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坐在石桌旁良久,愣愣的盯着棋盘发呆。
甘麻剌从屋里走出来,轻步走到阿诺身后,伸出手轻轻拍了她一下,“有时间在这里坐着,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我不用休息,根本不累。”阿诺想都未想的回答道,错愕一瞬才回过头来望着甘麻剌,“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一会儿。”甘麻剌回答的顺畅,只是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瞧不出。
阿诺点了点头,“那我进屋了。”阿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阿木尔……”甘麻剌忽然出声,“那天在王府门前,你……”
阿诺没有回答,也不想继续听甘麻剌后面说的话,就像逃避一般的飞快跑入屋内。推开门,跨过门槛,翻身将门关上,将甘麻剌那张与罗晨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点点的从视线内移除出去。
真金望着阿诺踏入屋子,望着她一点点的关上门。“阿木尔……你……”
阿诺走到他的身边,对着他行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真金的眼瞳缩了一下,就像有根细针插入了心里。阿诺已经第二次喊他王爷,这是在提醒他,他们两个之间已经过去,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吗?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阿诺,“你过来坐。”
阿诺并不是很想要与他接近,可是却不能不去接近,接近的同时她还要防备着,防备着别人也要防备着自己。她乖巧的坐到他的床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刚刚所看的棋局,那几颗入黑棋腹地的白子不正是同自己很相似么?若是黑子想要杀了自己,那自己一定活不下去。而想要黑子不忍心,那就要攻心。
“你不用喊我王爷,还像以前一样喊我真金或者叔叔。”真金眼里露出期待,常年让人瞧不透的眼眸忽然变得情绪外露,让人一看就明。
阿诺心里微微一动,可还是坐到了真金的身边,她张了张嘴,想要喊他一声名字。可是,却喊不出。
“你想要说什么。”真金缓声问道。
阿诺笑了笑,直言问道,“刚刚听乞颜御医说又要出兵南宋,而且……”她故意不将话说完,而是静静微笑看着真金。
真金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个月。”他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可却依旧将答案说了出来。
阿诺的笑容渐渐散去,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她心里只是试探,只是想要知道真金是否会告诉她。从乌日娜的嘴里,她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察必皇后扔进燕王府中。现在,得到了证实她的心里却不舒服。
“你不必觉得是在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告诉你的。我不想打仗,不想再踏上战场,但是我却不得不去。”真金的心里透出疲惫,他经历过很多很多的战争,统帅着大军平定了无数疆土,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去打仗。他知道,这不是为了别人,一切都是为了阿诺。
“还是,要谢谢你。”阿诺低下了头,“别的人我也管不了,我只是希望我父母能够平安无恙。”
真金郑重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他知道这件事会很难,可他想要去为她做。她来到大都燕京城的目的他一清二楚,可仍旧想要帮她。或许,他只是不想要让她失望离开,再不相见。所以,他拿着几十万士兵的命运来做赌注,赌注她留下来。
阿诺心里的那根刺被人拔去,□□的动作很轻,轻的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对着真金笑了笑,“谢谢你,真金。”
真金听见她再次喊他的名字,深褐色的眼眸一亮,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愿意叫他的名字,那就是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开始。这次,他不会同任何人让步,不会妥协,他要抓住她,让她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刚刚才解毒,真金的身体仍旧很虚弱,迷迷糊糊的望着阿诺竟然睡着了。
屋内原本就很安静,真金轻柔的呼吸声阿诺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一次,真金睡着以后并没有皱着眉头,脸上的痛苦表情也已经消失。阿诺不懂得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梦境,向来不将感情表露的他也会让人瞧出他的痛苦。
因为病了很多天,又是夏季,屋里有些闷热。阿诺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从窗外吹入的风吹散了屋里混杂的气息。
第二天一清早,真金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虽说他身上有内伤,也有两道当时刺客留下的外伤,可恢复还算比较快。
阿诺扶着他下床走了两步,来到桌前坐下。乌日娜带着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来伺候着,真金快速洗漱,目光却一直瞅着阿诺。阿诺坐到桌边,笑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甘麻剌也来了。这个时候,侍女已经退下,乌日娜前去传早膳。三个人围坐桌边,细嚼慢咽的吃着,谁也没有开口,可气氛却十分平和。
这是很多年未曾有过的场景,真金也已经期盼了两年能再同阿诺一起吃早饭。当年还略带青涩的丫头,如今是真正的长大了,小女人的韵味已经开始散开,精致的容貌更是耀眼。
“你是吃饭还是看我。”阿诺不悦的说道。
真金忙低下头,甘麻剌收回了余光。阿诺并未发现甘麻剌的异样,她只是偷偷的打量着真金。这个男人比她大了十六岁,如今是三十一岁的年纪,除了身上的那风华气度以外,真金竟然瞧起来和二十岁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当年光芒外放,如今更加内敛。
“父王,不如一会儿我们去钓鱼吧!”甘麻剌放下碗筷,望向真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阿诺将目光移向他,果然是父子,那周身的气质如出一辙。淡淡的,静静的,随和的。
“阿木尔也一起去吧!”甘麻剌提议,对着阿诺扯出一个漂亮的笑。
真金眼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扫过自己的儿子,又望向阿诺,“想去吗?”
阿诺想要去,除了当初在钓鱼山钓鱼以外,她来到大都燕京后再也没有去玩过,即使是逛街都是带着目的的。
“一起去吧,肯定很好玩。”甘麻剌又说了一次。
阿诺点了点头,“好,我去准备点中午吃的点心,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要帮你一起做吗?”真金站起来,想要陪着她一起。
阿诺对着真金露出一个笑容来,“不用,只是几个家乡的糕点,做的很容易。”
甘麻剌站起来,“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我还是很好奇阿木尔家乡的糕点是什么样子,我能在旁边看着你做吗?”
一时间阿诺竟然有点怀念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她同罗晨刚刚进入古典舞学院,两个人各有各的寝室,每到周末的时候会用学校发放的生活费买一些东西去河边钓鱼。他们买不起昂贵的零食,只是一个人买一盒寿司当做午餐。后来年龄大了,开始自己动手做。他们租了房子,有了厨房,每次都是她在做他在一旁看着。
甘麻剌站起来,“快点吧,时间不早了。”
乌日娜笑呵呵的走过来拉着阿诺,“我也想学习一下,不如也让我同大公子一样瞧瞧?”
真金发现了阿诺的变化,那如星辰的眼眸里升起了一团雾气,然而只是一瞬间便散去。他望了望自己的儿子甘麻剌,又望了一眼乌日娜,“让哈森过来一下。”
乌日娜行礼应是,随后就出了屋子。
阿诺也忙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甘麻剌忙跟上,生怕会把自己扔下不让他跟着去看。
哈森进到屋里的时候正见到真金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娃娃愣神,那眼里的神色很是复杂,他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就忙低下了头。
真金将木头娃娃放到桌上,“哈森,甘麻剌是何时回来的。”
哈森跟随真金多年,自然知道真金的脾气,“那日察必皇后将阿木尔送回王府的时候,大公子正巧在门口遇见,所以也算是第二天午时之前回来的。”
“阔阔真知道吗?”真金的声音很淡,就像提起的事情很无关紧要。
“王妃知道,原本给大公子准备了房间,可大公子却拒绝了,直接搬到了王爷的院子里住。说是方便照顾王爷尽孝,所以王妃便没有再阻拦。”说到这了,哈森单膝跪地,“王爷,是否是奴才做错了,不该让大公子进入院子内住。”
真金摆了摆手,“不是,我只是问一下而已。”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脸上更是没有表情,精致的面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玉雕。“既然阿木尔现在回来了,你把旁边那个她以前住的院子收拾一下,问问她是否还愿意住在那里。同时,在这个院子里也准备一间房间,如果她不想去那里住就在这个院子里住下。而乌日娜,她服侍阿诺多年,现在还是留在阿木尔身边吧!”
哈森应是,转身下去准备。他知道自己家王爷对阿诺的表情,更是知道阿诺对自己家王爷来说是最大的弱点。他还是希望阿诺住在这处院子里的,因为这样阿诺会更加安全。阿诺安全了,王爷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