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面色一沉,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伏击甘麻剌,原本他一直认为对方的目标是他,是大元朝的皇子。“立刻集合所有太子府护卫侍从,整装出发,前往石头镇。”
阿诺微微一愣,石头镇?这三个字她一直记得,当初她认识绿姑娘的时候就是在石头镇,那里距离大都不远,若是走官道会很迅速。
当初她同文应允离开大都的时候因为避免被忙哥刺的人追上而绕路,三天时间走过一个个村庄后才绕回到石头村。而石头村距离石头镇又很近,可以说算是大都附近的一个镇子。任谁也没想到她们逃跑了三天却依然在大都附近,所以她们才会一路走到蓟州。
然而现在,阿诺愣住了,甘麻剌在石头镇被埋伏,他为何会突然跑到了那里?她望向真金,心里隐隐有种这件事同她有关的感觉。同样的,也许这件事也同绿姑娘有干系。
感觉到阿诺的目光,真金回过头来望着她,“你想去?”
阿诺点头,“想,我想要跟着。”
真金没有拒绝她,只是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放在身上,小心自己的安全。”
阿诺接过匕首,匕首的金属刀鞘很冰很冰。她望着真金,“能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真金淡淡的说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说罢,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阿诺紧跟而上,一道闪电划过空中,只见院门处一个人影匆匆忙忙跑了过来,那人近前她才看清楚来人。来人年岁三十左右,长相平凡,只是一双眼闪着锐光。
真金眉头一挑,“什么事?”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管,“太子殿下,密报。”说罢将手里的小竹管递给真金。
真金接过竹管,直接将里面的布条拿了出来。阿诺伸头去看,借着书房的灯光勉强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字。
“海都叛乱?”阿诺轻声呢喃。
那三十左右的人一愣,一双眼里冒出了火般瞪着阿诺,一种无形的杀气正在聚集。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子爷的身边?而且还能够偷看密报,看就看了为什么还要读出来?这不是明显要害死她和他么?
阿诺感觉到杀气,伸手扯住真金的衣角。
真金抬起头,沉声道,“无碍,她是阿木尔。”
男人微微一愣,杀气遁去。他虽然没有见过阿诺本人,但是他却也听过这个名字。
他是从一线刚刚调到太子府的,主管就是千里眼的信息传报。不过,虽然知道太子爷在乎这个女人,但是也知道她已经嫁给了云南王忽哥赤。现在天尚未明又下着大雨,孤男寡女却在一起。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奇怪的眼神,可却低着头掩盖起来。
真金不再说什么,将密报递给了男人,“你去北平王府,将这个给那木罕。”
男人忙接过去,低着头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说罢,冒着风雨再次走了。
远处站着的侍从上前来,递过来一套蓑衣,“太子爷,已经准备好了。”
风雨之中侍从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种沙哑,阿诺望着依旧很暗的天空心里竟然缓缓的平静下来。
该面对的,躲不掉。
天一直下着雨,可天还是一点点的亮起来,原本浓重的乌云渐渐的开始稀薄,雨也越下越小。
近百匹快马跑过大都的街道,城门刚刚开启,城外赶着进城的百姓一个个自觉的让开道路。马蹄飞溅,地上的泥水溅湿了老百姓的衣裳。然,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他们这些汉人一直以来都比蒙古人要低上两个等级。
阿诺瞧见了这样的场景心里一酸,她回过头瞧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她侧脸望向很久,因为下雨真金穿着蓑衣,可蓑衣之下仍旧能够看到偶尔露出外面的黑袍。蒙古人和汉人,这之间真的是不可以和平相处的吗?
一队人马已经往前走了很远,还未到石头镇便听见了打斗之声。隐在风雨中的打斗并不清晰,可却提起了所有人的心。
阿诺抽了一下马鞭,马儿嘶鸣着冲出去,雨水泥泞之中并不好走,可她顾不得那么多。
真金面色一沉,高呼一声,“阿木尔,回来。”然而,他的呼声已经无法阻止阿诺的行动,马儿飞快的朝前跑去。
他扬起马鞭,猛的一抽,身下的马飞速窜出。马蹄踏在泥泞之中,溅起的泥花伴着天上下的雨水再次归于泥泞。
前方不远处的确有打斗,而她也一眼瞧见了正一刀将人砍翻的忽哥赤。
对方人多,可忽哥赤一方的人均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的,他们的武功并非什么套路,他们用的功夫是最直接的杀人方式。
一队人紧紧的守护着中心,将自己的身边交给了自己旁边的人,圆形护阵在这里十分管用。
在看另一边,全部是身穿黑衣脸蒙黑布,露在外面的眼睛精光四射,手里的刀寒光直闪。他们一个个死死的盯着忽哥赤一群人,那种感觉就像盯上猎物的毒蛇。那些人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先是一愣,随后则是警惕的回头瞧个分明。
一双犀利的眼睛盯上了阿诺,眼睛一眯在黑布下的嘴似乎是扬起了一个笑的弧度。“抓住她。”
他话音刚落身边两名黑衣人便飞身扑了上去,那身形就像两只要咬死猎物的狼一样敏捷。
阿诺反应过来,一拉缰绳便要调转马头。谁知脚下地滑马儿竟然一声嘶鸣摔倒在地,阿诺整个人连带着倒在泥泞之中,身上的蓑衣沾满了泥水。这个时候不是她害怕的时候,也不是她疼痛的时候,她放开手中缰绳挣扎的要站起来。黑衣人的速度很快,眼看就要到她的身边。
战阵之中的忽哥赤眼睛一红,手里弯刀毫不留情的砍掉一个人的头颅。
战斗之中只有将头颅砍飞才能震慑敌人,这是最有效的攻心办法。
对方的确心中一颤,可这个紧要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使他能砍掉一个人的头颅,但是他们也不能退缩,胜利只在这一个关键时刻。黑衣人心想,只要他们能够抓住那个女人他们就有资本,胜利也一定会再次偏向他们。
阿诺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她心中一着急竟然就冲了过来。可现在,由不得她懊悔。两个黑衣人那速度非常快,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便已经被两人近前。她着急朝后一退,谁知那泥泞十分滑人,身体一斜再次摔倒。趁着摔倒之际,她从怀里掏出匕首。
两人对视一眼,一人立刻伸出手向阿诺抓来。
阿诺闭上眼睛,手里匕首用力挥出。
寒光一闪,只听耳边一人痛呼,随后一声箭响,紧跟一声闷吭。
阿诺睁开眼睛,但瞧刚刚抓自己的那人抱着手指滚落在地上,手上满是血,被雨水一冲染红了地上的黄泥。几根断落的手指在地上,指尖满是泥泞。
再看另一人,那人胸前一根箭羽,伤口处已经浸出鲜血。双眼圆瞪望着天,嘴还张开着却一动不动了。很显然,这支箭将他一箭毙命。
阿诺趁着这个机会忙爬起来,转身就跑。
无论路有多难走,无论她身上是否受伤,这个时候她不能被抓。
忽哥赤弯刀连劈,此时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来。他身上的蓑衣早已经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一身红衣犹如风雨中最娇艳的花朵。他一步步朝着阿诺身边奔跑,踏过泥泞一步步接近,身后是一排红的刺目的脚印,延绵许久才消失不见。
他的刀握的紧紧的,望了真金一眼又望向阿诺。俊逸非凡的脸上冷若冰霜,瞧见阿诺没有受伤才算缓和了一些。
真金的侍卫随从已经赶到,速度下了马朝着战场冲了过去。
原本黑衣人就很难将忽哥赤的人马一举击杀,如今失去了两名杀手又被忽哥赤连续斩杀六人后便力量不足,现在的情况已经被忽哥赤的随从压制住。
然而这次上天不再眷顾这群杀手,真觉的近百人侍卫加入战局便是一面倒的情况。
黑衣人一个个的倒下,每一个都死的惨不忍睹。
忽哥赤手下的人向来是光明磊落的,从军数年从来不会轻易虐待临死之人。可是如今,他们用最残忍的方法杀掉这些人,在他们死之前还要接受那最痛苦的刑罚。有的人被砍断了手脚,有的人被一刀刀划开身体,有的人则是被在脸上划了很多伤口,挖去眼睛割掉鼻子……
阿诺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身猛吐了出来。她再回过脸时已经面色苍白,“够了,够了。”
忽哥赤望了一眼乌恩其,“打扫战场,立刻返回石头镇。”
阿诺用手扶着胸口,“忽哥赤,你怎么会在这里?”
忽哥赤没有回答阿诺的问题,他先看向了真金,“你告诉她了?”他不是很确定,看阿诺现在的表情和问话中他觉得阿诺仍旧不知道事实。
真金摇了摇头,“还没有。”
忽哥赤望着阿诺,张了张嘴,“其实……”
又一次响起了马蹄声,雨也在这时候渐渐的小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了忽哥赤的脸上,他望向阿诺身后,那里正有一辆有着太子府标志的马车缓缓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阿诺听见了动静回过头,瞧见了马车眉头一皱。这个时候跑来的人会是谁?在这样的天气着急赶过来,且还是太子府的马车,会是阔阔真吗?
马车一点点的减速,车夫赶车的技术很好,马车刚好停在了众人面前。车刚刚挺稳当车帘就被挑开,浅荷一脸沉重的从车上跳下来,干净的鞋子顿时沾满了泥泞。
浅荷走到阿诺身边,见阿诺还好一颗心都落了下来,可是瞧见周边站着的几个人都用一种等你来讲的眼神望着她时,浅荷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阿诺原本想着来的人是阔阔真,可后来一想阔阔真不可能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太子府里不会让太子妃轻易涉险,何况真金也是有做过安排的。见到是浅荷,这一切似乎又顺理成章了。
浅荷望了望真金,又望向了忽哥赤,随后又看了看一脸疲惫且全身狼狈不堪的甘麻剌。她刚下来没一会儿身上也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不过这个时候显然她没心思关心这个。
阿诺只是先对浅荷笑了笑,“你来有什么事吗?”说罢未等浅荷开口立刻又接着道,“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
浅荷表情抽了抽,她又一次望向真金,真金躲避开她的目光;她看向忽哥赤,忽哥赤侧开了头;最后无奈她终于瞅向了甘麻剌,然甘麻剌似乎根本没瞧见她在瞅他似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阿诺转过身来,头微微有些歪的瞪着忽哥赤,“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讲的吗?”
忽哥赤表情尴尬,似乎脸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其实这件事我觉得浅荷告诉你会更好一些。”他觉得怎么着他也不能说,至少不该由他来说,他害怕,害怕阿诺心里同他有什么疙瘩,更有些害怕阿诺认为他是故意欺骗她的。
“浅荷?”阿诺呢喃一句,缓缓的重新将身子扭正向浅荷,“这件事,你也知道对不对?”她早已发现他们一群人有事情隐瞒着她,可是没想到如今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推迟不想说出实情。
淅淅沥沥的雨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剩下偶尔下的几滴。雨水滴入水洼荡起一层层涟漪,映照着灰色的天空。
浅荷闭上眼睛,用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现在我也很后悔。”
阿诺见她的表情有些难以开口的尴尬和愧疚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浅荷,其实你不说也可以的,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浅荷无比惊讶,难道他们一直防范着还是漏下了什么?
阿诺点头,“昨夜我看见了徐晓沫的信,信里她告诉我当初我生的是龙凤胎,只是可惜我的儿子……夭折了。”
她说出“夭折”两个字时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心里都抽搐的疼了一下,然而她也很明白他们的苦心,当初她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经很遗憾并非双生,若是知晓以当初的身体情况看很可能再次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他们都小看了她的心智,所以才会隐瞒她这么久。现在她依旧伤心,可似乎对现实又容易接受了许多。
浅荷望着阿诺眼中自己缩小的身影,幽幽叹息一声,双膝一曲跪入泥泞之中。
阿诺被浅荷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忙伸手就去拉浅荷起来,可是浅荷似乎认定了要跪在地上,一丝一毫都拉不动。“你在做什么,我都说了我都知道了,我不会生你们气的,你们也是为我好不是么?所以,你别这样,我不会怪你没早告诉我的。”
浅荷低着头,“不是的。”
真金脸上露出惊讶,忽哥赤眯起眼睛,甘麻剌却是一脸的紧张,马可波罗则是一脸的好奇。
世界似乎在这一瞬间定格,一切都安静无声,连雨都停了。
阿诺见浅荷不愿起来双膝一曲也跪在了地上,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你若不起来那我就同你一起跪着吧!”
浅荷望着阿诺,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雨已经停了,那两行清泪在脸上冲出淡淡的一道痕迹,“阿诺,我现在已经很后悔了,后悔当初说这个谎话欺骗你……”
“我都说了,这不怪你,我也不会怪你的。”阿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我没有那么笨,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即使那个谎言是你编造的,可是我也没失去什么不是吗?且我还过了这几个月的悠闲日子,虽然现在有些惋惜,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同儿子没有缘分。”
“不是的,不是的。”浅荷摇头,心里想要将一切喊出来,可是那一句“孩子的尸体被偷走了”怎么也喊不出口,犹如一根鱼刺般的卡在她的喉咙之间。
阿诺疑惑了,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是什么?”她抬起头,望向离她们两人最近的真金。
“因为他们欺骗你的不止这些。”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听起来很好听,可以听出一个女人说的话。
浅荷微微一愣,抬起头想着声音所在的地方望去,身体微微一僵。
阿诺感觉到她的变化,忙站起来也将她扶起,两人站稳后她才回过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
那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脸上一道道的都是疤痕,且皮肤似乎被火烧过,那种痕迹让一张脸瞧起来十分恐怖,特别是加上那一双锐利且阴毒的眼睛。
阿诺拉着浅荷朝后退了一步,眼睛却丝毫移不开对方的脸。
丑妇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在这大白天里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忽哥赤手已经放在了弯刀之上,随时准备出手将这个人一刀毙命。
笑声过了一会儿才停止,可那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阿诺的身上。“阿诺,你不想知道他们欺骗了你什么吗?”丑妇人再次开口,眼睛也眯了眯。她挑衅一般的望向真金,随后又望向了忽哥赤,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杀气。
阿诺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谁,你跟慕烟容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