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姑娘站在门前,静静的望着屋内一大一小两个人。“你才多大年纪,看这照顾人的手法似乎很熟练似的。”
阿诺将一块点心递给了小包子,抬了抬眼睨着绿姑娘,“这有什么,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将自己喜欢的给他就行了。”说罢还露出一个笑脸问小包子道:“好吃吗?”
“好吃。”小包子无比可爱,胖乎乎的样子看起来圆嘟嘟的。特别是他那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如同两颗漂亮的黑色水晶,一望到底。
小孩子就是单纯简单,不像大人那么的复杂。“烟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记得一些,可是大部分都已经忘记了。”
“三岁以前的还记得吗?”阿诺幽幽的问道。
绿姑娘走过来,坐到小包子的另一边,“我只记得六岁以后的事情,三岁的时候根本不记得什么事。”
别人不记得,可她记得。从她出生以后,到现在的记忆她都很清楚。
刚出生的时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赶着时间拉撒绝对不尿在自己的裤子上。一岁的时候,张将军领着她开始走路,歪歪扭扭的,腿都软的不受控制。两岁的时候,她开始说话,可是嘴里总是吐字不清。有时候并非你脑子清醒身体就能受到控制,脑子发出的信号身体很多都无法完成。
直到三岁那年,她终于可以自己单独行动,然而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真金将她抱回蒙古,她离开了爹娘。
四岁那年,她拿着弹弓报复真金,石子不小心打破了忽哥赤的头。
五岁那年,她在燕王府的树下瞧见了一只雏鸟,私自爬上了树梢,从上面摔下来的那一刻以为必死无疑,睁开眼却是忽哥赤温暖的怀抱。忽哥赤被她压倒,手臂好几天都没办法拿东西。
六岁那年的除夕她偷偷的溜出去,她想要去皇宫找真金,然而却被人贩子抓住。忽哥赤救了她,身上也受了伤。
七岁那年她上了阔阔真的当,同忽哥赤一起去了佛泉山,被阿里不哥余党困在了山洞里,为了救他们两个小傻死了。
八岁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提防阔阔真,可是还是被阔阔真陷害的打破了真金最喜欢的白瓷茶具。她听下人说真金会罚她,吓得连夜出了燕王府跑去找忽哥赤。还好,真金回来后并没有提这件事,只是将她接回了燕王府。
九岁那年,已经是云南王的忽哥赤扩建府邸,她胡乱涂鸦的设计图让所有的能工巧匠头疼。然而,忽哥赤还是依照那张涂鸦建了个院子。
蒙古人十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许配人家,阔阔真当着真金的面提起要给她找个男人,她生气了摔了餐具躲在屋里七天没有出门。
从十岁以后,她的日子似乎越来越难过了。阔阔真总是喜欢刁难她,还好真金一直护着。忽哥赤常常带着她出门,她觉得同他在一起毫无烦恼。
十一岁零六个月的时候她生了病,真金刚巧出了门,忽哥赤将她抱到了云南王府,衣不解带的守着。
十二岁那年夏天,阔阔真设计让她去了西城河,那些刺客毫不犹豫的举着刀杀过来。忽哥赤不顾一切的挡下了一刀,一躺就是一个月。
或许疼爱也是一种消耗,真金终于不再对她有新鲜感,阔阔真冤枉她偷了河图,真金举着鞭子打下来,很疼很疼,至今背后还有一道道疤痕。那是真金第一次打她,一鞭子一鞭子的抽打,将她那颗还惦念的心抽的粉碎。
“阿诺,阿诺。”绿姑娘轻轻碰触了下阿诺的手臂,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阿诺回过神,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意。“嗯?”
小包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哭了,哭了……”
阿诺伸出手捏了捏小包子的脸颊,“快吃吧,说不定过会儿你乳娘就会来找你了呢!”
小包子又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昺儿乖,姐姐不哭。”
绿姑娘定定的望着阿诺,“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那位蒙古王爷?”
阿诺手轻轻转动了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没有,只是在想很多以前小时候的事情。”虽说小时候她也想要回来,可最终让她下定决心回来的则是真金的皮鞭。她一直不想要承认,可过的时间越久就越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我听说元军又要有动作了,而且,似乎这次对我大宋疆土势在必得。”绿姑娘有点哀伤,“如果我是男儿身的话,我一定会去战场保家卫国。”
“其实,宋也罢,元也罢,最终还是会被其他的朝代说取代。从秦汉开始,经历过多少个朝代了,每一个都想要从头到尾,可又有谁能够真正的如愿呢!”阿诺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叹息。
绿姑娘望着她良久,“那如果钓鱼山被元军攻占了的话,你会逃吗?”
“逃到哪里?”阿诺笑了,“钓鱼山都被攻占了,其他的地方只怕早已经成了元的国土。逃有用吗?”
绿姑娘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一瞬即逝。逃是没有用,恐怕临安城比钓鱼山还要早划入蒙古人的国土之内。
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两人齐齐朝着门前望去,一瞧来人忙站了起来,“俞修容娘娘。”
俞修容笑着对她们摆了摆手,“无须多礼,本宫只是过来瞧瞧昺儿是不是在这里。”她目光落在小包子脸上露出一抹温和宠爱的笑容,“昺儿,为何又偷偷溜出来呢!”
“点心,点心……”小包子举着手里的点心,裂开嘴笑了。
阿诺将她抱起来,“乳娘是否也跟来了呢!”
俞修容摇了摇头,“就本宫一人,可否让本宫也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呢?”
“当然可以,娘娘请坐。”阿诺拿起水壶倒了一杯茶,“娘娘喝点茶水,等下乳娘来了再回。”
俞修容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很久没有像来钓鱼山这些天那么轻松了,元军动作频繁,临安城内如今已经一团乱了。”
“哦?”绿姑娘望着俞修容,“那临安城里的商家呢?”
“该走的都走了,该逃的也都在逃,虽然忽必烈对自己的儿子狠心,可对投奔他的商人却是挺宽容的。”俞修容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阿诺心里一跳,抬眼望向俞修容。忽必烈对自己的儿子狠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娘娘为何这样说呢?”绿姑娘好奇的问道,“难道是上次忙哥刺吃了败仗,所以元可汗降罪了?”
俞修容笑了笑,“这个倒不是,我也是听说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听说云南王忽哥赤曾经潜入我朝临安,后来回去的时候又受了伤。可忽必烈大怒,将他软禁在自己的王府之内,最近似乎听到风声,说忽哥赤病重已久,可汗忽必烈却不让医生救治。恐怕,他们大元朝最彪悍的大将云南王过不许久就会甍了吧!”
“什么?”阿诺惊讶的站了起来,绿姑娘忙伸手拉住她。阿诺心思回转,忙坐了下来。
“别说阿诺惊讶,我听着都觉得惊讶,有句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忽必烈也太……”俞修容叹息一声,伸出手疼爱的摸了摸昺儿的头。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呼喊声。俞修容忙应了一声,乳娘同几名宫女走了进来。阿诺心里揪揪的难受,连俞修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忽哥赤命不久矣,忽哥赤正在重兵,忽哥赤因为她被软禁,忽哥赤……忽哥赤……
“阿诺。”绿姑娘唤了一声,忙站起来去将房门关上。
只瞧见阿诺脸色发白,嘴唇被咬破流出鲜血,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灵魂。
“阿诺。”绿姑娘轻轻推了她一下,“阿诺。”
阿诺回过神,一把抓住了绿姑娘的手,“烟容,她说的是假的,她是在骗我对不对?忽哥赤不会有事的,忽哥赤不可能有事的。”
绿姑娘皱了皱眉头,“俞修容为何要骗你呢?”说罢她也露出一抹悲伤,“恐怕忽哥赤真的病危了。”
“不会的,不会的。”阿诺不相信,他那么高的武功,他的身体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生病呢?可汗那么的疼他,不可能不让大夫去给他看病的。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文应允的话隔着门传了过来,“阿诺,你快开门,我有要事要同你说。”
绿姑娘忙起身打开门,文应允一脸焦急的快步走了进来。
阿诺此时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要走了,要回临安。”文应允低声说道,眼里却带着不舍。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去?”绿姑娘忙问道。
“家中来信,叔父让我回去的。”文应允的眼光有些闪烁,朝着一边望过去。
“我……知道了。”阿诺瞧见他这副样子,猜想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得不回去。“一路平安。”她没有多问,向来如果该她知道她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她也不会多嘴。
绿姑娘有些伤感,“都是当初我害你,要不然你也不用为了逃婚跑到钓鱼山来。这次回去,你可以跟你爹娘好好说说。”
文应允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爹娘没什么,我最怕的就是叔父。”
三人笑起来,阿诺竟然觉得心里的阴霾消散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