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谈谈易器道在这几日、几周是怎样的吧!
正如先前郝寐魅昧所见的那样,自从去了那家青楼,与那个少妇相交后,他便沉迷了进去。
找到了一个更加舒适的港湾,即便她有些冰冷、薄情,但作为知交挚友来说,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情。
两人也在交谈音律之间,彼此相互了解了对方的底细。
今年易器道十九有余。(不是神魔历,是正常岁数,最开始提到他是七八岁,就当他七岁,那时按照神魔历算十四岁,后面又过了正常的一年十二月的五年,因此现在样貌岁数是十九岁,按神魔历算是才快要到十岁……大概……幸亏我知道我记不住,所以直到现在在里面基本都没有提过时间变化……机智。)
快要弱冠之年了,也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纪,。
“小生易器道,从小被院长收养,亲自授学,学有所成,六艺纯熟,通达三经,精晓九字,至今为止的一生平平淡淡,毫无作为…现…现……现……没什么了。”
在他自己熟练的介绍到这里的时候,话说的越来越慢,整张脸也变得傻愣愣的,虽然还是僵硬板滞着亲和、开朗的笑着,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在这个时候茫然无措的尴尬。
这不是在相亲时,男方亲自承认自己一无所长的那种尴尬,也不是自己觉得自己毫无作为的自卑,更不是没有回应他人期待的自怨……这更像是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奈。
至于打比神童、第一、九字知行?这算什么?他根本就只是随便赢了一下而已,根本不算什么……虽然那段时间,他也有稍稍期待过有能够与他持平的人……
诸位可以想象一下这种画面,一个小学年年成绩都拿第一的小孩,也算是市内第一,这种事情对他而言虽不是理所当然,也没有任何值得夸耀自大的地方。但让他一个最高只有小学水平最高的孩子去面对大学考试……还是他自己说的给我一张大学的卷子……
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形。
可能这算是一种自大。他也明白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他来做,他来管,他也可以直接逃走……
但整件事情,要是他不做的话,那还有谁做?
可能天道轮回确实有可能在他直接逃跑的时候,会另选一人出来,顶替他,会比他更有能力,更加聪明,甚至还可以完整的收官……
但要是这么做了,意义呢?
自己的所学的究竟有什么用处?自己能力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要是最后没人来顶替,天道轮回就这么运行过去了呢?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当它来临之时,准备好一切,迎接它,才是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事情。虽然虚无缥缈,但抓住它,让它指引着你继续向前,这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这是一份答案,是属于自己唯一的答案。
即便易器道明白这份答案是从心里出发,可他却还没有能力接收这一切,只能看见,却不能抓住。
正当易器道发傻发愣的时候,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了。
“忆梦生在山河境界,祖籍为现玄武城某地,乃当年弦冥幽篁梦弦一脉的后人,只记现今千岁有余,具体年纪忘却。通晓千音,奏全百器,流派以弦冥幽篁、山韵河调、流水入幽为主,其余派流略有涉猎,因八百年前圣魔大战被俘至魔域充妓,妓龄已有五百年岁有余,却也因魔族通融,可只卖艺不卖身,当一院楼清倌。至今千余年,无有所成。只希望在有生之年,将山河玄冥之乐流传承下去,以上。”
这个秀云发绾,头戴青叶花冠,鬓发因坐而缱绻于地,一身清亮淡蓝的近老少妇以略有些古怪的腔调、声调运转的方言口音自我介绍道。
话说的并不奇怪,相反还特别有韵味,只可惜略跟至今普遍的天罗语有些冲突。她原来所说的话语应该不属于现在的天罗普遍的语言文字,若是按照原语言说出来,应该会更加契合、悦耳动听一点。
易器道觉得,原语言应该有些接近于旋律音调般的注音方式,整句话说出来就如同唱歌一样,发声特别讲究,但说起来,学起来应该会很麻烦。
自称忆梦的她继续说道:“刚刚在外听先生依心奏曲,虽最初觉得你有些放浪,但现在想想,能与我等乐者心音相交者已千百年无遇了,再加上先生也非庸人,能直言我心间痛处,却也能受住我辈自嘲,着实不易。最后的苦中作乐更令人耳目一新,梦玄冥拜候。”
山河忆梦为艺名,梦玄冥为本名。
说着,以正坐的姿势,掌心向上,伸手向前,微微点头弯腰,应该是表示问候或者致敬的意思。
易器道是这么判断的。
也在他这么判断的同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位温文和雅的先生微笑点头致意的画面,感觉异常的温馨和善。
这时,他才明白对方不仅仅只是形式上的礼貌做法,而是将这份礼仪铭刻到血液与骨髓之中的表达。
而受到这种礼仪待遇的易器道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做了,最后在脑子里琢磨了半天,还是以作揖礼为回应。
礼仪做完后,两人便开始正式相谈——
开场的是忆梦,不过她的话似乎是有点搞传销的意思,她也毫不避讳的直接说明邀请易器道的来意——
她首先将放在正桌案上的一把深蓝身躯,面画青山的五弦琵琶,应该就是她刚刚弹奏的那把琵琶拿了起来,轻轻拨动了几根弦,道:“此为当年玄冥氏与山河境地共通时,以双方最高技艺共造的乐器,巅峰时期不过百把……”
说着,拉起一根弦,放开,传出一声……清脆的闷响,接着道:“它有着如同奔流击河般沉重的回音共鸣,却也还保留着清脆声响,共鸣也只会在琴弦之间回荡,因此即便间隔小,却能回荡着大音谷,犹如在山野间回荡的百灵之音,击起水浪,故名山河琵琶,也算是当初两域相交证明,唯有故玄冥帝国才有法将此二音合为一色。现技艺以随着玄冥帝国的影响消失,残存之器也因庸者乱奏而坏弦,我手中这把在我来魔域之前,应该是我已知的最后一把了。”
她试图弹奏一曲适合现在交谈的轻快曲子,但也只是做到了曲子轻快,音调勉强,韵味不足,心间更少欢愉。是个明耳人都听得出,她根本没有这份欢愉的心情。
她弹奏完后,微微低头,看起来是在害羞,轻声道:“忆梦心术不正,难奏欢曲,不似先生有才,能在极苦中欢奏闲逸。此次邀先生进来,也因觉得先生有能继承忆梦一生所学,忆梦虽因祖传功法【天养生元】,令自己寿命大增,现模样也才看似半老妇女,但一生寿命也快到尽头了,现今偶遇先生,先破了【合欢曲.烟雨调】,再是合奏苦中悦乐,真是上天垂怜,因此恳求先生成全。”
易器道不是聋子,自然能听懂她什么意思……但现在还有这种时间吗?甚至还有……这种……这种……
想着想着,易器道又再次担心了起来,脑海里思绪万千,总觉得还是有许多不放心的事情,即便想得再全面,该做的也都做了,可还是有点不放心。
想着两眼又湿润起来了,嘴上微微哽咽道:“抱歉,器道也是思绪不定,与夫人浮萍之苦不同,但也无心蒙受传承,恐怕现在难受此艺,不如小生替你编写流派传承,这几日试着发散出去,看看日后是否能给有缘人?”
忆梦并没有看着他,而是闭着眼睛,先是拨动一根弦音,随即仿佛确认了什么一样,一阵阴冷、杀伐、暴动、混乱的诡异杂音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使得易器道不由得撤下正坐礼,面色惊恐,身体一直倒退,就像是吓坏了。
山河琵琶的音色使得乱曲中长年布计的阴狠毒辣冷漠与恐怖的暴动清除相交的混乱中的撕裂感、破碎感更加强烈,也使得易器道心中的无力感倍增。
山河破碎,坏乱人间,人间易碎,终成地狱。
一时间,奏者轻声低语,柔转轻声的音调配上诡怖的乱曲,仿佛是无力见证者在诉说的整件诡怖事情的始末。
但易器道也不是真正的弱小之人,反抗他也是会的。
反抗危险的事情,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蚂蚁仿佛不会反抗一般的被踩死,不代表它们不曾、不会反抗。
随即,一曲基本毫无旋律可言,只是将音调逐渐向上反复来回提升,回旋升降的高音杀曲已经形成,与乱曲相抗衡。
可她似乎早有准备,五指回拨一收,宛如清河流水般的声音以共鸣的方式中和了这个房间内所有的回音声响,之后,又是缓慢轻拨,与心跳共鸣的慢律在这空间内回响。
“此为我剑上悟得【清音调.心曲】,非是定曲明调,而以调成曲。”
突然,一边不显眼的架子上的一把剑仿佛乐器般,与音共鸣,出鞘音律煞是好听,剑身清脆透亮,只是缓缓飞来,都有着幽幽剑吟,直到飞舞在半空,传出略有些刺耳的破空声,才有吟唱逐渐变为鸣叫,声波动人。
此时,易器道心也静了下来,从未向此刻一样心安过。
她招手收回这把剑,手上拿着它,难得面目柔和下来,温和说道:“此剑名为清音,最适合舞剑奏鸣。”
“此外,还有风洞之音的幽穴箫。曾仿乐羊踩踏之悦耳的击鼓——羊踏。天生为笛,竹叶共鸣之百枝竹笛。小桩木中空,中弦空。以山为形之环山钟磬等,皆为乐中神器,非能人不奏,梦玄冥恳请先生接我技艺,莫让我成为梦弦一脉罪人。”
易器道先是放眼望去,果然有在那个乐器墙上找到相对应的器具,比如黑蓝幽色的箫,羊蹄状的鼓。翠绿色,主干有几个分支,还有一点竹叶在上面的的笛子,看起来就很难吹奏,最后则是一个有点类似小木桩子一样的东西,里面植有几根弦,不清楚是打击乐还是弦乐。
那个所谓的钟磬就是编钟、编磬这类的东西,呈弧形,除非异人,不然至少也要有内功的人才能演奏……正常人的话,正面对峙,到某一个调,除非手有两米长,不然别想够到那个钟。
说是恳求,但语气依然淡然,就像是看透了人情世故一般,清清淡淡。
但当易器道看见她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泪汪汪的眼睛时,才知道她也与自己相差无几,只是情绪反应波动不大而已。
她不是浮萍,而是一只无法落地的鸟,浮萍至少知道自己的生存只会虽着水漂流,但无故无根更非萍的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落在哪里。
“我出生时,所谓的故土早已破碎,那时梦弦一脉举迁曾与玄冥国交好的山河境界,留下弦冥幽篁、皇家之音的弦音传承。只可惜,我学成时,圣魔大战,人间界变,山河色变,我稍有修得解散的山河皇家的【山河神秀】,因此也有了功力,却不晓得是祸非福,那时直接被强逼入伍,不敌魔军,被俘充妓。万幸的却是魔族的某些带有善意的追求,特准我只卖艺不卖身,还由他们庇护。”
山河忆梦坐在席上,缓缓的讲述,易器道也伴随着她的诉说,将视线转移到她脖子上的布带。
“我脖子上的这条布带,正是魔族控制我的工具,以他们的说法是,他们也不舍得这种技艺失传,在我死后,不知道会对我动什么手脚,反正就是让我永远的演奏下去。说起来也托他们的福,来到这里无亲无故的清修后,我不仅学会了许多,技艺更是一日千丈的进步。也有为了防止贪色之人迷幻而创出【心曲】,只可惜,已无法奏出明光之曲的精髓。”
易器道心里没有同情,世事无常,事故无情,现在他们正在遭遇的情况比她能好到哪里去?
什么都做不到,也只能相互共勉了。
两个一样,却也能够相互信任的人就在这段时间里,以音律相互诉说的彼此的心事,心也逐渐靠近,相互依偎,或许正因为疼痛,他们才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温暖,相互依偎着。
易器道叫了几壶酒,两人共饮、共商、共知趣,最终,他醉了,躺倒在她身上,静静的阖眼,比起与院长老师交流时还要安心,无需烟火暖气,也无需彻夜冷风,就这么感受着彼此心跳的宁静,默默睡去。
山河忆梦不苟言笑,除去挂在她那张略显温和脸上的清冷面容,她身上没有任何一丝强硬、开心的成分,正如她在两人把酒言欢时说的:“我们都只是在坚持而已,并不是坚强。”
虽也有些清冷无欲的钝感,可水柔细腻之美却也在身心间流淌。
似水柔情,魂安温柔乡。
而曾拒绝接受情、欲知识,只略懂纯白爱情观,已貌近半百,未曾破身,性情冷淡的山河忆梦此时却不知道回荡心间的鼓声是什么……即便以心跳声再奏一曲心曲静律都无法有效。
以她那浅薄的爱情知识知道的情感,至少也要是经过长时间相处爱或情……而在这短时间内,就诞生的异性心动是什么?
他靠在我身上……好安心。(爱情,情、爱,先容许我笑一会儿。)
想着,她为了不吵醒他,面无表情,安静地趴在了另一边,缓缓躺下,腿还在给他靠着,直至两人的呼吸一致。
直到后面,傍晚,易器道在心里十分不爽的被逸辛云给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