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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非空往兔子窝送鲁戈回来之后,还没有歇脚,外地就有人给庆非空组织起“授功班”来了,他们联系不上庆非空这些从宇宙来的人,就把电话打到常晋升家里,常晋升再把电话打给康纪峰。康纪峰的现代意识比庆非空还强些,他突然意识到要让常晋升长期控制着,就把他们的手脚束缚住了。他跟庆非空一商量,干脆把康纪峰家里的电话公布出去了。康纪峰不在机关工作,什么顾虑都没有,他用自己的名义注册了“天密功”,还办了一套经营手续。搞经营必须有地址,他有个朋友在音像公司,音像公司在运动街19号,他让那个朋友给开了一张假的租房证明当了“天密功”的地址。这样一来,康纪峰成了“天密功”的法人,庆非空成了康纪峰聘用的“气功师”。庆非空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儿,他当时还没有打算把气功当职业,他只是盘算着捞一把就跑,出了事公安局抓人的时候,应该抓“法人”。
他把事琢磨透了、把人也琢磨透了,后来发生的事也都出在这里,不过,事情的发展不像他琢磨的那样。
在开始的时候,庆非空到济南去了一趟、又到青岛去了一趟,都是利用星期天的到那里去的。单位的人都知道他练气功练得神神道道的,却始终没人知道他在外面搞起第二产业来了,直到有一天,单位的同事听说外地又出了个庆非空大师的时候,人们还没有把庆非空和庆占邦联系起来。
后来,他把那段时间的活动称之为“秘密授功”,只有“秘密”才具有它的神秘性。“秘密”都是“地下”的,就像党在早期的活动一样在地下活动、在地下发展,只有初具规模的时候才浮出水面走向公开,但活动还是“秘密”的,就像“功法”的名字一样,只有当事人知道就行了,对任何人都是不能说的。
武汉也有“忠功”组织,但在平井那次“出山”仪式上却没有武汉人。胡永安是武汉人,还是一个什么厂的厂长,厂子不怎么大,却也管着几百人。他转业到厂里的时候,厂里是个亏损单位,连他住的地方儿都没有,就在库房的一角儿给他辟出一间房来。他自己动手,用纸箱把一间分成两间,里间女儿住,外间他和老伴儿住。住的地方跟库房分开了,但上边跟库房是通着的,刚住进来的时候,化学药品味儿熏得他透不过气儿来。谁缺什么谁就费什么样的心,开始那两年,他下决心要改变厂里的面貌,等有了钱先盖两座宿舍楼。厂里不是没有规章制度,但没人认真抓。胡永安当了厂长,每天在厂里转来转去,稍不随意,张口就骂,当了几年厂长,把人骂了个遍,有的骂了还不是一次两次。几年后,人倒没有处理过一个,却愣是把厂里上千万的亏损骂没了。又过了一年后,厂里盖了两座宿舍楼,分房时,他生怕不民主了别人提意见,专门成立了一个“分房委员会”,他却不过问分房的事。分完房,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皆大欢喜,惟独没有他的份儿。虽说这时候他的鼻子已经闻不到化学药品味儿了,但也什么味儿都闻不到了,他的鼻子就成了出气儿用的,没分到房子不是他在发扬什么风格,他也很想分一套从库房里搬出来,但他骂人归骂人,为自己的事他这个人脸皮薄,房子没有他的,他心里憋着气却没处说。他认了,这次分不上,就算发扬风格了,再盖了才说。一年后,又盖了两座楼,按缺房户算起来,这一次有剩房了。上一次的分房委员会不算了,这一次又成立了一个“分房委员会”,分房的结果又没有他的。没有就是没有,没人给他解释为什么没他的,也没人劝他发扬风格什么的。不仅不给他解释,跟任何没分到房子的人都没有解释。他没分到房子,不是谁对他提出过不同意见,在讨论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提到过他。不仅分新房没人提他,别人腾出的旧房也没人提出该分给他。
他想憋足劲儿再准备盖房的时候就没有机会了。第二次房子刚分完,主管单位一纸任免书把它就地免职了,那一天是他五十岁生日。免职的原因没人跟他谈,也无需跟他谈,单位是国营的,人事任免是主管单位的权利,既然免他就有免他的理由,任命别人就有任命别人的理由,反正是你干得不好,干好了还提升呢,怎么会罢免呢?他被免职的那一天,全厂放鞭炮庆祝,纸屑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所幸的是国家干部在提升时工资会随职务长上去,罢免了工资不往下降,从这一点儿上,他是沾了便宜的。但他这人就是想不开,被罢免之后,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没出屋,吃在床上、喝在床上、拉尿也在床上。本来,几年来他什么味儿早就闻不到了,这一躺他恢复了味觉,而且比过去还灵敏。过去闻味儿只是有什么味儿闻什么味儿,这时候却是别人闻不到的味儿他能闻得到,而且还闻出个奇迹来,人在他跟前一过,他竟能闻出别人有什么病来。闻出了别人有病,顿时就有一种饥饿感,两眼冒着蓝光,恨不得扑上去把别人的病一口吞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那种表情谁见了谁躲,后来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告诉他,他出“功能”了,劝他好好练练功,把“功能”再“开发“一下,用“气功”给人治病也会发财的。胡永安没练过气功,不知道什么是“功能”,但气功治病他还是在电视剧里见到过,一个什么人中毒了,大师冲着人一发功,病人的毒就被排出来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练功”了,一边练功一边给人治病,在医院治不好的病找了他来,他比划几下,问病人有感觉没有,病人竟然都说轻了,有的还当场好了。说好了的未必就好了,但说轻了的还真轻了,不用到医院找检查,自己的感觉就是最好的尺度。那种治病的法子治起来当场都有效,但回去后就又没效了,没效了就再去找他发功治病。反正在家里难受、在医院也难受,不如到他这里来,在他这里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时间一长,胡永安在当地成了小有名气的“气功师”,每天有不少的老太太来找他发功治病。
其实,胡永安有多大的“功力”他自己知道,他还知道“功力”就像“体力”一样,不能无休止的付出,付出了还是要补充的。补充体力靠吃饭,但补充“功力”靠吃饭是不行的,那得要开发潜能,当原来的那种“功法”再也开发不出潜能的时候,他就学练另一种“功法”。只要有新的功法传到武汉来他就去学,只要听说哪个地方出了新功法、出了新大师,他就不远千里万里去拜师。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胡大师”学一次新功,功力就会加大一次,治病的效果也会增强。于是,每次从外地学功回来,他家都门庭若市一阵子。
那一次他到青岛不是为学“天密功”的,而是学别的什么功法的。学完功要回来的时候,在街里看到一张“天密功”办班的海报。他买了一张票,走进庆非空的授功班。授功班结束后,他找到庆非空的住处,那是一个三流的小旅店。那时候庆非空刚出来“授功”,就卖个“授功带”、卖个“徽章”、收个门票什么的,住不起稍好一点儿的旅社。庆非空的住宿让胡永安大受感动,他毕恭毕敬地说:“老师,我想拜你为师。”庆非空说:“你是哪里人?”胡永安说:“我是从武汉来的。”庆非空在青岛又冒出个武汉来的弟子是他没有想到的,他顿时脑袋大了、身子也大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但话从自己的嘴里出来,好像不是自己说的:“你们武汉有多少人在练天密功?”胡永安说:“这我还不清楚。”庆非空问:“你能把天密功带到武汉去发展吗?”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能。”庆非空问:“你到武汉发展有基础吗?”他说:“我当然有基础了。我在武汉是个气功师,不少人都找我给他们治病。老师如果给了我能量,我就用老师的能量给人一边治病一边让他们练老师的功,马上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来。”庆非空惊喜地问:“你会治病?”他说:“我治病跟老师不能比。我只能借老师的能量给人治病。”庆非空本想让他治治自己的腿,但话到嘴边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略一停顿,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天密功在武汉的总负责人了。需要怎么做,由秘书长交待给你,以后你给他直接联系就行啦。”胡永安依然吞吞吐吐地说:“老师能不能给我灌一下顶。”灌顶是密宗的事,胡永安知道、庆非空也知道,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胡永安想当然认为“灌顶”就是给“能量”。能量从头顶上“灌”下去,就能给人治病。庆非空说:“我的功不灌顶。”胡永安说:“老师的功不是密宗吗?密宗怎么能不灌顶呢?”庆非空说:“我这是天密功,不是密宗。灌顶都是初级功法,天密功才是高级功法。一句话就给你能量了。你感觉不出你身上的能量增加了?”胡永安感觉一下,身上的“能量”确实在不断地增加,有一种像杀了猪,嘴冲着猪腿吹气时,身体在不断膨胀的感觉。
正在这时,康纪峰从外面走进来,他见庆非空屋里有人,不客气地说:“你怎么随便就进来了?”胡永安见有人一喝斥,身上被吹起来的那种感觉直往下瘪。庆非空的鼻子麻酥酥的,像有鼻涕要流下来,说话都变了腔调,他说:“人家是武汉人,专门从武汉来跟我学功的。人家还要到武汉去为我发展呢。”康纪峰说:“学功到授功班上去,不能到这儿来。这儿是老师练功的地方,随便进来会影响老师练功的。”胡永安赶忙说:“我懂。我特别想见老师才冒冒失失跟进来的。以后我改。”
康纪峰领胡永安到他的房间里,把剩下的磁带和文字资料都卖给了他,他买了很大一包资料,高高兴兴地带回武汉去了。康纪峰和朱九成、吕敬国住一个房间,胡永安一走,他回头训斥他们两个:“以后你们俩把老师看好,任何人不能接近老师。咱们出门全靠老师这点儿神气儿吃饭了,要是你见一下老师、我见一下老师,把老师的神气儿都沾走了,咱还出个蛋门儿吃个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