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迈开的步子犹豫了两下重新落回地上,淼淼回过头恨恨的望着阿诺。这些话她不是不知道,更不是不清楚,她不笨,相反她很聪明,并且聪明到能够看清自己的位置和局势。挣扎了半响,她终于重新坐回桌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阿诺。“如果你脸上不是有胎记的话,恐怕你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男人。”
男人?阿诺微微错愕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依旧是男装。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她懒得解释那么多。而那玉儿则是惊讶的望了她一眼,见她不反驳也自然不敢吭声。
“好了好了,诺轻也是为了给你们找一条好路子。楼里那么多的姑娘我没选就选了你们,也是想要你们早点能够脱离苦海。”浅荷笑着拉着阿诺坐下,接着做起了介绍。“这边三个是清官人,雪晴、雪羽、雪飞。”她朝着左边指了指,随后又将手指向右边,“这边五个是新来的,名字还未取,我想了想由你来取吧!”最后,她将手指向淼淼身边坐着的一个女子身上,“这位是我们的莹莹姑娘,卖艺不卖身。”
阿诺将目光移向莹莹姑娘,见此女身上有种大家闺秀的幽兰气质,长相也算是中上层,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的柔美。如果说她同淼淼,恐怕她更胜上一筹。此时她也在望着阿诺,两人目光相遇,她浅浅一笑更是让人觉得她身份高贵。
阿诺端起面前酒杯,举到胸前,“这一杯酒就算我敬各位姑娘的,还望姑娘们以后多多照顾。”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开始喝酒以后连桌上的气氛都好了很多。阿诺一边吃菜一边跟姑娘聊着天,这琼芳阁的大厨水平不错,饿了那么久现在她觉得犹如进入了天堂。其实,青楼也算是一个消息灵通的地方,说不定她在这里还能打听到爹娘的消息。走的时候,也能有个准确的目标去找爹娘。
一顿饭吃下来,几个姑娘对阿诺的印象都很好,一个个不由得惋惜她脸上的红色胎记,淼淼知道她是女儿身虽然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女人就是这样,对于比自己漂亮的命好的总会嫉妒,对于比自己丑的命运坎坷的却饱含同情。
吃过饭,几个人又商量了下今后该怎么一名惊人,最后则是确定将淼淼和莹莹需要雪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琼芳阁尽力低调行事,用巨大的布幔将舞台围起来,越是藏的神秘越好。
一顿饭吃完便已经到了下午,浅荷让玉儿拿了几套衣服给她送去。选的依旧是男装,比较简单朴素的款式。见到浅荷如此费心,阿诺觉得她的运气还不算最坏。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今日便是忙活一个月的结果。阿诺站在淼淼面前,“紧张么?”
“还好。”淼淼轻轻输了口气。自从当了花魁以后她还没有这样紧张过,大场面见多了自然觉得自己能够姿态优雅处事自若。可今天,她卸掉浓妆将以一个新的身份“雪细”登台,不同的身份竟然也有了不同的心态。
音乐起,白雾升,大厅内的烛火静静的熄灭,一轮明月光芒照在屏风之上,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一袭屏风就像一层隔着尘世的纱,阿诺深吸一口气,希望能够一鸣惊人。虽说一个月训练很辛苦,可今晚如果成功那就值了。
雪细站在舞台之上,屏风之外看见的只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她缓缓的走,她的忧愁,她那悲伤的抽泣。一盏宫灯,照亮了她的面容,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包满的唇。虽未见,却让人幻想连篇。那朦胧的美丽就像一幅画卷,没有亮丽容颜却让人记住她的绝妙身姿。
后台的轻歌在大厅里散开,声如天籁……
长袖展开,屏风上时而变换,只觉得那是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在月下曼舞,灵动如仙。天上渐渐的飘下一层白色的飞花,风吹散她那束起的高发。长发飞扬,就像一段柔软的丝绸。花下影,影中花。
后台音乐再变,哀怨婉转……
她手拿匕首,用力插入自己的胸膛。
“君生妾生,君死妾亡。”轻轻呢喃,带着一份述不出的苦涩。全场站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
女人缓缓的倒下,直到伏在地上再也不动。
灯缓缓的亮起,许久客人才从刚刚的舞蹈中醒过来。一片寂静之后是喧天的掌声,无数人掏出腰间钱包豪爽打赏。
“谢谢各位捧场,今晚为我们献舞的雪细姑娘已经累了,所以暂时还不能见客。如有想要雪细姑娘陪您喝杯水酒的话,倒是要看看谁的价格更高了。”
台下客人一听,一个接着一个喊价。阿诺笑着退出花楼,安静的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效果不错,离开这里终于有望了。
千里之外的漠北军营一阵震天欢呼,每一个将士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然而,中军大营内却丝毫没有一点大胜仗的欢乐,气氛凝重,似乎即将要下一场暴风雨。
“忙哥刺,那里根本就没有。”忽哥赤那暴虐的眼睛里犹如有着一团烈火,燃烧的火焰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我当时只是猜测,因为毕竟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忙哥刺不慌不忙的将忽哥赤抓住他衣领的手拿下来。“马上就要回上都了,你最好是提前回去,否则父汗知道你私下跑到军中是会惩罚你的。”
“哼……”忽哥赤冷哼一声,“若不是你,她也不会失踪。”
忙哥刺笑了,那阴冷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失踪?那个女人明明是有计划的逃逸,偷了他的银子不说还拿走了他的令牌。跑的倒是彻底,就要看看她到底能跑到哪儿去。等他把她抓回来的时候,让她好好的体会一下他的厉害。
忽哥赤大步走出营帐,“我现在回上都,如果你在附近发现她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忙哥刺没有回答他的话,这次父汗让他来讨伐海都已经获得了大胜利,回去以后他再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王子,父汗论功行赏怎么着也会封王。忽哥赤,你以为我会怕你么?那个女人即使我找到了也会藏起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
冬去春来,即使是待在这片大的小院子里也能感受得到。那干枯的枝叶如今冒出了绿芽,常常结冰的小水池终于不再结冰。
阿诺一早起身,收拾了一下便开始打扫院子。过了那么多天,每天都是闲在屋里,自从十大花魁火便燕京城后,浅荷日日都笑的合不拢嘴。而她,也因此渐渐的变得没什么事情可做。人闲着会闲出病的,这点她深信不疑。所以,没事的时候她愿意做点事情,让自己不那么的空闲。
“你真是一刻也不让自己闲着。”浅荷打着哈欠从花楼里走出来,最近生意好,连她本人也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
阿诺将手里的扫帚放下,“找我有事么?”
“难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浅荷脸上透着一种困倦,想来是刚刚起床不久。
“算了吧,如果没事你会起来那么早?”阿诺转过身朝着小屋子走去,青楼生意夜夜欢歌,不到近中午的时候是不可能起床开门的。
“这次是真的没事,我只是想着你都来了那么久也没出去逛逛,这不今天早上早点起来打算跟你一起出门看看。你不知道,今天可是四皇子那木罕来燕京的日子,我们去街上看看说不定还能瞻仰到那木罕的风采呢!”
阿诺觉得浅荷真是没事找事做,虽说现在她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是不会看出她是女人,何况,脸上有个胎记也很难让人一眼认出来。可她是从开平那里逃来燕京的,及时别人再难认出也有身份暴露的时候,想要不那么快被抓回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远离真金的几个兄弟。
她心里有事浅荷却不知道,浅荷只是认为如果能够看到四皇子那木罕的话真的是一睹皇家风采。他们做的就是青楼生意,万一哪天那木罕皇子心血来潮想要逛窑子,那她招待的时候也会及时发现多多殷勤。
“走吧,就当做是陪陪我行么?”浅荷忙拉住她,看那架势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无奈之下阿诺只能答应她陪着一起出门逛逛,“好吧,不过不要去的时间太久。”
浅荷自然是懂阿诺的意思,虽说配合了近两个月多月却也从来没听阿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何况她平常也会偶尔询问,阿诺都是闭口不答。如果说真的就像当初卖阿诺的几个人说的是外逃出来的大家闺秀,那么也肯定是为了逃婚什么的。既然沦落琼芳阁都不想回家,肯定是有什么难处。
都是苦命人啊!浅荷暗叹一声,随后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不会很久,就是出去逛逛,出去逛逛。”她抬头看了看天接着又说道,“人家都说清明前后雨纷纷,这段时间可都没下雨,不会是今天要下雨吧!”
阿诺抬起头,瞧了瞧天空,原来已经近了清明。浩瀚天空湛蓝如洗,远处有一层随风浮动的铅色浅云,虽说春季细雨无常,但今天这天应该下不了。可她也不算是专业的气象专家,“怕下雨就带把伞吧!”
浅荷原本今天就是打算出门,所以装扮的比平时素净不少,听阿诺如此说忙应了一声去拿伞。
阿诺心里有种狐疑,可也没有多想。
正在这时候,玉儿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小姐,吃点粥吧!”玉儿走到院子角落的一张石桌旁,将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今天天气不冷,要不小姐就在院子里吃吧!”她熟练的拿过小碗,将瓷罐里的粥盛了一碗放到一旁,随后又将汤勺放好。
“行,你也没吃的话就一起,浅荷刚刚说要出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阿诺走过去,瞧见白色青花小瓷碗里面盛着浓浓的米粥。
玉儿知道自家小姐向来没什么架子,讲话也很温柔,更是体贴像她这样的丫鬟。于是,也不客气的坐下来给自己装了一碗。
阿诺喝了一口粥,觉得自己嘴里满满的都是米香味,其中还夹杂了淡淡的百合味道,忽然间心里有点闷闷的,变得十分怀念以前。
上一世在二十世纪的时候,每个星期的周末没有演出的话她都会跟罗晨一起去粥店,那里的粥味道又好价格又便宜。两个人花的钱不多却可以吃到各种各样的味道,海鲜、鸡肉、排骨、皮蛋等等都有。
她向来喜欢喝咸味的粥,对于太甜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罗晨的口味偏淡,每次都是选择白粥,或者选择百合粥。
想到以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思念,已经过了十三年,不知道罗晨是否早已经将她忘了,也不知道罗晨是不是早已经结过婚生过孩子了,生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阿诺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汤勺。
“味道不合口味么?”玉儿抬起了头,好奇的望着阿诺。以往小姐吃粥胃口还是挺好的,有时候能一个人吃两大碗,今天她做的比较清淡,不知道是否合小姐口味。
阿诺笑了笑,“挺好的,还放了百合。”
玉儿从阿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瞧见了一丝悲伤流出,虽然她掩盖的很好,可依旧被她瞧了个清楚。她站起身,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我去给小姐煮点其他的。”
阿诺忙拉住她要伸过来收碗的手臂,露出一个安慰她的笑容,“我没事,只是今天不太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这粥挺好喝的,真的。”
玉儿微微的愣住了,就像瞬间被人点了穴道一般静静的望着阿诺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的犹如无月的夜,漫天璀璨繁星尽在那一双眼瞳之中,可瞧着又发觉这并非只有一方,这是浩瀚无际的天,一望不到边。
“玉儿……”阿诺喊了一声。
“啊?”玉儿回过神来,目光定格在那有红色胎记的脸庞上,心里不住的惋惜,如果自家小姐脸上没有胎记的话,那肯定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阿诺瞧见玉儿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她是累了,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我出门你就别跟着了,在家休息一下吧!”
话音刚落浅荷就拿着一把伞再次从楼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她的丫鬟碧霜。见到阿诺还在,招呼了一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