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落地的刹那,夜无俦将卿君死死扣在怀中,而他,不幸成了垫背。
随后,两人都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卿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个质朴干净的小屋。
卿君见良久没有听得人声,便自己支撑起酸疼不堪的躯体,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间房里归置了张床,靠角落的地方又置了张简易的床板,上边随意铺了些稻草便草草了事了。而自己,刚刚正是从这稻草上面苏醒过来的。
什么情况?
那张稍显正常点儿的床上,粗麻布制成的帐子紧闭着,上面躺着的又是谁?而自己为什么醒来之后心中止不住的慌乱?
卿君小心翼翼挪动着残破的身躯从一堆稻草之中起来。边动着沉重步履朝那张床边上靠近,便时不时将自己身上、头发上沾上的稻草拽下来。
正当她蹒跚缓慢的靠近了那张床,即将伸手解开那神秘的帐子看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你醒来了?”一个甜腻娇俏的声音。
卿君转过头,果然看见一甜腻娇俏的女娃。估摸和子佩一般年岁。身着粉色罗裙,头上用同色系的粉纱简单缠绕成了两股双丫髻。额前随意垂落着一缕碎发刘海,瞧着便觉得是一个清爽温柔的女娃。
女娃娇笑着,朝卿君走来。手中托盘里有两碗黑乎乎的药,散发出浓郁的药味。
“你救了我?”卿君问来人。
“嗯,我叫小翠。前日和爹爹采药时在谷中发现了你们。这位姐姐,你昏迷了两天两夜,终于醒了。”小翠边说着话,边将托盘放下,将其中一碗递到卿君面前,“这是按我们村里的古方熬制的草药,姐姐喝了罢!”
卿君听闻对方说“你们”,脑袋嗡嗡作响,忽然又回想起那夜耳边飕飕刮过的冷风,以及昏迷前听见坠地的“噗通”一声巨响。她终于明白醒来之后自己内心的隐隐不安来自何处了——夜无俦!
卿君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汤药,又思虑深重的将碗搁置在桌子上,忐忑不安地问:“小翠妹纸,弱弱的问一句,你有没有看到……”
正当卿君想向眼前这位热忱的小翠妹纸打探同自己一同落难的夜无俦的下落时,房门被再次打开。
“吱呀”一声,那种隔世经年的音效之中,房门被推开,屋外的光晕越发强烈。卿君将将苏醒,有些不适的微微眯缝起了眼睛。
“咳咳咳……”
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中,一位老者蹒跚着走了进来。
“爹爹!”小翠这一声叫唤,也省却了卿君询问“来者何人,造访所为何事”之类的废话了。
“嗯……咳咳……小姑娘醒来啦?”那位老者脚步缓慢,语速比脚步更换慢。
待他缓缓“跋涉”过来这间狭小屋子的彼端时,卿君才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似乎腿脚不便,肺功能也不太好的老人。
他似乎也不算怎样老,估摸也就四、五十岁的光景。可能连年被腿疾和肺痨折磨的人越发憔悴苍老。
小翠说她前日和爹爹上山采药?这位老人竟还是个医者不成?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依旧腿脚齐全、四肢健在,不省人事之后居然还被一位仁心仁术的老人救了!这果断是命不该绝的节奏!
卿君一时喜不自禁,向面前的老者连连道谢。
老人面上却依旧不改凝重神色,缓缓道:“姑娘是福泽深厚之人,虽坠崖,除了些许皮肉刮擦,却并未有甚严重不妥之处。修养数日便可痊愈。可是……”
可是毛线?生平最厌恶别人说了一大堆无关宏旨的有的没的,之后来一个“然而”“但是”“but”之类的转折,这重点全在转折之后,尼玛,我前面洗耳恭听了半天不是白听了?况且,这位小翠爹爹的语速,可不是常人能容忍之龟速!先前那一段已然耗费了卿君七成的耐力。
除却这一层,卿君隐约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这间屋子。
小翠估摸着能深切了解卿君此刻的急切,抢过其父的话头,延续其父凝重神色,哀伤的撩起身旁那张床上的帐子,说道:“可惜,这位大哥,伤势过重,一直昏迷。”
卿君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炸开了。
朝那张床上望去,夜无俦原本便异常白皙的肤色近乎惨烈。凉薄的唇因没有一丝血色而羸弱不堪。
之前身上破损的华服已然被换去,这深山弊邑,也只得被换上了一件玄色粗布制成的简陋衣裳。或许,这衣裳是小翠爹爹的,穿在夜无俦身上拘谨的很。
卿君瞄了眼小翠,她紧张的张望着夜无俦的动静,焦灼的心绪,一点儿也不亚于卿君的。
似乎感觉到了卿君疑惑的注视,她慌乱的望了眼卿君,羞怯似醉的低下了头,继续偷瞄着帐中之人,微微露出了自己如同火烧般的脸颊。
卿君苦涩哀叹,即便如此刻不省人事,生死未卜,也还要招惹桃花吗?
夜无俦这一身衣衫,或许,也是这位贤惠温存的小翠给换的罢。
卿君立即停止了这些无谓的醋意。关切的向小翠爹爹询问着:“他……何时可以醒来?”
老人摇头轻叹:“看造化了。”说罢便缓缓转身,往屋外蹒跚而去。
卿君呆呆站在原地,又记起那日他们坠地时的“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
原来,她的安然无恙并非自己命不该绝、福泽深厚,而是源自坠地的刹那,夜无俦替她化解了大部分冲力。
原本,她便是夜无俦无端堕崖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尽管他负了自己,但旁人心之所向,原本便是强求不来的事情,自己着实没有缘由借故惩罚他。即便惩罚,他也罪不至此!
卿君当晚出现,原是不愿见夜无俦痛失一臂,逐鹿天下的梦断。可事到如今,倒还不如当初自己不出手。至少,他还可以眉色飞扬的同自己置气。
一直以来,纨绔华美、不可一世的那个人,他蛊惑人心却又践踏人心,他把玩着自己的心情像坐云霄飞车一般天堂地狱的流转。而此刻,他竟然身着粗布陋衣,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