」端木鱼补充说明。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够了。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打从开始便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刘毕,开口制止三人继续胡闹下去,「归纳说来,这仙山城便是鬼谷的大本营。这城中有个名叫方上的人,地位相当崇高……」
「我看他八成便是鬼谷的谷主。」花升将插口言道。
「同感。」刘毕点点头,续道:「所以这鬼谷谷主,方上,他下令散居在各处的门人,尤其是高阶门人……」
「也就是黑色鬼面,来仙山城中集合。」端木鱼接口言道。
「非但如此,而且还有限时。」
「显然是有什么图谋。他们不是说要跟着谷主轰轰烈烈地再杀一场吗?」
「天明,依你看,如今这仙山城中大概已经集结了多少人?」刘毕问道。
「三到五千来人吧。」荆天明估算道,「很多人都身在建筑物中,很难估摸的。」
「五千多人倒是一股不容小看的事例。」刘毕思量道:「轰轰烈烈再杀一场?莫非鬼谷此次的目标竟会是项羽吗?」
「项羽?」荆天明吃了一惊,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急忙问道:「这跟项羽又有何干?鬼谷干嘛找他麻烦?」
「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花升将言道:「这八年来,项羽的反秦大业从来便没停止过。如今项羽手下,以过去的楚军为基础,据说能动员十万子弟兵。而且他的人马不停地在壮大。」
「十万人?」荆天明的眼睛都瞪大了。
「鬼谷若依然为秦国效力,最有可能便是要去铲除项羽的势力。」
「是这样?」荆天明不难相像项羽身为将军一呼百应的样子,毕竟那便是项羽从小的志向,「那真是太好了。」
刘毕瞪了荆天明一眼。
「我是说,项羽能完成他的心愿,那真是太好了。」
「看来如今之计,便只有混入那所谓的蓬莱夜宴,看能否探听出鬼谷谷主的盘算了。」
「我早猜到你会这样说,所以我不是把他抓回来了嘛。」荆天明伸脚踢了踢被五花大绑捆倒在地的老罗,「再过七天便是十五,到时候我易容成老罗的样子,堂而皇之地去蓬莱殿参加夜宴便是。」荆天明转头道,「到时候还要拜托端木老弟了。」
「这有何难。」端木鱼摸了摸老罗的胡子笑道,「这儿有现成的胡子,倒是我给你黏上去便是。」那老罗听人家说要削他胡子,又打算冒充自己去蓬莱殿参加夜宴,苦于被人绑得结实,嘴里又被塞了东西,只急得在地上团团打转。
「老罗,你就忍忍吧。」荆天明见状,心中有点歉意,毕竟老罗这人从头到尾都对他很好,「过了十五夜宴,到时我自然放你。」三人又商议一阵潜入的种种细节。不久,荆天明又拒绝了刘毕的挽留,点倒老罗让他沉沉昏睡过去,自己这才漫步走回九舍。
快回到九舍时,荆天明远远便望见屋内居然点有灯火。「是阿月回来了!」荆天明满心欢喜,三步并成两步冲回九舍,拉开门见到花升将坐在里头时,只差一点儿心脏就要变成石头。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路上闲晃了一下。」
「还在找珂月?」
「阿月她是无辜的。不管你们说什么都没用!」明明刚刚才在刘毕处分手,如今花升将却单独出现在这儿,荆天明心知肚明他必有要事,却忍不住没好气地吼道。
「也为此,也不为此。」花升将向来是个豪爽的人,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猪脸刀疤男,虽然瞧不见那张猪脸隐盖住的真正表情,他也知道荆天明胸中的恼怒。
「我今天来是要给你点个醒。」花升将取黄酒坛子,咕噜咕噜地帮荆天明也倒了一碗,「在这是非之地,你要当心些。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啊!赵楠阳骨子里或许不是什么大笑,邵广晴只怕也不是什么好料,但是面对他们,咱心中毕竟有个谱……但有些人……」花升将顿了一下,「天明,你得更当心。」
「谁?阿月?」荆天明的声调尖锐而讽刺。
「她,或许吧。」花升将摇摇头,「但我说的是刘毕。」
「刘毕?你说刘毕?」荆天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听得清楚,却还是再问了一次。
「没错。刘毕心中打的算盘,连我家钜子也瞧不清楚。」花升将言道:「刘毕与项羽几年前便已不合,项羽用谋士范增之策,很招刘毕反感。听说项羽打算拥立楚怀王的孙子,叫什么心的为楚王,要重新恢复楚国霸业。」
「刘毕对此有意见?」
花升将点点头,又道:「我也是听我家钜子转述的,刘毕的意思好像是说什么楚国、齐国都已经灭亡,如再度复立,天下只怕又有百年的仗好打。听说,只是听说而已啦……」花升将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听说刘毕不欲项羽称王,或是像始皇帝那样自称皇帝。他刘家有个远住在沛县,叫刘季,此人志不在小。听说刘毕在儒家门中收揽人心,与邵广晴处处分庭抗礼,打算支持刘季出来跟项羽一争天下。」
「争天下!」荆天明听到这些话,心中说有多腻味便有多腻味,便立即打断了花升将,「这是怎么一回事?才几年不见,我这些朋友个个是怎么了?使民不衣牛马之衣、食犬彘之食的志向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抢着要当开国皇帝?」
「那倒没有。听说刘毕只打算当宰相,好宣扬儒家学说。」花升将似乎没有听出荆天明言外的讽刺,还老老实实继续说下去,「项羽才打算当皇帝的样子。」
「好好好。」荆天明又气又好笑,自暴自弃地道:「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轮得到我来小心?」
「怎么没关系?」花升将针刺一般突兀言道:「你也是始皇帝的儿子不是吗?」
荆天明先是震愕,呼吸了好几次才苦笑道:「我算吗?」
「天明,知道此事着绝不只我墨家一门。我敢打包票,只怕刘毕、项羽他们也一清二楚。」
「别人不说,难道他们还认为我会子继父业,打着秦国的旗帜四处招摇吗?」荆天明气愤言道。
「这我就不知道,也不方便说。我只知道,换做八年前,刘毕若是得知此时,必定会亲自质问于你,而不是装聋作哑。」花升将喝干碗中的酒,起身欲离去,临走时兀自回头对荆天明说道:「当心。千万当心。」
花升将走后,荆天明吹熄油灯,独自坐在黑暗之中。
「阿月。若是你在这儿就好了。」荆天明自言自语道。这会儿他感到双腿有点发软,因为找不到丁点儿理由,为这漫长无尽的黑夜点上一盏灯。
眼看还有三日便是蓬莱殿夜宴的正日子了,或许是因为花升将的那番话,荆天明这几日总觉得自己并非这仙山城外唯一易容改妆过的人。或许是多心,或许是巧合,但在这个刘毕、花升将停留的外城中,如果仔细看的话,的确有些江湖暗号悄悄画在不起眼的地方。
荆天明用脚抹去了一个风旗门的暗号,暗自担心不已,「若连风旗门都有人来到此处,如今真不知有多少人潜伏于暗处。老天保佑,千万别叫阿月吃了他们的亏。」荆天明想到这里更加坐不住了,可说是日以继夜地在九舍附近巡逻观察,只盼能找到一点儿珂月或是神都九宫的蛛丝马迹。
这一晚夜已深了,却仍是徒劳无功,荆天明正打算放弃时,却听到西边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那是高手刻意隐藏实力奔跑所发出的沙沙声。
一个人。不!两个。四个。共有六个人在奔跑。
两个人在逃,四个人在追。
嗯。还有一个偷偷地跟在四个追兵之后。
「那么便是七个。」荆天明心中按不住失望,从脚步声听来这七人中并无女子在内,自然不会是珂月了,「干脆别理他们算了。找阿月要紧。」
「啊——」一声惨叫传来,被追赶的其中一名年轻人腿上中镖,倒了下来,「师哥别管我,快走!快走!」
「胡说八道什么!来,我背你。」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踏月色而来,说话之人正是不久前荆天明才见过的清霄派左碧星……左碧星扛起受伤的师弟卢海达,奋力往前奔出,但他肩上既然扛了人,很快便为追兵追上。
四个黑衣人皆蒙着脸。为首那人大概自恃身分,不愿对负伤之人出手,赶上左碧星二人后反倒退至一旁。其余三人则挥舞大刀,便往左碧星肩头、卢海达颈项砍去。
左碧星长剑被师弟挡住来不及拔出,但他武功毕竟是赵楠阳亲授,临危不乱,左手背反拍师弟肩骨处,卢海达脚部受伤,顿时向前跌出,避过黑衣人砍来的一刀;右脚向后滑出,一个扫堂,蹭蹭两下踢中后方两个黑衣人小腿骨。
「好!」那为首的黑衣人见自家人受挫,反倒帮左碧星叫起好来,「人都说赵老儿的缠臂金拳厉害,没想到脚下功夫也不赖。」荆天明从没听过这声音,但很明显说话之人已经上了年岁,远远看来那老者虽然身材瘦小,但中气充沛,只怕是个内外兼修的好手。荆天明伏低在附近屋顶上,心想若这老者亲自出手,左碧星只怕不敌。
三名黑衣人一击不中,暂时停手,转头等候那为首的老者示下。
「阁下是谁?」说话时左碧星已抽出剑来,挡在师弟卢海达近身前,「与我清霄派有何过节?为何一路上再三与我们为难?」
「哈哈哈!」那老者豪迈笑道:「你们听听,这小子说话还正气得紧。」三名黑衣人闻言都是轻蔑一笑。再开口,那老者语转严厉道:「清霄派赵楠阳投靠鬼谷,侍奉秦朝,实为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无知小辈还敢装作正派人士。」
「一派胡言!也不瞧瞧这儿是谁蒙脸匿名?」左碧星回骂道,「我师创立清霄派三十年来仗义任侠,与盖聂大侠并称,谁人不知何人不晓。焉能任你们这些贼子毁谤!你们要杀便杀,却不能在我左碧星面前辱我师门名誉。」
「杀便杀,还舍不得吗?」那老者见左碧星言语犀利,挥手向其他三人示意,自己举身扑向左碧星,另外三名蒙面黑衣人则舞刀攻向卢海达。「师弟小心!」左碧星早知那老者早晚要出手,出声提醒的同时长剑向前戳出。那黑衣老者倒不用兵刃,只以一双空掌来接左碧星剑招。
卢海达右脚镖伤厉害难以施展,见三人齐向自己攻略,情急间举起身旁一块大石挡在大刀与自己之间。大刀扫来,火花迸发,当当当三声,大刀飞卷,其中一人手握不住,但刀弹射而起,向后直插入墙中,令二人虽勉强抓住刀柄,却也震得虎口破裂。
二人虎吼声中同时挥刀再攻,一人砍向卢海达脖子,另一人却砍他腰背处;失去单刀的蒙面人就近飞出一腿,正中卢海达左脚膝盖处。卢海达手中大石抡到半途,左膝受此一踢不禁跪了下去。他身形一矮,自然伸过颈间飞劈的那一刀,但腰上那刀无论如何躲不过,顿时满身鲜血。
左碧星使开清霄剑术,不理会那老者手掌拍到,只是一剑斜刺进攻对方腰眼。那老者掌至半路随即变招,右手单旋腰间一拧,已绕到左碧星身后向他后肩拍到。左碧星来不及回头,往前急奔几步忽地后仰,调转剑尖向后刺出,正是清霄剑术绝技「前仰后合」。左碧星这剑来得好快,如蜂般地向老者双眼间螫去,那老者深吸一口气,小腿一紧,双肩上抬,整个人往上蹦起寸许。左碧星只觉得手中一紧,长剑不知被何物困住?再一看,却是那老者的两排牙齿狠狠咬住自己剑尖。
「这使得是什么怪异招数?」这一番龙争虎斗的厮杀,便连躲在屋顶上的荆天明都看得心惊胆寒。就在这么一分神之间,卢海达发出椎心般的惨叫,再看时,卢海达已慎重数刀,显然是活不了了。
卢海达既已了账,另三名蒙面人赚够了包围左碧星。左碧星并不气馁,只在四人围攻中力求自保。几十招过去,左碧星脚步渐渐凌乱,虽说是只守不攻,但那老者手下着实厉害,其余三人刀势也很凌厉。
房地下四人围攻左碧星,招招式式荆天明都瞧得一清二楚。怪就怪在这些招数中,除了左碧星所使的清霄剑法外,竟再没有一招半式是说得出武功家数来的;而这些招式又偏生如此凌厉,只打得擅长清霄剑法的左碧星无法招架。
「莫非江湖上又出现了新门派?」荆天明正狐疑间,只见那老者左掌对准左碧星当头砸将下来,右掌直递出去;左掌乃是一个虚招,右掌趁隙而入,结结实实打在了左碧星胸口上。「若再不下去救人,只怕要晚。」荆天明正打算跳下房顶,却听得那一直隐藏在下风处未曾露面的第七人出声喝道:「老贼!休伤我师弟。」
荆天明本以为这第七人定是与老者一路,没想到月光下却见到清霄派宋歇山冲了出来。荆天明记得这人,八年前桂陵城一场血战,宋歇山为路枕浪甘冒奇险,潜入敌营为春老发现,负伤而归。是一条好汉子。如今八年过去,宋歇山年岁亦增,面貌上却看不出已是四十来岁年纪,一张长脸白静秀气,远远看来倒似个儒生。
宋歇山纵身跃出,急急奔向受伤的左碧星。
荆天明又伏下身去观战,一股念头浮现心间,「真是奇也怪哉,来人既是宋歇山,为何他不早早现身?却要等到同门师弟一死一伤这才出手?」
左碧星胸口中掌,一口鲜血喷出,倒有一半喷溅在疾奔而来的宋歇山脸上。
「师哥……。」左碧星斜倚在宋歇山左胸前,脚步踉跄,「师哥。」
「我在这里。」宋歇山愧疚地回应道:「师哥来晚了。但你放心,师哥便是豁出去,也要保得你性命安全。」
「要仰仗师哥了。」左碧星像是松了口气,双膝一软便欲跌倒,宋歇山连忙伸手去扶,岂料倒在怀里的左碧星突然以左肘做拐,打向自己胸下大包穴,右手两指成叉,向后迳戳自己眼窝。这一招「西子却扇」乃是赵楠阳独创的缠臂金拳中的杀招之一,师兄弟两人也不知对练过多少次。宋歇山见到这招来到,身体自然而然反应,使出相对招数「实沈阏伯」,如传说中参商二星这对兄弟般迅速后仰闪开。即便如此,大包穴还是被左碧星撞中,宋歇山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恶心。
「你……」宋歇山不可置信地望向左碧星。左碧星脸上露出狞笑,站直了腰,抹去嘴角处血迹,却哪有半点儿受伤的样子。宋歇山转头回望那老者,那蒙面老者索性拉去脸上残破的黑布,将面孔整个露了出来。
「原来是你,左十二!」宋歇山见了那老者面孔,顿时恍然大悟。
「可不是老夫嘛。」左十二阴恻恻地笑着。
原来这些追逐、恶斗,都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戏。专门用来诱骗宋歇山。
「原来如此!」荆天明听宋歇山叫出左十二的名号,顿时也了然于心,暗想道:「怪不得适才这老者所使的拳脚招数,没一招半式是我认识的。原来全是刻意编出来与左碧星套招用的。」这左十二便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淮水帮帮主,各式各类暗器无不擅长,打起暗器来彷若同时有十二只手似的,顾江湖上人称左十二。同时也是左碧星的亲生父亲,便是他将左碧星从小便送入清霄派。
「我就说师哥起了疑心。」
「小兔崽子倒厉害,还当真被你料中。」
「师哥啊师哥,」左碧星得意道,「既然被你发现我跟师父早已与鬼谷联手,按理说,做师弟的我应该要劝你与我们一块儿合作。」
「哼!想得美!」宋歇山气愤道。
「唉唉,幸好师哥也没什么兴趣。」左碧星微微浅笑,转头对左十二言道:「要是我宋师哥也像我一样爱慕荣华富贵,图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哎!父亲您说,这清霄派中还有我发挥的余地吗?」
「可不是嘛。」左十二阴险的笑起来更加狰狞,「那我将爱子送进清霄派中受苦难的功夫,还不都枉费了。」
「所以啊,幸好我这催云手宋师哥是个大英雄、大豪侠的料。他果然如我所料,是不屑与我们合作、与鬼谷秦兵联手的。」
「我虽早已疑心师父转而投入鬼谷势力,但万想不到你父子竟如此无耻。」宋歇山心痛地向倒在地上的清霄派弟子卢海达,言道:「想来卢师弟对此中奸情定是一无所知了。左师弟,你好狠心啊!」
「师哥你怎么这么说哪。」左碧星踢了一脚卢海达的尸身,怪道:「若非宋师哥你一路跟随,暗地观察,直跟着小师弟来到这仙山城外,又迟迟不肯露面。小弟也是出于无奈嘛。不杀这卢海达,焉能钓上你宋歇山这条大鱼?」
宋歇山心知此番上了他左家父子恶当,今日恐难善终。呼地一掌拍过,便用上自己的独创武功,掌未至、风先到,其势强疾,绝不负催云手称号。
左家父子也动起手来。左碧星舍去清霄剑术不用,反倒使他淮水帮中剑法。左十二以暗器功夫在旁边帮助自己儿子,至于江湖上绝不以多击寡的规矩伦理,自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这对父子的脑海之中。
一开始三人混战如荆天明所料,左家父子虽然联手夹击,却是宋歇山稳占上风。荆天明目不转睛,只见左碧星回剑斜撩,一招「长风破浪」反削宋歇山手腕。宋歇山手腕上翻避过,右脚一扫带起左十二打落在地的铁莲子,飞脚踢出,当的一声,铁莲子撞上左碧星长剑,差点将长剑折断。
左碧星脸色铁青,右手持长剑改以清霄剑术进击,左手入怀摸出一把短刀,短刀乘势直送,躲在「野鹤孤云」的空隙之中,陡然刺向宋歇山面门。短刀未至,宋歇山只觉得冷气森森扑面,知道是把宝刀,不敢怠慢,左手五指突然向左碧星右手抓去,一招催云手中的「领魂车」,将左碧星右手长剑转带出去。左碧星也不知怎么回事,被宋歇山一推,右手突然无力,长剑与短刀相交,火花四射,短刀将长剑拦腰折断。
这一招使将下来,左碧星右手几欲这段。左十二见状不好,连忙来救,「十二只手」将各式暗器打得如银浪一般,宋歇山这才放开左碧星,无奈退开。左家父子毫不松懈,才避开宋歇山杀招,又扑将上来,只听得暗器风声劲疾。荆天明在隐身处虽不能将左十二的动作瞧得清楚,听起风声也知左十二必是用上全力在与宋歇山拼搏。
荆天明心中感到奇怪,方才左氏父子在宋歇山面前一搭一唱,浑然当宋歇山已经是个布恩那个泄露丝毫秘密的死人一般。如今双方交手,左家父子却非稳操胜券,「这左氏父子未免也太过托大?催云手的名号绝非浪得,莫非这对阴险的父子另有奸计图谋?」
八年前在桂陵城中,荆天明便对宋歇山颇有好感。今日见宋歇山落入左家父子的全套,他料想这对父子为人阴险、城府又深,定然另有毒招。果然数十招经过,宋歇山动作慢慢缓下来。
「怎地呼吸如此不顺?」宋歇山一掌拍出,猛然吸气,却觉得一口气卡在胸臆处难出难入。这催云手招招耗竭真力,呼吸一滞怠,掌力顿时便衰减下来。
左碧星只感觉宋歇山掌风一招弱似一招,高兴大喊道:「爹!上啊!麻药生效,宋师哥不行了。」原来左碧星早知即便呀父子二人联手,只怕也非宋歇山对手,是以早将麻药混在血包之中,待宋歇山奔到自己身前,立即咬破血包,连带麻药一块儿喷出。宋歇山那时只道师弟受伤,却哪知人家暗藏祸心。
「也该生效了。」左十二与左碧星两人猛下杀手,要了结宋歇山性命。
宋歇山在催云手这门功夫上浸淫数十年,使来得心应手,向来以不变应万变,没想到今日连番中计。此时体内麻药发作,进退闪避都大不易,就连双目都感到沉重。左十二知他反应不及,此时专挑金针般细小难辨的暗器发射。宋歇山右手掌力逼开左碧星,坐足跨上时却慢了几分,立时唰唰唰中了三枚金针,针针入骨,顿觉疼痛难当。
左十二一声狞笑,伸手入怀,取出十二枚金镖。对单膝跪地几难站起的宋歇山言道:「老夫这就送你上路,江湖中人见这金镖,便知你催云手宋歇山乃是死在老夫手下,也好为老夫扬名立万。」
金镖如鹤飞起。
「哎呦哎呦!今晚喝太多了!」
「妈呀,好想吐呀!」
「好热好热!热死大爷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猪脸刀疤男上身,口中乱呼乱喝,踉踉跄跄冲了过来。猪脸男手上抓着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袍子,乱摔乱打、或卷或缠,竟将左十二发出来的十二枚金镖全部吸入卷走。
左家父子,连同快昏过去了的宋歇山,都是满脸吃惊。
三人都不知哪来的这号高手,在这儿装疯卖傻。三人行走江湖加起来只怕超过百年阅历,却从没听见过有这么一号满脸橫肉长得极像猪的武功高手。
猪脸男奔到宋歇山身旁,叫道:「相好的,原来你在这儿!前两天,在羡蓬莱你向我借的钱还没还哪。走走走!现在就上你家拿去。」二话不说,将宋歇山扛起就走。
「何方高人?」左碧星父子追在猪脸男身后大叫,荆天明哪里管他们,只是纵身在各个屋顶上飞跃突跳。不一会儿,左家父子就再也感觉不到二人气息,月色中,只留下左碧星与左十二两人面面相觑。左碧星对错过除去宋歇山的大好良机感到扼腕不已,但他非常确定,带走宋歇山的那神秘猪脸男手臂上,确确实实有个黑色鬼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