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胜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他生病那年我年岁不大,好像最初发病的时候是呕了好多血,怎么也停不下来。后来总算不呕血了,可人也差点没命。然后就一直病怏怏地,动不动就卧床不起,做不得活。”
杨雪道:“难道叔祖父他们就没请郎中来看看,总不能究竟得了什么病都弄不清楚吧。”常子胜道:“郎中自然是请了,可他们诊不出子云哥得的什么病,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种病症。马家集的郎中就那么几个,医术平平。县城有名望的郎中也请过一个,可那人开的方子也不顶事。子云哥的病就这么拖着,身子一直不见起色。”
杨雪皱眉:“俗话说救急不救穷,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叔祖父家最关键还是要治好子云哥的病。他的身子一直不见起色,咱们家只怕不能一直这么帮下去。眼下因为没分家,上头有长辈安排,农忙时节分出几个劳力给他家不成问题。往后若是你们几兄弟分了家,再想像如今这样帮着他们一家可就难了。”
常子胜苦笑:“如今没分家几个嫂子已然不大高兴了,你当祖父今日为何让我们两个和爹去帮叔祖父他们,就是因为担心安排别人去,不情不愿地,弄得婶婶她们心里不好受。只是治好子云哥的病谈何容易,且不说寻不到高明的郎中,就是有,叔祖父家也拿不出那么贵的诊金来。”
忙完了水田该收割旱田了,而在外做工挣钱的常子梁和常子柱也暂时向雇主告了几天假回家帮忙来了。有了他两个生力军,常家人肩上压力大大减轻,大家都很高兴。当然最高兴的还是马氏白氏,距离上回常子胜成亲常老大和常老二回家到如今,已是一个多月了,两个女人二三十岁的年纪,独守空房的日子不好受啊。
丈夫回家,马氏神色愉悦,走路都脚下生风。在常兴家从谷桶里往大家的箩筐里用撮箕舀谷子的时候,再也不鼓着眼睛死死盯着,生恐公公给她的箩筐里多舀给孟氏杨雪她们的箩筐里少舀,然后自己的担子比别人的重吃了亏。一时间常家的气氛空前和谐,可惜这和谐维持到常老大和常老二回到家的第三天就维持不下去了。
那天大家翻山越岭去了常家最远的那片旱田去收割稻子,全家出动又出工出得早,收工也就收得早,孟氏说自己有几件衣裳要洗,放下谷子后就回了新房子去取。常家其他的女人则坐在廊下歇气说话,马氏看着孟氏的背影,小声哼了一句:“就她狡猾,借着洗衣裳躲避做饭。”
杨雪和白氏坐得离马氏比较近,自然是都听到了她的鄙夷。白氏看了一眼马氏,小声道:“算了,不过做一顿饭而已,咱们家那么多人,谁做都行,何必念叨叫祖母听到了又不高兴了。”马氏撇嘴:“做饭自然是不累人,可我就见不得她每回都寻借口偷奸耍滑,当大家是傻子就她一个人聪明。”
结合祖母对马氏孟氏的评价和自己嫁到常家之后对这两个女人的观察,杨雪才不想参与到这些破烂事情当中,她假装没听到马氏的话,侧身和小姑子常子秀说话去了。
不久孟氏提着装了衣裳的篮子从新房子那边过来,喊儿子檀哥儿和自己一道去溪边。不想檀哥儿却道:“不去,我要吃芝麻饼。”
孟氏一瞪眼:“猴儿崽子,做什么梦呢,张嘴就要吃那等好东西,你娘可没钱给你买。”罗老太太好笑地看着檀哥儿:“这孩子,好好地怎么想到吃这个了。咱们乡下人穷,不过年过节地,谁家有闲钱买那个。”
檀哥儿噘着嘴不高兴地道:“咱们家就是有,太婆你不给我吃。”罗老太太吓了一跳,沉声道:“胡说什么,咱们家哪里有那东西了!”檀哥儿嘴巴一扁哭了起来:“有,就是有。我看到二哥吃了,太婆就给他们吃不给我吃。”
这回赵氏也生气了,怒道:“小兔崽子尽瞎说,咱们家根本没芝麻饼,你太婆又怎么会只给你二哥吃。再胡说我揍你了!”檀哥儿却丝毫不惧,大声道:“起先那会儿我明明看到二哥在吃,不信问问他。”
罗老太太脸都气青了,气恼地对常橙道:“松哥儿呢,喊他过来!”常蓝和常橙正在翻绳,被罗老太太一声断喝,吓得手中的绳都滑脱了。常橙看了一眼马氏又看了一眼罗老太太,脸色苍白,半天不回话,最后还是小一点的常蓝道:“大哥和二哥去溪边洗澡去了还没回来。”
罗老太太厉声道:“檀哥儿说看到松哥儿吃芝麻饼了,你们看到没有?”常蓝神情怯怯地道:“看,看到了。”罗老太太盯着常橙,慢慢道:“橙姐儿,你看到了吗?”常橙哆嗦着:“我,我……”赵氏气恼道:“到底看到了没有,你倒是说呀,这丫头真是急死人!”
谁知道常橙居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罗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拍着凉椅喝道:“哭什么哭,一个二个地就知道哭!”常橙越加哭得厉害。马氏猛然站起来,将闺女揽在怀里替她擦眼泪,然后道:“祖母不必问橙姐儿了。檀哥儿蓝姐儿没说谎,松哥儿应该是真吃了芝麻饼。”
“真吃了,他上哪儿得的?”罗老太太和赵氏齐声惊呼。“是啊,家里没有那东西啊?”孟氏也一副惊讶模样。
马氏道:“这不大哥和松哥儿他爹回家那天不是马家集赶集嘛,他碰到我娘家大哥大嫂了。大嫂的娘家给我侄儿侄女买了两斤芝麻饼,大嫂想着松哥儿橙姐儿平日里少有机会吃到这些东西,就分了几块给他们两个。那饼子拢共就几块,又是孩子们他舅母给的,我就不拿出来给大家分了。怕别的孩子们看了眼馋,再三叮嘱两个孩子别拿出来吃。松哥儿顽劣不受教,估计是拿出来吃然后叫檀哥儿看到闹出误会了。”
马氏一番话下来,大家都不做声。依照常家规矩,各房娘家买的东西各房自己享用,不用拿出来给大家分。那芝麻饼既然是马氏娘家嫂子送的,自然该常松常橙自己吃。
孟氏干笑道:“原来是这样。怪只怪檀哥儿年小又嘴馋才会闹出误会。不过二嫂娘家嫂子还真是仁厚,自己娘家人送的东西都不忘分给两个外甥。难得啊难得,我怎么就没碰到这么好的嫂子呢。”马氏被她一番话说得面容僵硬,正要回话,孟氏却大力拽着自己儿子,大步走出了院门。
马氏看了看罗老太太,嗫嚅道:“都是孙媳行事不周,我明知道松哥儿顽劣不受教,却忘记将那饼子锁进箱子,害他偷拿出来吃给他几个兄弟姐妹看到了。既然看到了就该给大家分一点,可他素来小气馋嘴,哪里肯分,结果平白惹得大家不高兴。”
赵氏哼了一声:“那还用说,想都想得到兔崽子,肯定是拿着饼子大喇喇地吃,任凭檀哥儿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分他一点,不然檀哥儿也不会那么气愤。”马氏羞愧道:“都是我的错。”
罗老太太却淡淡地道:“既然是你娘家嫂子给的,本就该你的孩子吃。至于松哥儿自私不分给檀哥儿,往后多加教导就是。行了,不过一场误会,不要再说了,你们三妯娌准备做晚饭了吧。”
晚上杨雪和常子胜照旧早早回房歇息,即便一时间睡不着,两个人相对说着悄悄话也好过在院子里和大家乘凉。杨雪少不得将原先有关芝麻饼之事原封不动地说给常子胜听,她观察仔细,学孟氏最后那番话学得惟妙惟肖。
常子胜不由噗嗤笑出声:“这个三嫂,还真是尖酸刻薄。不过二嫂再嘴巴利索自诩聪明,这一回也瞒不了人。”杨雪其实心里有所怀疑,听到常子胜这样一说越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她想让常子胜说出来,所以问道:“四哥怎么这样说呢?莫非你觉着四嫂在说谎?”
常子胜道:“那还用说。且不说二嫂娘家嫂子的娘家是不是真的给她的儿女送了芝麻饼。就算真送了,你想她会将自己娘家送的东西送给小姑子的孩子吃吗?那饼子绝对是二哥用自己偷留的工钱买的。他两口子怕叫人发觉,肯定是百般叮嘱了一双儿女,橙姐儿倒是听话,无奈松哥儿不听话露出了马脚。”
杨雪道:“照你这样说,那大哥不也买了,他们两个可是一道的。”常子胜摇头:“大哥才不会干这蠢事。那天大哥比二哥先到家好久,二哥说是碰到了二嫂娘家的亲戚说话说得久,大哥急着回家帮忙就不等他了。”
杨雪道:“这下猜也猜得到大哥二哥偷偷留了工钱,如今家里就三哥没出去做过工,他两口子肯定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