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落日古道斜,漫天红霞,映照得大地白雪一片艳红。
两人一马,缓缓踏雪而行。
“唉......”莫问没由来长叹一声,瞟了一眼青萍,见没反应,又重重长叹一声。
青萍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就是高兴走了嘛,你至于吗?”
“你难道不觉得高兴虽然嘴巴讨厌,但是没他在一路,日子都少了很多热闹乐趣呀?”
“不觉得。”
“你难道不觉得没高兴在身边整日叽叽喳喳,练剑都不顺手了吗?”
“不觉得。”
莫问耷拉着脑袋,也没了废话的心情,想一想,在群英会之后,高兴那小子在自己这里胡吃海喝了一顿,第二天就悬着自己的破桃木剑,说要一人一剑,闯荡天下。
“他娘的,说得好听,还不是在老子这里偷偷刮了十几两银子去,不然料你龟儿子走不出十里地!”莫问自言自语,骂骂咧咧。
江湖啊,高兴有高兴的江湖要走,莫问有莫问的江湖要走,可这江湖又何其之大,也不知道在江湖之上,大家是否还能再相逢。
莫问心潮起伏,奔上就近一座山头,对着高兴离去的方向,大声叫道:“高兴,你还欠老子十八两银子,没还老子钱,别他娘死在江湖上了!”
“啊起。”
高兴擦了擦鼻尖,随意将手掌上的鼻涕擦在脏裤子上,喃喃骂道:“谁他妈在叨念我呀?”
“青萍?啧啧,那丫头呀,脸蛋挺不错的,就是胸无二两肉,臀无三斤油,算了吧,这种姿色,我也不和莫小弟抢了。”
高兴吊儿郎当走着,漫无目的,在他看来,江湖,江湖就在自己脚下。
“走咯,走咯,听说江南道,山美水美,姑娘更美,我高兴来咯哟!”
朱门深院,豪阔内庭。
剑皇唐凌天坐在梨花大椅上,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飞雪交加,忍不住叹道:“也不知道西北的天气如何哟?”
孙济在一旁陪坐,往厅中鎏金瑞兽火炉中扔进几块樱香木材,室内顿时诞起浅浅樱香,让人倍感暖心,“听情报上所说,今年西北大雪远胜往年呀。”
“西北有大雪。那今年将是御寒的物资到达了西北吗?”剑皇偏首问向孙济。他已经退下辅国大将军之衔十年,虽然期间也当过骑兵都尉什么的,但是现在可是无官一身轻。
也只是一身轻而已,心里的担子,比以往却重了更多。
孙济叹气一声,“早在小雪之前,朝廷已经拨下冬季物资,但是,在开平王那里,一直被阻隔着,现在都快冬至了,物资才达到玉门关,更别说西边更冷的西域都护府了,还在挨冷受冻等待着。”
“开平王。”剑皇扣指轻吟,目光苍茫。徐天德自当年和先帝一起打天下,横扫北蒙之后,便封疆陇西道,赐为开平王,有为国开太平之意。可是,五十年过去了,先帝也驾崩十年了,这个镇守陇西,抵御北蒙四十余年的开平王,也是逐渐跋扈飞扬,甚至有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意思。
孙济看着剑皇一分分阴沉的脸色,心中一叹,“剑皇大人,开平王上次在八王会谈上,联合其余诸王,甚至向皇上提出世袭罔替,希望八大王嫡长子能世袭藩王衣钵.....”
剑皇挥手打断了孙济的话语,说道:“这件事皇兄在密信中也给我说了。当时皇兄奈何不了八大藩王,也只能说此事以后再议,草草收场。”
“按照以往朝代事迹,世袭罔替,是绝对不可行之法。曾经那么多强大王朝,很多都是因为世袭罔替,藩王一代代传下去,只要当藩王与皇室祖上那一辈人情消耗完了,世袭的新一任藩王就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四处在国内挑起纷争。”孙济精通国史兵法,可谓是西北边军中少见的儒将人物,此番说来,有条有理。
剑皇笑了笑,说道:“孙济,你小子以前好像考过科举探花郎呀。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呀。”
孙济饶头一笑,有些腼腆,说道:“我也是厌烦了天天写道德文章,仗着自己跟着家里学过一些把式,才跑到西北边关从军的。”
剑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你怎么看皇室与藩王?”
孙济正襟危坐,直起身子,说道:“剑皇大人,恕我愚见。对于开国将臣,皇室可善待,但绝不能宠!就好像一般人家中,父母长辈若是一味宠溺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长大以后,绝对会是祸害一家人的源头。”
“儒教圣人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千千万黎民百姓是鱼肉,那藩王就是鱼身上的鱼刺。在刚下锅的时候,整尾鱼需要鱼刺支撑起全身,保证鱼身不损坏。但是,整尾鱼做好之后,鱼刺,就是其中不可不拔的肉中刺!”
剑皇不语,静静听着孙济之言。
“儒教衍圣公也曾说过“只为至尊谋太平之事,不为乱世献治安之策”,对于藩王,我觉得应该是只为乱世献治安之策,不为至尊谋太平之事!武将开边护国,文臣修饰国邦,就好像修一栋房子,武将就是打地基,砌墙盖亚的砖瓦匠,文臣就是粉刷墙壁,安置桌椅家具的粉刷匠。所以,藩王只需要做为国打地基之事,不可做永久修墙之事。不然迟早会祸起萧墙。”
孙济娓娓道来,深入浅出,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尽量表达出来。看到剑皇淡然无波的表情,孙济也是心底一惊,生怕自己肺腑之言,说成了惑众谣言。
“只可惜,你晚生了五十年。”剑皇长长一叹,慢慢走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五十年。
早生五十年,就是南北大战之时,若是自己能生在那时,会是?
“开国之栋梁。”剑皇低叹一声。
紫阳书院,有剑气飞舞。
当梦飞卿一气呵成,用往事剑在书院粉壁上写完徐绩的《剑客行》,快意走出书院。
“敢叫天公也低头。呵......”梦飞卿取下腰间酒葫芦,长长饮了一口。
“出来吧。”梦飞卿边饮边行,突然说出这么一句颇为厌烦的话语。
陡见周围虚空泛起涟漪,一个佝偻老者撕裂虚空,出现在梦飞卿身旁。“小主人能察觉到老奴行际,修为又上一层楼,真是可喜可贺呀。”老者谄媚说道。
梦飞卿也不搭理他,继续饮自己的酒。
“小主人,江湖也来闯过了,群英会又夺魁了,是不是该回神殿了?”老者搓着手说道。
“嗯?”梦飞卿停止饮酒,转首看着老者,目光冷厉,“你是不是去袭杀陈乾元的?”
老者悚然一惊,连忙跪倒在地,“小主人,老奴是为了你能一举夺魁群英会
,才出此下策的。”
“噢?那你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哦?”
“不不不,绝不是!”
梦飞卿踏雪而行,重新端着酒葫芦喝酒。
“以后不准在做这种事了。”
冰雪梦春湖。
大雪纷扬,一叶孤舟在湖心中缓缓荡漾。
衣衫染雪的虚道空独坐船头,持着他师傅那一杆不钓鱼虾钓江湖的青竹鱼竿,垂线而钓。
小小船舱中,清秀的船家女儿今日难得描眉涂脂,更添几分风情,轻轻摇扇,烹一壶梦春湖独有的梦春茶。
相看两不厌。船家女儿虽在烹茶,可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船头这位谪仙,然而,他却是一直注视着波澜不惊的湖面。
有波澜的,是她的心湖。
飞仙虚道空,一个能让江湖颤抖的男子,重伤还没痊愈,居然又来到梦春湖上,邀上自己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游船垂钓。
真如,人仙两茫茫。
可是,哪怕他是仙,能多看两眼,也总是好的吧。不管,以后,是否还能看到。
“公子,茶好了。”船家女儿轻声说道,生怕叨扰了这位谪仙垂钓的雅兴。
“好。”虚道空将青竹鱼竿插在船头,继续垂钓,反身进入船舱之中,捧起一杯暖香盈怀的梦春茶,浅浅一抿。
他不语,她也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只觉连他饮茶的神情,都是仙人气象。遑论,他还是饮的她亲手烹的茶。
灵觉一动,虚道空转首看向那杆青竹鱼竿,微微一笑:“居然有鱼上钩了。”长身而起,细心将那一位上钩的冬鲤取了下来,“我给你烹鱼吧。”
“嗯。”船家女儿轻轻颔首。
虚道空安静烹鱼,接过船家女儿的小扇,轻缓有序给小火炉扇火。
他为她烹鱼,她为他,轻轻拂去了肩头的白雪。
大湖白首,江湖白头。此时的他和她,亦是在大雪之天白头。
这一日,他为她烹了一尾冬鲤。
这一日,她开始了对他一生的等待。
“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娶你。”虚道空回首梦春湖,慨然一叹,转头冲进了面前的虚空大裂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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