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山,处岭南道群山依偎的仙霞山脉,山分九峰,由低及高,依次排列,仿佛九柄耸立天地的巨剑。
九峰虽同处一地,却各有妙景,既有若银河降临的流瀑飞泉,又有樱花鸟语的馨香幽境,亦有枫林如火、赤霞腾焰的奇妙秘境,更有山泉九转、若玉环轻扎的秀丽细峰。
而最高的九宫峰便是崇武门山门所在,壁立千仞,陡峭孤立,无依无凭,直入云端。山峰通体岩质,山色微红,宛若一把百战之后,锈迹成斑的铁刀。
山势如此险恶,想要攀上九宫峰,却只有修于山崖石壁上一条狭窄倾斜的石道可依,非武艺高强者上不得,更是崇武门区别门内真传与外门的分水岭。
桃花岛景致虽然精美,但再美丽的东西看久了,亦有微微的审美疲劳。
难得离岛,崇武门又是新建,除九宫峰外,其他八峰还无弟子入驻,左右无人打扰,盖惊涛也不忙着上山,带着小女儿在九宫山上转悠,陪着她捕蜂捉蝶,采花结环。
偶有被知客弟子指明道路,一路飞奔而来的“武林高手们”,俱被这对父女悠闲的姿态惊动,以一副看异界来人的模样看着他们,被两人无视之。
好在宫武在江湖中声名显赫,倒无人敢在崇武门立派之时闹出风波,父女俩倒是偷得了半日浮生闲。
一路漫游而来,有几分清静闲庭,自然自得的滋味,可是到了九宫峰下,盖惊涛还是叹息了一句:“宫武兄弟太骄傲了!”
虽然还未见着宫武其人,但以盖惊涛对他的熟悉,已然猜到了宫武对崇武门未来的规划,对门中进行了阶层的划分,其中便有参考铁剑门划分内外院弟子的方式。
但铁剑门一番作为,是因为门中有太多良莠不齐的弟子,鱼目混杂之下,为了甄选出优秀弟子,不得不为,其中诸多考核内容更是规定了对品德、人文的要求。
宫武所为,确确实实是只以武艺论先后,亦看出宫武欲与铁剑门一比高低的傲气。
然则,只修才,不修德,只怕崇武门难逃人心离散,分崩离析的结局。
这亦是盖惊涛对老友的担忧。
御剑而上,盖惊涛穿破云层,缓缓落于九宫峰峰顶,早有先来的各路江湖大豪、掌门、世家家主,在山峰顶上一边观看云卷云舒,一边以山河喻志,吹着不要成本的牛皮,却为盖惊涛的降临方式震惊,以一副羡慕的神色望向他,
此处风景倒是独好,不同于九宫峰山体的一草不生,山峰顶上却是一派春日隆隆之相,但见绿树连荫,碧叶娇嫩,青翠喜人;百花盛开,花团锦簇,红黄蓝紫皆备,更有彩蝶翻飞其中,活泼可爱。
在那绿树红花之处,分落着宫武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开辟的讲经堂、演武场、藏经阁、祖师殿等建筑,广殿高楼俱带着中古以前的风格,造型古朴,磅礴大气。
而在山峰之外,却是风罡云卷,薄雾蒙蒙,骄阳碧空,映照得此间如仙似幻,几如人间仙境。
一阵暖风袭来,带着微微香甜,驱散了方才攀登峭壁时的侵入的寒气,亦让人身心舒缓了下来,玉娘更是欢呼一声便扑入了花丛之中。
“真是个好去处!”盖惊涛微微一叹,以他的境界倒能感觉到峰顶深处有一汪暖泉,想来是这里环境异常的原因,但宫武的耗费的心思确实值得他赞叹一声。
“盖大侠!”
“盖前辈!”
“盖……”
许是被玉娘的娇呼声惊醒,山顶山一众豪侠们纷纷抱拳施礼,同辈的称呼一句大侠,后进末辈叫一句前辈,更有此前在山下见到的“武林高手”,双颊微微羞赧,学着其他人见礼。
“诸位安好!”
各人倒是彬彬有礼,眼中藏不住热切与羡慕,盖惊涛知道原由,也不倨傲,亦向各人回礼。
犹记前几年东海寻宝之行惹出的偌大风波,波及整个南方武林,在场众人分属的势力,几乎都有参加。
及至最后,除了鲁、陆两家之外,亦只有盖、宫、邱三位巨侠与名不经传的铁剑门等寥寥六家得了好处,其他各家俱是损兵折将,势力缩水,更有几家势力就此除名,消声匿迹于江湖。
江湖人虽然眼红,却不敢轻举妄动,莫提东海之行之后势力更上一层楼的鲁、陆两大家族,盖惊涛、宫武与邱尽虽是独来独往,却少有败迹,便连名声初扬的铁剑门亦有镇压太意真人的战绩。
其他各家哪里敢打出以前屡试不爽的天地宝物,唯有德者据之的大旗,只怕自己反要被人家抄家灭族了。
江湖日渐衰微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众武者只知道境界愈难突破,却不知道顶层武者的境界却在渐渐降低,唯在风起云涌的天地变局中才能猛然间爆发一下。
这是江湖中少数几个千年世家的掌权者才知道的秘密。
往前三百年,外法境亦只能称一流高手,通玄境只能称出师了。
而今,只要通玄境就能纵横江湖,几可称盖世高手,难得出现一两名外法境,就被人称呼为大能,便是国朝亦要礼遇三分。
最典型的代表,正如被尊为当世地仙的太意真人,与被拜为北国国师,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呼延图兰。
宫武与盖惊涛本就是江湖中有数的顶层武者,再得了东海宝藏,经这几年的潜修,实力必定更上一层楼,众人愈发不敢轻易试探,要小心巴结着。
恐怕各位豪侠、掌门能这么不要面子,亲自撸起了袖子,攀爬九宫峰,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而方才,众人对盖惊涛御剑行为的反应,便是明证。
便在这时,又见三道流光从天际飞来,各自降落,收敛了辉光。
其中一人抱着黑色铁剑,不言不言,神色冷淡,正是独侠邱尽;另外两人甫一落地,与周围的掌门豪侠打成了一片,长袖善舞,却是东海中与盖惊涛有过一舟之缘的江东大族鲁源和江南大族陆谦。
“邱大侠!”
“鲁先生!”
“陆族长!”
众人纷纷问好时,又闻一声剧啸,但见一只体长超过五丈的黑色巨虎裹挟狂风而降,狂暴的风压逼得众人又后退了几步。
而在那黑虎背上,却跃下七名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
“好大的威风,这便是铁剑门的七剑吧。”
“不知他们哪位前辈来了没有!”
众人暗暗思量时,却见一道矮小的身影猛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黑虎的大腿,使劲儿往上攀爬着。
“毛绒绒的,好可爱啊,抱着真舒服呢。”
盖惊涛嘴角不禁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