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界之外,现实之中。
朱宏无形大气破开,原先久伏在客栈周边,却搜获无果诸人顿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一点即便不用心闻也能闻到的血味,从太阿手上还活下来的人们一定会记得的杀戮气息。
三人找寻孽子与朱宏无果,看到后院石桌异样空荡,下去探查。
可刚起这样一个念头,四周一堆薪柴被心火烧到,怨恨之火燃起,但只露出一点光,却没敢发出一丝热。有些甚至还自己退去了。
三人一同去后院,最后到的只有何天鸿一人。
而太阿与迟空玄翰在感应到这一股若隐若现的怨恨的怒火时,走在半途,瞬间暴起,招来武器,各选一边,杀出门外。
大开杀戒!
一面是痛苦哀嚎,因为恐惧而求救呼喊声,另一面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人数不少,急促的声音就连何天鸿在后院都能与迟空玄翰那一面的求救声响区分开来。
迟空玄翰六式霸掌接连击出,气势骇人,威力凶猛。太阿舞戟杀人如散步,一步一人,只身浴血。
敢在恶妖与杀胚两人在场时对他们释放恶意,就如同点了火药塞在嘴里一样就要有被炸死的自觉。
何天鸿环视观察着周围,尽管杀戮之声不断,此处却依旧清幽,杂物都从石桌上掉落,可整体并不凌乱,石桌的空出也很容易让人想象到它的用处。
何天鸿认为朱宏会做出选择没错,但他究竟做出了什么选择,会怎么做,却是他并不了解的。他虽然是这个世界最早认识朱宏的人,但也只认识了不超过一年,除去他清淡如水的性格以及直到目前都无法完全预估的力量,还有弱到连基本小孩子都不如的战斗力之外对他的了解也不算太深。
孽子的出世令他们提出了先天之气、原始先天之气这个概念,引得朱宏思考,尽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对这个感兴趣,看情况来说应该是与他所修行的力量有关。
他自从与朱宏认识以来,只见过他看书,只见过做饭,唯一一次看到他力量的展露也是因为青家有一个傻子的缘故,不过就那份力量的使用程度来说,他就像是只会使用大锤砸的一样,太过单一……虽然正常人也挡不下来。
他对自己的那份力量有着很高的控制力,也修行出来常人无法匹敌的质量与沉重。可他本人却不会使用那股力量,他就连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看见朱宏从房间出来时,何天鸿便知道,他已经清楚了自己力量的本质,也要去思考自己与孽子之间的存活。
只不过这思考完毕的时间太快了,十分准时的掐在了他们临走之际。
仿佛上天不允许将这件事情推到之后,现在的事情必须现在解决。
朱宏也明白了这一点,别人以为他面色憔悴是修炼的原因。而唯一有去看望过他,并且阻止他人去看望他,以免他人发现朱宏具有先天之气事实的何天鸿自然清楚,他是在为自己与孽子的事情发愁。
决定是要用无数的念头堆砌起来,才能在心中瞬间决定的。
只是一天而已,朱宏就已经将无数个念头堆到心间成形了。看来他也是十分明白自己的未来与时间宝贵的人。
他那天出来只是为了确定他人毫无参杂任何杂物的心思与事实。只不过后来问那个孩子名字却是不明的举动。
直到现在,他已经可以略为完善的使用自己的力量,可以避过偷摸的恶念与他人的探查,径直将孽子从太阿手里抱走。何天鸿想,他在将孽子抱走的过程一定是光明正大的直接将孽子抱走吧!最终的结果也不用多说。
看石桌面前的地上坚定不移的脚印与周围杂却不乱的环境便能得知他最后的选择。
他在面对自己与孽子时一定避不开两个困惑——
一是自己与孽子的性命。二是自己的心与理解的可能。
生命宝贵,难得,要珍惜。为了他人而牺牲,为了未来而牺牲自己,以他的性格是坚决不会会因这两个因素动摇的。
剩下的也只有那份理解的可能了。
他究竟理解了什么?
孽子身上有什么值得他理解的地方?
何天鸿心想,要是自己的话,绝对不会选择牺牲自我成全孽子。他虽然也给了孽子一条生路,但要是教化不成,孽子依然为恶,那就完全是罪不容诛。
心念此时,突然……
浑身千眼血纹,此刻的身体与常人无异的孽子伴随着一丝青烟凭空出现在石桌上,何天鸿也不奇怪,心神领会地抱起这个孩子。
孽子此刻的眼睛十分的清澈,身体在颤抖,这是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的害怕。身上也没有了那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罪孽与杀业气息,身体很轻,没有一点举世皆敌的沉重心理与复杂心态,宛如太初新生一般的纯净。
何天鸿心知此事成了。
孽子见自己已经来到外面,原先忍住的来自孤独独行的悲伤悉数爆发,化作滴滴泪珠,从纯净如水的清澈眼瞳中滑落。
何天鸿从他幼小的身体里感受到了坚强独行的心,感受到了明悟的智慧。
原来如此
这是对【生】共同的理解吗?
“孩子,看过来。”何天鸿摇了摇孽子,将他放到石桌上,摆到自己面前。
双眼还有些微红,但眼泪已经止住了。
“孩子,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何天鸿保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起生出的温文尔雅的风度,语气柔和的问道。
孽子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待不再哽咽时,开口答道:“咿呀,咿呀呀,咿呀哒哒嘟……”
很奇特的,孽子说话还不如牙牙学语的孩童发音,但何天鸿却能听懂他的意思。
那个人被火烧没了,我走了一条很长,很远的路,我爬了好久。很害怕……
三岁模样,却如恍惚懵懂的初生婴孩,也似处世已久的古稀老人。可不论是哪一种感觉,都充满着勃勃生机,容光焕发。
何天鸿看着这个成果,深感欣慰,朱宏的选择与选择的结果是美丽的。
“还记得我是谁吗?”
(咿呀哒嘟就不用来凑字数了。)
“都记得。你是那个希望我可以改变的人。”
“哈,真聪明。”
何天鸿似乎找到了逗小孩子的乐趣。
“那……太阿呢?”
“疼我的阿母。”
何天鸿忍耐不住,笑了出来。太阿疼孽子……应该是吧?争取到孽子那一点善恶缓冲余地的过程,他并不知道,但其中付出的艰辛与代价是肯定,不错的结果不能因为看不见过程而否定。
“那迟空呢?”
“恐怖的大叔。”
迟空玄翰要是卸妆了,看起来可是要比我这风尘仆仆的脸要好看年轻多了。
“那朱宏呢?”
太阿有说过我们所有人的名字,朱宏虽然与他交际不深,但这次过后,他也应该认得。
这个孩子的回答是:“是一个心地很好,救了我的……很老很老很老,非常老的老爷爷。”
这下何天鸿大概明白了,这个孩子是凭借年龄形容一个人的。但朱宏老爷爷……确实有那么一点闭关久远的老人的模样,但除了那种平稳的性格,不论在处世以及言语上都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一样。
那很老很老很老……非常老,这种形容……
自语一声“算了”,再次开口道:“知道我们为什么想要把你变成……变回这副样子?”
“因为我是坏人?可我也是阿母的孩子,你们和阿母是好朋友,所以不会杀我,想要改变我。”
“哼嗯。”何天鸿轻轻的笑了一声,道:“不是要我们要你变,而是你自己要变。那个爷爷只是把一个不让你自己改变的怪东西给拿走了而已。”
“那我要变成什么样子?”
“以后自己就能看清了。”
与孽子结束完这段对话,何天鸿将语气变得正式,说道:“那你想不想重新看到那个很好的爷爷?”
孽子的模样突然变得怯生生的,问道:“那个爷爷不会骂我吧?好不容易才让我活着。”
何天鸿心想,真的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孩子,才这么说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
他用手按着孽子后背直至腰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同时嘴上说道:“不会的,那个爷爷正是因为相信着,所以他才想让你活着。不论你最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因为我们已经将我们确定该做的都做了。同样,也像他帮过我一样,我们用尽办法帮助他,剩下结果是什么样子,那就是要看他的了。”
这孩子不知道是乖巧还是善良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何天鸿还在寻找着,嘴上说道:“现在觉得那副样子的自己怎样?”
说的自然就是恶童的样子。
“不知道。”
青烟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散掉。
何天鸿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觉得讨厌,反而像朱宏曾经温言安慰孽子一样,浅笑道:“你以后一定会知道的。”
他似乎找到了那个想要找的东西,内力迸发,手臂被玉气包裹,随即手便化为玉器,轻轻从背后破开孽子皮肉,玉手探进,曲指至腹,孽子心凉,有那么一点害怕,却也不敢乱动,生怕干扰到何天鸿。
太阿与迟空玄翰此时一同回来,太阿看到这一幕,身体瞬间爆发,杀意沸腾,即便明知动手者是何天鸿,也是丝毫没有收敛,但庆幸的是即便身体筋骨爆发,体内血液沸腾,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僵在原地。迟空玄翰明白事理,赶紧按住太阿,以恶气对压。
何天鸿感受到恐怖的杀意,体出冷汗,身体下意识的想要发难对抗,却因为还在进行着这个十分危险的取物动作,活生生的压制了下来,身体只是僵硬了几秒,继续活动。
孩子不为任何气意所动,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被开膛破肚而感到心凉。
时间总共不过三分钟,何天鸿便将鸿蒙气华从孽子体内取出,可所有人都感觉是过了几百万个瞬间难熬。
何天鸿将手收回,皮肉【洞】穴逐渐合拢。
待完全合拢后,孽子一下子从心惊的僵硬状态下恢复,看到太阿,双手伸出求抱。
太阿急忙过去抱住他,面上无情,口不断呼吸,心里不断担心叹气。
刚浴血奋战回来的她浑身血腥,如同屠戮众生的杀神在世。但孽子露出当初朱宏安慰他时的浅笑,敞开即便在幽冥中也能够令人感觉到一丝理解与关怀的心,双臂环绕太阿脖颈,埋头在太阿怀里,嘴里咿呀咿呀的说着开心的话语。
何天鸿无心看这温馨一幕,催动体内浩然正气,引动先天本源。
霎时,气华流转,青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