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彩衣背上,漂浮于天地间,就如一粒尘埃,前进或后退,都交由风来决定。一直一直漂浮着,是否就会回到从前,回到原来的时空?虽然那里的天空没这里的蓝,那里的空气没这里的新鲜,那里的房子没这里的大,但是那里是她的家乡,是个有亲人有朋友的地方!然而,脚下的路通不到那里。慕王府的大门敞开着,似乎在等赌气出走的孩子回家。小语站在树荫下,如初回天凌那次一般,心中忐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上次有徐逸之陪着,这次却只剩了她一人。她曾说过她不再是“慕容妍”,她已经与慕王府断绝了关系,而今,她又该以何身份再进这大门?纵然心中有许多疑问,她也不忍心去质问一个鬓角花白的长辈,唉!就替慕容妍保留一份美好吧!“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入?”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是慕容老爹!小语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因为她不知该怎么称呼他。见女儿别扭的小模样,慕容风又道:“走吧,跟父王回家。”小语顿时热泪盈眶,原来,她一直都不如想象中的潇洒,她也一直渴望家庭的温暖,可那一巴掌也不能白挨了呀。于是头一拧,道:“这里已不是我家。”“唉,你这倔脾气跟你娘的一模一样。”慕容风无奈叹气。娘亲?小语擦了擦眼角,转身望着慕容风,这个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老爹,究竟会不会叫她失望呢?“能告诉我,娘亲是因何去世的吗?”慕容风目光微闪,随即又和颜悦色道:“这人来人往的,有话回家再说。”“不,您今天若不讲清楚,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如果说上次太冲动,那么这次小语却是认真的,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但都被搪塞过去,今天说什么都要问出个究竟来。“你这孩子……”女儿长大了,不似小时那般容易哄了。已是慕王府的地界,外人一般不会靠近,慕容风还是朝管家使了眼色,管家便带领随从在外围筑起了一道人墙。慕容风这次给出的依然是那个说了许多遍的答案,多到他自己几乎也相信了:“你娘亲在生你时因难产而亡。”难产,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确实是夺取许多女子生命的元凶之一。“那娘亲葬在何处?我要去祭拜她!”小语死死盯着慕容老爹,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慕容风悲痛道:“父王当时为你娘安排的是水葬。”“水葬?”这就是慕容老爹从未带自己去祭拜娘亲的原因?是早就编好的理由,还是他说的就是事实?这时候的人不都讲入土为安的吗?怎么娘亲的思想这么超前?莫不是骗人的吧?面对女儿质疑的眼神,慕容风仰望着天空,长叹道:“你娘向来不喜拘束,生前我不能如她愿,只能在她走后还她自由,顺水漂流,希望她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小语分不清老爹说的是真是假,也许他对小语娘亲的感情是真的,但她只是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他给她的,不见得比给别人的多。“您确定,这是娘亲想要的吗?”慕容风收回目光,审视着这个女儿,有一瞬的恍惚,竟好像不认识一般。“为父……”慕容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做法:姗儿,这是你想要的吗?小语在慕容老爹的脸上看到了不确定,那他现在是否后悔就这样把娘亲送走?“您听过睡美人吗?”趁他心神松动之时,小语提出了关键问题。慕容风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惊恐,虽转瞬即逝,但未逃过小语紧盯着的双眼。他的眼神捉摸不定,语气已不似先前笃定:“妍儿是从何处听来的?”小语不想绕圈子,直接告诉他,看他是何反应:“有位郎中告诉我,说我身上被人下了这种毒。”慕容风顿时脸色铁青:“你别听那些个江湖郎中胡说。”小语平静道:“起先我也骂那人是江湖郎中,在那儿招摇撞骗来着,但他说我四五岁时便已中毒。”慕容风脸色愈发难看,眼露寒光:“那人是谁?本王非宰了他不可!”“忘忧谷的顾先生。”小语缓缓道出对方来历。“你是说顾蒙顾神医?”慕容风问道。小语故作吃惊道:“原来他是神医啊?那他说的是真的吗?”“这……”“我从小便身中奇毒,这事您知道吗?”小语步步紧逼。“我……”慕容风已无先前的底气,“这事为父知晓。”“既然您知道,为何不告诉我,还不让外公带我走?”小语气愤难平,“因为这毒不会一下就毒死我,所以您就不担心了是吗?”慕容风解释道:“父王这样做,只是想亲自找到解药替你解毒,后来让你迁到紫苑去,也是为了保护你。”“保护?”小语冷笑,“在您的保护下我离长睡不醒已经不远了。”“此话何意?”慕容风紧张道。“没事,我还有几年好活。”小语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几年?你是说后来那人还有给你下毒?”小语抓住话柄,问道:“您知道那下毒之人是谁?”“这……”“那人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毒死?”老爹一定知道,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问出来了,“非要这样折磨我,让我每晚都被噩梦纠缠,看着我的生命一点一点被消耗,他才开心吗?”“妍儿,相信父王,父王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慕容风安抚道,“你是父王最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也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父王定不会叫别人再伤害你!”最爱的女人?最疼的女儿?那又如何?不是曾经努力保护过吗?结果还不是让她受到了伤害?小语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您只要告诉我那人是谁便可。”慕容风抚摸着她的头:“乖,别想这么多,一切有父王在!”原本是那么温暖的一句话,如今在小语听来,却是对凶手的包庇。“下毒之人就在王府之内,对不对?”慕容风呼吸一滞,不自觉收回了手。小语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接着又问:“那人在王府中地位不低,对不对?”慕容风再次审视着她,这个女儿的智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小语了然,眼中蓄起雾气:“我明白了,我娘是你最爱的女人,但是你的心不属于她一人,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但是你不止我一个女儿。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说完,坚定地迈出步子,迅速离开慕王府的范围,离开这个家。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回慕王府了,这次是认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