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秀将侄女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哄她别哭。可常红是个哭包,一开哭了哪里刹得住。
常家堂屋里两个孩子一起撕心裂肺地大哭,罗老太太被吵得心烦,不住地揉着脑门。赵氏气恼地骂:“松哥儿,快起来,不然我揍你了!”
回答她的是常松更大声地嚎叫:“我要葱油饼,明明还有,姑姑就是不给我。”常子秀火大,愤然道:“就不给你,每次都是你闹得凶,二嫂你也不管管。”
马氏正给三岁的女儿常橙掰着葱油饼,一口一口地喂她,被小姑子点名埋怨,她才看了一眼地上的儿子,软绵绵地道:“小兔崽子还不起来,回头你爹回来,看他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常松仿佛没听到他娘的话一般,照旧打滚嚎叫。常子秀不满地看着马氏,道:“二嫂你这么跟松哥儿说话,他能怕你才怪,你得凶一点。”白氏委屈地道:“我怎么不凶了,这孩子被你二哥惯得脾气坏透了,我的话他都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赵氏叹了口气,道:“子秀,将那饼给他一个吧,堵住他的嘴,省得他在这吵人耳朵。”
常子秀坚决拒绝:“不行,四哥买的时候可是说过了,孩子们一人一个,三嫂一个,祖父祖母还有爹娘一人一个。娘你不能这样,每次松哥儿一闹就给他,你们这么纵容下去,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占便宜的习惯,长大了可怎么办。你看人家柏哥儿,从来不像他这样。”
赵氏道:“柏哥儿不是比他大着两岁嘛,等他大了懂事了就好了。我不吃,你把我那个给他吧。”常子秀没法子了,愤愤不平地一边拿葱油饼一边嘀咕:“柏哥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这样,你们就惯着他吧,看惯出个什么祸害出来。”
常松目的达到立马翻身爬起来,一下就不嚎了,正打算接过葱油饼,门口却有人冷冷地道:“子秀,把葱油饼收起来不给他吃。”
常子秀一抬头,才发现祖父常建礼板着脸站在门口。常建礼从田间回来,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子了,对方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老爷子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他老人家一冷脸,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常建礼在椅子上坐下,面沉如水,稍后吩咐道:“柏哥儿你去院子里给我拿一根竹枝条来,松哥儿你过来站好。”松哥儿怯怯地看了一眼曾祖父,又看了一眼马氏,脚步却不挪窝。
马氏脸色发白,颤抖着嘴唇,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求情了:“祖父,松哥儿错了,您饶了他吧。”常建礼仿佛没听到马氏的话一般,只管盯着松哥儿,冷冷地道:“还不过来,你再磨蹭,稍后我就多加几棍子。”
常松一边走过来一边嚎啕大哭:“太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别打我,我求求您了。”常橙见哥哥哭了,也哇哇大哭起来。
常建礼怒道:“马氏,你是死人不成,快将橙姐儿抱出去!还有你们,都出去,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马氏被吼得一阵哆嗦,抱着女儿仓皇地跑了出去。
屋里的女人都被赶了出来,常柏也拿来了竹枝条,常建礼抄起竹枝条,刷刷刷照着常松的小腿肚子就是三下。这种竹枝条打人极痛但绝对不会伤及筋骨,乃是乡下家长教育孩子的必备神器。
常松挨了三下,痛得跳了起来,杀猪般地一声声惨叫响彻云霄。从这凄厉无比的嚎叫声中可以听出,这回这熊孩子可是真嚎了,半分都不掺假。
“叫你嘴馋,叫你撒泼!没规矩的东西,不知道学了谁这般没脸没皮!你这样的东西,走出去都丢我常家的脸!”堂屋里常建礼一边怒骂一边刷刷刷又是几枝条,常松给抽得嚎叫不绝于耳。
赵氏心疼极了,哭丧着脸拽着罗老太太的手央求道:“婆婆,您去屋里劝劝公公吧,松哥儿还小,经不得这么打。”一旁的常子秀看了看自家老娘,忍不住撇嘴,心道又不是大棍子,不过竹枝条而已,打人痛归痛,可绝对不会打坏人的。松哥儿早该有人这么下死手地教训了。
罗老太太淡淡地对儿媳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公公的脾气,我进去劝有用吗?放心,不过竹枝条而已,不会伤到筋骨的,子梁子樵他们四兄弟小时候谁不挨过他祖父的竹枝条,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疼过。孩子是不打不长记性,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打大的。”
真是狠心,合着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马氏愤然地看了一眼罗老太太,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常子秀,心道若是小姑在儿子一开始撒泼哭闹的时候就给孩子一个葱油饼,至于被祖父看到孩子在地上打滚那一幕吗?
嘴馋,谁家的孩子不嘴馋!孩子们都几个月没吃上零嘴了,想多吃点过分吗?若是婆婆不那么抠门,赶集大多舍不得给孩子买零嘴,松哥儿至于为个葱油饼闹成这样子吗?
四弟上回给县城里的人做工,因为勤快主家很满意,结工钱的时候人家多给了点钱,依照家里的规矩,这钱不用交给婆婆,算是四弟自己的私房钱。四弟心疼几个侄儿侄女,自己拿出钱来给孩子们买零嘴,孩子们今日才吃上葱油饼。
没规矩,什么叫规矩?她只知道家里有零嘴就该大人让着小孩,尽着小孩吃。大人也好意思和小孩子争那口吃的,偏他常家就做得出,她怎么就嫁了这样一户人家!马氏越想越愤恨。
可惜她满腹怨气又不能发泄,只能将头死死地埋着,浑身气得发颤。她握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关节泛白,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而不觉痛。
里头松哥儿尖利的哭喊声实在是瘆人,孟氏肚子里的孩子受惊,重重翻了个身。孟氏皱了皱眉头,一手捧着肚子,一手牵着常蓝走到一边去了。
松哥儿被常建礼足足抽了十多下还不算,事后又被拎着丢到了院子角落罚站。“馋嘴的东西,今晚别吃饭了。不饿你一顿你是永远不会长记性!听着,谁都不准搭理他,更不能偷偷给他东西吃,不然我连她一起打。”常建礼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女人们,背着手回了堂屋。
“娘,我口渴,要喝水。”松哥儿一边抽噎着一边可怜巴巴地望向马氏。孩子们夏天都只穿一条薄裤子,松哥儿因为长个子裤子又短,晃悠悠地才到脚踝上头一截的地方,马氏随便一眼就看到儿子腿上被抽得红里泛紫的几条印子,眼泪差点没飙出眼眶,强忍着眨了回去。
她心疼儿子,可常建礼的权威又不敢挑战,只能求助地望着罗老太太。罗老太太看了看被打得蔫头巴脑的曾孙,叹息道:“太婆这就去给你端水来。”马氏看了一眼儿子,到底还是狠心走了。
常子胜不知道自己一番好心掏钱买了零嘴给家里人吃倒惹出了一场祸事,他这时候正在杨雨家里和杨雨丈夫罗大安说得热乎。常家沟和桐木冲相邻,两个村的人彼此基本上都认识,更何况罗老太太是娘家就是桐木冲的,常子胜和罗大安说起来还是表兄弟关系
罗大安和杨雨感激常子胜为了给自家捎信跑腿受累,常子胜则是想更多的知道一些杨家的情况,尤其是有关于杨雪的事情,于是宾主相谈甚欢。
“家里将二妹妹许给的那后生叫姜达是吗?姜达,我想想是哪个。”杨雨沉吟着,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姜达的模样。罗大安笑道:“虽然说你们村和姜家湾隔得近,可毕竟不是你们自己村子的人,你哪里认得那么清楚。”
杨雨道:“他们村的人出去都要从我们村前过,我应该有印象的。子胜表弟你说说他爹娘的名字我兴许就记起了。”常子胜说了姜达爹娘的名字,杨雨果然想起了,凝眉道:“是那个后生,嗯,个头中等,跟大安你差不多。模样吗?单眼皮,嘴唇稍稍有些厚,挺一般的。”
罗大安好笑道:“怎么,嫌弃人家模样配不上二妹妹,可惜你再嫌弃也没用,祖母和爹娘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乡下后生只要勤快不懒惰,肯顾家,脾气好不打人就行,模样生得好能当饭吃?”
杨雨白了丈夫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说他模样一般,又没说嫌弃他,偏你就话多。祖母肯答应这门亲事,自有她的道理,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这事。咱们只管明日去家里吃酒就是。”
罗大安呵呵笑道:“嗯,明日我得好生和这个姜达认识认识。这下好了,往后你们家再有什么重活,我就多个帮手了。”杨雨点头:“那是,兴许有了姜达,往后爹娘就不怎么喊你去帮忙了,毕竟姜家湾更近,喊起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