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霜没好气地道:“还不都怪雪姐儿,娇气得不得了,乌龟样的慢慢挪,不就挪到这时候了。”被姐姐抱怨,杨雪却无力替自己辩解了,一头倒在摆在院子的凉床上不想动弹。
薛氏吓了一跳,扑过来摸了摸孙女的额头,急道:“雪姐儿可是病了?”杨雪摆了摆手,虚弱地道:“祖母别担心,我没病,我这是饿的。”
“饿的,你姐姐没给你买面吃?”薛氏大惊,转身责问杨霜:“不是给了你钱让你们一人买一碗面做午饭吃吗?你难道没买?”
杨霜讷讷地小声解释:“呃,我那时候问妹妹饿不饿,她说不饿,我就没买了。”薛氏气恼地一指头戳在杨霜额头上:“你这个二抠抠,你就是舍不得花那点钱!臭丫头,说了你多少回了,该花的钱还得花,看把你妹子给饿的。”
杨雪虽然有些娇气,可聪明贴心,杨元本不免有些偏心这个小闺女,见她可怜巴巴地躺在那儿,很是心疼,也忍不住指责起二闺女来:“霜姐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脑子。你妹妹年纪小,你撑得住饿,她可撑不住。她那时候说不饿,难不成她之后就不饿了?你还真是抠!”
杨霜挨骂,又是委屈又是内疚,小声认着错:“呃,都怪我,是我害得妹妹挨饿,我错了。”杨霜虽然抠门了些,可对自己向来很照顾。二姐体谅家里难处节约用钱,不该挨骂,杨雪不忍心了,赶紧奋力爬起来替她辩护:“不怪二姐,是我自己也舍不得花钱。”
“三姐你也舍不得花钱?这好不容易进一趟县城,居然舍不得钱吃一碗徐记的牛肉面,那不是白去一趟县城了。要是我……哎呀,徐记的牛肉面好吃啊。三姐早知道你也这么抠门,就该我陪着二姐去县城了。”旁边馋货杨冬为失之交臂的那碗徐记牛肉面捶胸顿足。
杨冬流了一通口水后,怪腔怪调地做出了总结:“这下好了,咱们家原先有个二抠抠,这回又多了个三抠抠。”
他只顾着惋惜那一碗牛肉面,却没发现自家老子已然脸赛锅底了。浇完南瓜走进院子的白氏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坏事,赶紧疾步过去推儿子去给两个姐姐盛饭。
无奈杨冬不理解他家老娘的苦心,犹自大发感慨:“可惜呀,如果是我去,非得要二抠抠给我买两碗吃不可!”
两个闺女越是懂事顾家,就越显得儿子自私馋嘴,杨冬的做派让杨元本气得额头青筋直跳。“馋嘴的东西,老子看着你就有气!滚,别在老子跟前晃悠!”杨冬正设想得起劲,不提防头上挨了自家老子狠狠两记爆栗子。
这个家里杨冬就怕杨元本和薛氏,杨元本一发怒,他就头皮发紧。此刻骤然挨打他完全是始料未及,可面对勃然大怒的老子,这熊孩子辩解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捂着额头老鼠一般缩到了一边。
白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儿子,虽觉心疼,却不敢多话,只是喊着两个闺女:“别说了,肚子饿坏了赶紧洗洗脸吃饭是正经,饭菜都给你们留着呢。”
姐妹两个早先路过溪边的时候已经洗过了脸。薛氏心疼孙女,姐妹两个还没走进堂屋,她已经麻利地端来了两碗饭,让杨霜杨雪就在院子里吃,自己和白氏一人一把蒲扇给姐妹两个扇风。
薛氏一边扇着风一边清点着杨霜交回来的钱,刨去姐妹两个的路费以及葱油饼的钱,发现多了十文钱,忙问是怎么回事。杨雪笑道:“我二姐活儿做得好,方家大少奶奶多赏赐了十文钱。”
因为不好向家里人解释喝茶花掉的六文钱,姐妹两个索性商量着告诉大人,方家大少奶奶只赏了十文钱。大不了下回见到秋香跟她说一声,让她别说出来就是。
大人们听到这消息高兴坏了,这也难怪,十文钱虽然不多可终究是意外之财。更何况天大旱,接下来一家子十之八九要过苦日子,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待薛氏翻出四个葱油饼和那五块绿豆糕之后,大人们忍不住一通责怪。薛氏嗔怪道:“你这两个丫头,叫人说什么好,明明包袱里带着吃的却不吃,硬是把自己饿成那样子。”
杨霜道:“这可是方家的绿豆糕,咱们平日里根本吃不到,怎么样也要拿回来给你们尝尝,自然是不能吃。至于葱油饼,那是专门买给祖母您和冬哥儿吃的。”
白氏也有些生气二闺女的不知变通:“买给祖母和冬哥儿吃的,你妹子都要饿死了,你给她吃一个怎么了!”杨雪塞了满嘴的饭,含糊不清地解释:“娘,不怪二姐。二姐给我买了一个,我吃了一个的。后来在路上她也喊我吃,我自己说不吃的。”
两个闺女相互体谅,感情很好,做爹娘的很是欣慰。杨元本知道杨霜之所以这么节约,是因为知道家里即将面临的困境,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只怪自己没本事,让孩子们跟着遭罪。
面容愁苦地抬头望着天空,看到的依然是星斗满天,不用说明日又是大晴天。他不由愤愤地想:贼老天是真的不给人活路了,姜家湾那边兴许就在这两天要堵堤坝了,恐怕这场死架真的躲不开了!
这一晚整个杨家,除了杨冬因为吃到了美味的桂花糕和葱油饼,心满意足地入睡外,其他人都是心事重重。三个大人自然是忧心水田保不保得住,杨霜杨雪却为明日县衙会不会来人而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吃罢早饭,杨霜拉着杨雪去洗衣裳。因为溪流干涸,靠近杨家塘地段的溪水都比较浅,姐妹两个今日要洗被褥,只好提着篮子往上游赶。
最后一直走到姜家湾和杨家塘交界的堤坝下头的深潭处,那里水深且干净。杨霜招呼着杨雪将衣裳被褥拿出来,姐妹两个在背阴处寻了两块平坦的大石头开始搓洗。潭边还有三两个杨家塘其他人家的妇人在洗被褥。
“怎么官府的人还没来,不会是咱们昨日说的话县太爷娘子她们根本没听到吧。”杨霜心里很不安,一边应付着村里其他洗衣妇人的搭讪问话一边低声问杨雪。
“不可能,她们就在对面,咱们没关门,哪能听不到。姐姐别急,从县城到咱们这里得要一阵子,这会儿还早呢。”杨雪心里也七上八下地,脸上却很镇定,压低声音极力安抚着杨霜。
接下来其他妇人拉着姐妹两个不停地说话,倒是冲散了压在姐妹心头的焦躁。不久那几个妇人都走了,潭边只剩下姐妹两个,杨霜抬头看了看溪边道路,打着哭腔道:“还不来啊,难道县太爷娘子没有跟县太爷说?”
杨雪还没来得及回答,“咚——”有石子打在杨霜面前的潭水里,水花溅到了她脸上。杨霜恼怒地抬头欲骂,却见堤坝上站着姜达。
姜达的神色有些阴郁,因为老天还不下雨,因为再过三天姜家湾和杨家塘恐怕要打一场死架。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哪怕两家的人都没死伤,他和杨霜的亲事也将彻底没戏了。
杨霜看着堤坝上的情郎,猛然间想起薛老太太说的当年两村打架时候的惨状。薛老太太当年也是在这深潭边洗衣裳,然后看着自家公公和小叔子被姜家湾的人打死。三天后如果两村再次打起来,爹和姜达会不会被打死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杨霜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自家老爹被情郎一锄头打倒在地,脑浆子洒了一地的场景,结果生生将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不,不要……”杨霜痛苦地捂脸低吟。
“姐姐,你怎么了!”杨雪看到杨雪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额头冷汗直冒,以为她生了急病,吓得大叫着去扶她。她一边去探杨霜的额头,一边看向上头堤坝,大声喊着姜达。
喊了几声姜达却没反应,只管大张嘴巴看着路口,杨雪动了气,尖声道:“姜达,你聋了不成。我姐姐身子不舒服,你还不来帮忙,只管瞎看什么!”
“官差,是……是官差!我看清楚了,真是官差!”姜达还是没注意听杨雪的大吼,而是指着路口,磕磕巴巴地嚷道。
“什么,官差?官差真的来了?”本来闭眼一副虚弱模样的杨霜忽然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杨雪不提防,被她撞到水里,衣裳裤子都打湿了。
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飞快地爬起来,踮起脚尖望向路口。果然看到了五个穿着暗红色衙役统一服装的官差。打头的腰上挎着一柄大刀,瞧着似乎是捕头,后面跟着的却是杨家塘的族长以及里正。
“妹妹,真的,县太爷真的派人来了,咱们的法子奏效了。这下好了,咱们再也不用担心两村会打起来了。”杨霜喜极而泣,死死揪住杨雪的胳臂,大声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