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砂河畔，天机阁门前，秦不颜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中有些怅然。
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公主殿下，妾身久候了。”声音极为熟悉，便是纠缠了自己十余年的那个声音。
正要开口，强烈的困意袭来，秦不颜倒了下去，却被三太子接在怀中：“大人此番劳累，真是多谢了。”
无晴笑着摇摇头：“看样子她要睡上几天了，一切等公主醒来再说。”
“听闻大梦三生，没想到竟然亲眼得见，真是神奇。”老龙王扶着廊柱站着，看着女儿归来，摇了摇头，“这是神才可以施展的法术，你到底是如何学来的？”
无晴摇摇头：“我自有我的法子。”
老龙王叹了口气：“时间法术，空间法术，轮回之术，以及度量法术，是只有神界中人才能研习的。即便是上仙、仙君，哪怕昊天陛下，也不可染指分毫。”无晴的身份，龙王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可能。犹疑的看着无晴，眼神之中饱含着忌惮和怀疑，“所以，大人到底是何人？”
“六十年前，阳离城被屠，整个城池被焚毁殆尽。不知龙王，是否还记得？”回廊转角阴影处，一个阴恻的声音传来。老龙王一惊，蓦然回首，却见到了一张六十年来不断出现在他噩梦之中的面容，不由得心神一颤，脚下一滑，竟然跌坐在地上。
“龙王不必心惊，”无晴想了想，还是没有搀扶龙王起身，“此前的事情，我想其中定然会有些误会。不如龙王今天将话说开，也解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病？”
龙王叹了口气，却不作声，死死的盯着角落里的舒窈，又叹了口气，“你的容貌，并不像你父亲。”
舒窈一愣，抬手摸去了脸上的伪装，唐婉柔化妆的功夫一贯不错，不知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老龙王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竟然笑了笑：“泫从不食海物，是嫌弃有腥味。与我说话之时，不论距离多远，都会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千年以来，未曾有过变化。”
舒窈哑然，这种细节，自己还真是从来都不知道。但是，既然交情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为什么龙王要帮助外人去害自己的父亲，去害自己的全族？
从阴影中闪现出来，老龙王见了舒窈的脸，不由得“啊”了一声：“魔君陛下？！”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那顿打，小王挨得不冤枉。”
舒窈叹了口气。无晴却道：“扶桑树果实，我是真的另有他用。不然也雇不起魔君这么高级的打手。”
龙王又转头看了看无晴：“难怪大人姓萧。”
无晴却也是笑了笑，不在遮掩：“毕竟是大神赐下的姓氏，无晴不敢忘。”
龙王却是倍感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们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舒窈走过去，伸手将老龙王扶起：“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想要报仇，怕是我连整个东海都屠了。今日既然来了，我只想请龙王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答案。”
三太子剑拔弩张的冲了过来，他听见舒窈说要屠了东海，自然是火冒三丈，却被老龙王给瞪了回去：“安顿好你妹妹了？”
三太子无奈，点了点头：“真珠还在睡着。唐姑娘在照顾她。”
老龙王点点头，看了看舒窈，又对三太子说到：“这便是我之前经常提起的，泫的儿子。”
三太子一愣，却看见舒窈眉间的标记，语带讶异：“堕魔了？”
龙王却没理会儿子的错愕：“虽然这孩子不是泫的嫡子，也不是阳离城的继承者，但总归，泫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不然也不会将他送去端云城和亲。”
舒窈与无晴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和亲的事情，虽然不算是秘密，但老龙王一个外人知情，却也让人觉得奇怪。
“你们不要觉得奇怪，”老龙王摇摇头，“这主意还是我给泫出的。”说着，指了指舒窈，“他那几个哥哥，不是好相与的。舒窈的母亲身份又低微，泫在如何疼爱这个儿子，也难以时时照顾事事保全。送去端云城，反倒是一种庇护。父母对儿女，不就是求个平安么。”
老龙王的声音低沉悲惋，仿佛是在很费力的去回忆一件十分久远的事。因为吐出龙精和龙涎的缘故，老龙王本就沧桑的面庞上，更显出几分疲惫和苍老。眼角眉梢，额头双颊，深深刻划的皱纹，仿佛沟壑一般。沟壑之中，填满的是他不愿意回想起却刻骨铭心的往事。这些沟壑，也仿佛天堑，阻断了他六十年来的欢愉，即便是娇妻在侧，儿孙天伦，也难以慰藉万一。
“父王，”三太子见龙王神色异样，连忙道，“父王，当年的事情，你不如照实讲了吧……”
话没说完，却见老龙王的脸色骤变，怒斥道：“住口！你懂什么！”因为怒气攻心，老龙王又咳了几声，脸色被憋得通红。过了半天才缓过来，“这件事事关龙族……不要再提了！”老龙王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又因为身体虚弱跌坐在回廊上。
“父王！”三太子却双膝跪地，接连磕着响头，甚至将地板都磕得咚咚作响：“父王，难道龙族族长的位置，就能让你心甘情愿背负一辈子的污名吗？父王……”
老龙王挥了挥手，示意三太子不要再说，却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无晴与舒窈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平复了情绪，对三太子道：“三太子还是先将龙王送回房间休息吧。这件事看起来有些复杂，或许说来话长。龙王身体不佳，此间要紧，应当是先让他将身体调养妥帖了才是。”
三太子将老龙王扶在怀中，接过无晴递过的丹药，给龙王服下。听无晴这么说，也觉得自己逼迫父亲的行为确实不妥，便对无晴和舒窈行了礼，将龙王带走了。
“龙族，龙族族长，”无晴仔细的琢磨着这两个字眼，仿佛有了些线索，却又摇了摇头，“舒窈，你觉得，龙王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舒窈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愿意替他开脱，但从方才他的表情和言语来看，或许六十年前的事，他是为了维护什么人，甚至是被人威胁，才做下的。只是，我有些想不通，”舒窈又揉了揉眉心，十分困扰，“什么人可以威胁东海龙王、龙族的一族之长？”
“六十年前，”无晴想了想，也没有头绪，“方才他提到父子天伦，难道是有人用他的子女作为要挟？”
“龙王的战力，我是知道的，”舒窈毕竟与老龙王动过手，“上次若不是此前他先与凤族等高手交过手还受了伤中了毒，怕我未必能够那般欺辱于他。况且六十年前的东海龙王，身手在仙界也是排得上的，哪个敢要挟他？再说了，难道昊天陛下那里，也能瞒得住么？”
无晴挠挠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隐约记得，好像自从阳离、端云两城被毁之后，龙王的战力就愈发差了许多，这些年的战事，龙族一直都是由北海龙王牵头，东海也不过就是派出几位太子出战。”顿了顿，无晴眉峰一挑：“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变故，这才导致了这般局面？”
舒窈咬着嘴唇，来回踱着步，寻思了许久，也还是摇了摇头：“阎罗老哥虽然消息不够灵通，但若有大事，他必然会知晓的。我与东海龙王的过节，他也知道，若是有什么隐情，他一定不会隐瞒的。”
无晴摇摇头：“看来，这一切还是要等老龙王自己肯开口才行啊。”
“看方才的样子，那三太子好像也知情的，大人不妨去问问？”莫问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无晴与舒窈对视一眼，却又都摇了摇头：“那三太子极为孝顺，龙王方才那样说，想必三太子也不会忤逆他父王的意思了。”又看了看莫问，不由得笑道：“话说，莫问，你这脚步可是越来越轻了。”
莫问挠挠头：“有么？我自己倒不觉得。”想了想，终于恍然：“婉柔这两日给我喝的什么汤，说是滋补气血的，怕是这汤有古怪，我去问问她！”说着，跑开了。
无晴一愣，继而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见舒窈不解，便笑道：“前些日子婉柔撰了个方子，怕是拿莫问做实验了。”
“什么方子，能让人脚步变轻？”舒窈好奇。
无晴愈发笑的厉害：“跟蹑空丹差不多，只是，只是……”无晴愈发笑的厉害。
舒窈挠挠头：“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只是怕会变成风筝，”无晴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要拴一根线，才不会飞丢了。”
舒窈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婉柔，倒是会胡闹。万一直接飞去了月亮上，怕是少不了被吴刚揍一顿了。”
“那倒也不会，”无晴笑得更加厉害：“这药有时限的，也就一个时辰有效，不等到月宫，就失效摔下来了。”
“那岂不是要摔成肉饼了！”舒窈瞪大了眼睛，开始同情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