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暗眼看就到湖边了,忽然听见轰隆轰隆声,月上青停下脚步转回头,来不及弄清是什么情况,就见身后一个人,嗖地一下双脚离地凌空“飞”起。 月上青的视线随着那人移上去,遮天蔽月的巨大身影映入眼帘,无比震惊之余,记忆深处的传说上浮上心头:上古洛乞,十大妖物为害人间,天帝命十二神兽下凡除害,终将妖物逐一降服驱离中原。为免祸患复生,十二神兽化作山川河流,分至各地,镇守九州四海。神兽妖物最终消失之处,成为各地代称。百国大战时,众国部争相祭拜并以代称为名,据说可以召唤神兽和妖物,并得到它们的守护。不知传说是否属实,但天极初始,最终得以留存的,正是以神兽以及妖物为名的十二国及十大部落。都是年代久远近乎神话的传说,月上青从未当真,年幼时在一些寺庙或古旧画书里见到过十二神兽和十大妖物的形象。因为鬼虎的样子很吓人,所以记得格外清楚。眼前正把人炒豆般一把把丢进自己血盆大口的,无疑就是妖物鬼虎。只是看起来,比儿时月上青想象中的要大上好几倍。鬼虎一路向前走着来到了孟努卢卢湖,此时大批逃到冰面上的,不是鬼虎人,而是不祥和咎部的联军。鬼虎出现后,鬼虎人都退往无人区,途中遇到原本意在合围,现在看到妖物却四下逃命抱头鼠串的联军,又是一场血战。突然出现的妖怪给了联军致命性的的打击,他们完全乱了阵脚,逃往孟努卢卢湖的越来越多,鬼虎人逐渐占据了高地。湖面上发出咔吧咔吧的碎裂声,联军转身想往岸上跑,只见鬼虎蹲下巨大的身体,伸出拳头,猛地在冰面上一砸,下一刻惨叫声不绝于耳,联军下牢丸一样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地了掉进冰冷刺骨的湖中。砸完冰面,鬼虎又起身去抓漏网之鱼。地面上跑来跑去的人很多,它每次抓起来的,都是不祥和咎的人,准确无误。发现这点,月上青试着从鬼虎面前跑过,它竟真的视而不见。月上青心里有了底,注意着不让它踩到,认真找起千离。胸口一阵剧痛,千离猛地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了?!我……我为什么不能动?!……一连串的疑问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而且别说嘴巴出不了声,就是眼睛,千离也根本张不开。他在恢复了意识的状态中,失去所有行动能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恐惧。努力冷静下来,千离记起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事。杀掉纳木,千离看见那巨大的怪物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顿时双脚瘫软,坐在了地上。后来见大批鬼虎军攻往这个方向,千离看看身上纳木让他刚换了没一会儿的联军衣物,再加上自己与乌棱族人不同的外貌,他不敢贸然被俘。没工夫细看那怪物是怎么回事,当务之急,似乎应该是找到月上青。千离爬起来就往联军多的地方跑,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上了冰面,想到冰面上早被纳木安排人凿了冰洞,很危险,他就掉头又想回到岸边。可就在这时,那怪物用拳头砸碎冰面,千离没能幸免,跟着其他联军一起掉进了湖里。雄伯四季分明,冬天能冷到滴水成冰。跟父亲外出千离也曾用凿开冰洞里的水洗过手脸,小时候跟千玄在雪地打闹甚至会扒了对方的衣服往身上搓雪。可是千离现在觉得,以前自己对冷的所有理解,都不及此刻的千万分之一。冰冷的湖水中,千离很快四肢僵硬,衣服也逐渐吸饱了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继续保持停留在水面。最后垂死挣扎几下,千离放弃希望,任身体迅速沉进了水中。他只记得满眼的星空在清澈的孟努卢卢湖水中看起来依然清晰无比,美得让人无法呼吸,然后他就真的无法呼吸,什么也不知道了。我这是死了?死就是这种感觉?难道是下了地狱?我没能完成神泉祭祀,令雄伯灭亡害死很多人,所以我下了地狱?一定是这样。好吧,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可是……地狱不该是火烧油炸八热八寒吗?为什么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呢?莫非是入了孤独地狱?……千离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他的听觉恢复了。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移动——被人拖着在地上移动。他拼命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但是不行,他无法支配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部分。只能由着身体被拖在坑洼颠簸的冰石路面上磨得生疼。令千离移动的力量忽然停住,同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糟了,有人!”没听错的话,是最后在大帐中伺候纳木的那个大(和谐)胸大屁(和谐)股的高壮女仆隶。千离有些傻眼:难不成是她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不等千离确定,他的身体忽然被腾空拎起,然后又被丢到一个斜坡上向下滚落,最后停在一个石头坑里,一块尖锐突出的石头正好顶在千离的颈骨上。他觉得脖子快断了。稀里哗啦地身边有石块滚落,千离猜测是那女仆隶为了躲人,把他丢进石头坑后,自己也跳了下来。果然,石头不落了,一个带着粗重喘息的身体停在了他身边,一股子鹿粪味,千离觉得所有乌棱族人身上都有鹿粪味,不论男女。接着让千离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可能是怕被发现想遮住千离,那带着鹿粪味道的身体,整个压在他的身上并屏住了呼吸。味道可以忍耐,身体重量也可以承受,可千离分明听见自己的颈肩相接处发出了咯嘣一声,痛得他眼前一片金光。“啾——”远远的一声从高空传进耳朵,千离瞬间感觉不到疼了,是月上青让皎眉在找他!“儿子——”月上青的呼唤声随之而来。千离被叫“东姜”,月上青被叫“老头”,一直没人问他们的名字,他们也就彼此以“儿子”和“爹”相称。“儿子——儿子——”月上青扯着嗓门的声音越来越近。千离激动的不行,心底狂呼:爹!爹!这里!我在这里!可是任他急得屎尿都快挤出,还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听着月上青的声音由大转小,渐渐远去。最后隐隐约约听见月上青冒险喊了声“离儿”,千离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离儿,是千离儿时长辈们对他的称呼,月上青自然也那么叫。那时不在正式场合,千离也会跟月上青叫“舅舅”。当时千玄还没出生,又因为昔子卿跟月上青曾经的渊源,月上青常常去看望年幼孤独的千离。后来千离逐渐长大,被封为太子,有了跟他年龄相仿的千玄陪伴,毕竟月白不是他的母亲,月上青不是他的亲舅舅。没什么血缘关系的甥舅情谊自然而然也就随之淡漠。千离相信,只要月上青找到他,就一定有办法治好他,再寻得安身之所,重图大计,救出千玄,找到千颜。千离现在很后悔:几个月来,他心里怪月上青太狠,杀了他身边所有的人,一直较着劲。如果不是真的感到了绝望,月上青绝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这样喊他。舅舅——千离在心里同样绝望地回应了一声,终究还是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天亮了,月上青的嗓子喊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双手也因为手套粗糙而又翻找了过多的尸体被磨得越发疼痛。他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千离给弄丢了,也不相信千离是掉进湖里或者被谁杀了,他坚信千离一定就在什么地方等他。于是越找越疯狂,不想转眼就东方泛白。正急得天旋地转,一队清理战场的鬼虎军发现了月上青。很快他被团团围住,他从地上捡起把刀横在胸前。可是那些人只是围住月上青,似乎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月上青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环视一周,用乌棱语说:“我不是不祥和咎的人。”这时包围的人群从外向内分出条路,一个骑着鹿的人出现。月上青迎着初升的太阳眯起眼睛去看:那人壮硕魁梧,穿着兽皮外服更显身躯庞大,不仅有明显的乌棱族特征眉弓突出鼻骨高耸,鼻头更是出奇的硕大,大把浓密卷曲的亚麻色胡须蓬在脸上快要容不下的感觉。“阁下是乌戎将军?”月上青放下刀。“正是。”乌戎从鹿背翻身下来,“你是……中原翊族人?”月上青摸不准对方的意图,不敢随便回答。乌戎朝月上青走近几步,打量一阵他仰头看天,看到盘旋不止的大鸟,他收回视线盯住月上青的眼睛,“不,你是从雄伯来的。难道……”月上青缓缓地,再次把刀横到身前。乌戎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了。他让围着他们的人散开,又把月上青拉到一处空地,“阁下莫不是雄伯国平定候月上青,月老将军?”月上青紧咬嘴唇依旧不肯回答。乌戎知道眼前的情况,月上青是不能完全确定鬼虎的立场,不敢轻易承认自己的身份。“老将军放心,鬼海大都曾立誓追随成王,大都的誓言如同大赤楞山屹立不倒,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现在成王被害,我鬼虎自当为成王报仇,助雄伯人重建家园。不祥和咎,乃错断、甲作之流,所以我们今天才来攻打不祥。”听了乌戎的话,身心俱疲走投无路月上青丢下刀扑通跪到地上,“求大将军帮我寻找太子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