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日头照进了遗春楼的窗户,温暖和煦。从一层到五层,地上躺着都是人,明确地说,都是一群醉了的人。花红柳绿,男男女女,七横八竖,一片狼藉。
虹彩儿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她摇摇晃晃地走着,走入了后室。后室专门是为韦灵犀准备的雅间,韦灵犀就躺在床上,八个女侍卫不在身边。
虹彩儿想:“机会终于到了。”
虹彩儿趋步上前,举起匕首,用力插下,只听得噗地一声,轻轻的,似乎是插入了棉花里。她掀开被子,匕首竟然插在了枕头里。
虹彩儿疑惑:“韦灵犀去哪里了?”
只觉得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嘟囔着呓语:“母亲,我想你了。”
虹彩儿吓得尖叫一声,赶紧跳开了,低头一看,原来是韦灵犀睡在床下,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母亲,你快回家吧,我想你。”韦灵犀继续呓语。
虹彩儿躬下身,用手指弹了弹韦灵犀的脸蛋,没反应,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
虹彩儿提起匕首,对准韦灵犀的咽喉插了下去,蓦地,双腿电击般一阵发麻,瘫倒了下来,接着,双臂也是一阵剧烈的发麻,手使上力,匕首明明已经对准了韦灵犀的咽喉,可就是插不下去。
韦灵犀似乎也受到了电击,一个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看着虹彩儿就要行凶,他吓得赶紧闪到一边,跳了起来。
终于,虹彩儿因为全身发麻,瘫倒在地上,匕首掉在一边。
“我杀不了你,誓不为人!”虹彩儿哆哆嗦嗦地说。
韦灵犀抹掉一身冷汗,长舒一口气:“差点被你得手!”
“哼,无耻!”虹彩儿说:“我知道有高手在暗中保护你,不过,你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杀掉你。”
韦灵犀坐下身,端详着虹彩儿:“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杀你?”
他的手指抚摸上虹彩儿的脸庞,轻轻的,柔柔的,虹彩儿眼睛变红,看着他,充满仇恨,韦灵犀的手指游弋,慢慢地向下探索,插入了虹彩儿的衣襟里,虹彩儿气得睚眦俱裂,大叫道:“混蛋,滚开!”
韦灵犀哈哈一笑:“羊入虎口,叫什么都没用!”
虹彩儿气得流出了眼泪。
“哭了!”韦灵犀惊讶,“哭了,就不好玩了。”
韦灵犀缩回手指,站了起来,向虹彩儿道歉:“虹姐姐,多有得罪,惹你流泪,还请见谅!”说罢,掉头就走。
八个女侍卫在内室外伫候,韦灵犀出来,全部跟上。
出了遗春楼,却是另一番光景,韦灵犀被吓了一跳,整条灵犀街被甲士封锁了。沿街站着的都是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如黑漆漆的乌云一般,整齐划一。后唐太祖李克用的亲军都是身披黑甲的士兵,俗称黑鸦军,骁勇善战,韦天养仰慕李克用,也给自己的韦家军披上黑甲,以继承黑鸦军的骁勇精神。
韦天养手下有十八个将军,号称燕云十八骑,十八个人分别率领十八支军队,每个人领兵五千人。河北九州,其中四州儒州、檀州、蓟州、顺州是接壤契丹的边塞州池,至关重要,每一个州池都有三个将军分领一支军队镇守。幽州是河北九州的首府,处在九个州的腹地,因为是权力指挥中心,韦天养安排两个将军各领一支军队镇守。
封锁灵犀街的军队是幽州两支守军的一支,将军叫叶山,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他在燕云十八骑中排名老六,韦灵犀一般都叫他叶六叔。
叶山带来了一百人。他看到韦灵犀出来,拱手道:“小王爷,老王爷让我接你回府。”
韦灵犀说:“我不回去。”
叶山说:“小王爷,老王爷让我接你回府。”
韦灵犀说:“不回不回。”
叶山重复说:“小王爷,老王爷让我接你回去。”
韦灵犀不耐烦了:“不回。”
叶山说:“话不过三,小王爷,别怪我动粗了。”
韦灵犀说:“哼,每次都动粗,我不会屈服的。”
叶山挥手,三五个甲士上前。
韦灵犀头不回,对八个女侍卫招手:“八位姐姐,今天就看你们了,别像上一次不堪一击。”
八个女侍卫上前拦住了甲士,她们的武功高过甲士,手无寸铁就将他们打飞了。很快,一百甲士连番上阵,包围了八个女侍卫,她们拔剑,左支右绌。
韦灵犀找个空当儿,赶紧溜了。一溜烟跑出了灵犀街。
韦灵犀喘口气,以为安全了,发现叶山站在他的不远处。
韦灵犀说:“我不想回家,你就放了我吧。”
叶山说:“王爷的命令难违。”
韦灵犀说:“叶六叔,都说你是燕云十八骑里,脑子最呆的一个,果然如此。”
叶山对韦灵犀的讽刺充耳不闻,说:“小王爷,话不过三,莫怪我不客气。”
韦灵犀知道叶山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含糊,他着急了,对叶山说:“叶六叔,你能打过影子吗?”
叶山说:“打不过。”
韦灵犀乐了:“打不过,你还想逮走我。”
叶山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不好过。”
“算你狠!”韦灵犀没好气,转而对虚空里说:“影子,我反抗叶六叔,你不会不会帮我?”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影子的声音:“不帮。”
“我让老爹辞退你!说你不尽力。”韦灵犀恼怒地说。
“随你!”影子懒懒的声音。
韦灵犀绝望了,他举起双手,对叶山说:“好吧,我跟你回去。”
灵犀街的打斗已经停止了,韦灵犀的八个女侍卫寡不敌众,被甲士们五花大绑起来。
韦灵犀和叶山走过来,叶山说:“放人。”
八个女侍卫被松绑,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韦灵犀的身边。韦灵犀叹气,抚慰她们:“委屈八位姐姐了。”
八个女侍卫单膝跪下,拱手:“属下未能保护好主人,请责罚!”
韦灵犀把她们一一拉起来,心疼说:“罚什么罚啊,这几天你们回去好好养伤,不要跟着我了。”
韦灵犀大步而去,叶山带领士兵跟上。
韦灵犀前脚刚踏进北平王府,就有家丁喊了起来:“小王爷回来了。”韦天养闻听,赶紧出来迎接。
韦天养看到韦灵犀,脸上都笑开了花:“我的小祖宗,你总算回来了。”韦天养想要拥抱一下儿子,哪知这不孝子把他推开了,一脸的不情愿,一副算账的表情。
韦灵犀说:“别来虚的,我不吃这一套,你一天不把母亲迎接回家,我一天不回家。”
韦天养说:“这不怨我啊,她非要当尼姑,我也拦不住啊。”
韦灵犀说:“母亲为什么当尼姑,你不知道?”
韦天养说:“说我一生杀戮太多,要在佛祖面前给我诵经忏悔,消除罪孽。”
韦灵犀说:“是啊,你在战场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可是,我不管,我想母亲了,你把她给接回来。”
父子俩说话间,已经穿过了两进庭院,院中假山流水,芭蕉茂盛。
韦天养安慰韦灵犀:“听你的,我一定把你的母亲接回来。”
韦灵犀和韦天养并肩行走,韦灵犀顺势抬脚朝韦天养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哎,这次不能骗我了。”
韦天养说:“不骗不骗。”堂堂的北平王在儿子面前恭恭敬敬,连点为人父的尊严都没有。
又走了三进院子,韦灵犀问:“你把我弄回来,要做什么啊?我告诉你,我最近可没有惹祸。”韦灵犀一路上肚里打鼓,老爹无端端地弄我回来,莫非是顺州抢亲的事情,被王法知道是北平小王爷所为,告到了老爹面前?转眼又一想,不可能啊,猪太肥是不敢泄露出去他的身份的,除非他想死。
“对了,我得让老爹把猪太肥解救出来。”韦灵犀想起了猪太肥还在顺州官差的手中,现在应该在牢狱里,正被差役们拷打呢。
韦天养说:“待会你就知道了,我给你找了一位学问天下第一的老师。”
“什么!?”韦灵犀呆住了,不可思议,“给我找了一个老师?”
“是啊,我跟你说啊,这个老师,非同一般,曾经给大唐培养了九个宰相,二十八个尚书。”韦天养喜不自胜,“他来培育你,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代名臣。”
“不稀罕!”韦灵犀站住了。
“灵犀,你的两个哥哥都是将军,武功兵法娴熟,只有你一事无成,以后怎么办?”韦天养的话有意重了点,带着苛责。
“我这样不好吗?”韦灵犀玩世不恭地说。
“假如我有一天捐躯沙场了,你怎么办?你不学无术,将来什么也干不了,靠什么生活?”韦天养说。
“你捐躯了,还有大哥呢。”韦灵犀一点也不关心韦天养的死活。
“哼,万一你大哥,也捐躯了呢。”韦天养说。
“还有二哥呢?”韦灵犀说。
“万一你二哥也——”韦天养话还没说完,就被韦灵犀兜头扇了一巴掌,韦灵犀恼火:“哪有你这样咒儿子死的?还是当爹的吗?”
韦天养憨憨一笑,讨好地说:“我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韦灵犀说:“反正我是什么都不学,不要逼我。”
韦天养说:“好吧,不学可以,不过你得见见这位老师啊,否则我没法向他交代,最好是你如以前一样,想个法子赶走他就是。”
韦灵犀摇头:“不好玩,这些读书人都是迂腐得很,动不动就士可杀不可辱。不去!”
韦天养哀求:“不就是点个炮竹的事情吗?很简单的。去吧。”
韦灵犀讲条件:“去可以,现在开始,你就出发,接母亲去。”
韦天养说:“领命,这就去。”说罢转身离开了。
养心斋是北平王府最好的居所了,冬暖夏凉,舒适宜人曾几何时,皇帝巡幸幽州时,就被安排在这里。如今,寒夫子成为了养心斋的客人。
韦灵犀一路穿过曲曲折折的廊院,来到了养心斋。寒夫子刚吃过午饭,睡着了。韦灵犀看到了寒夫子三尺长的漂亮白须像猫一样放在胸前,心中生起了想要把玩的心思。他悄悄走上前,摩挲着寒夫子的长须,柔柔的,滑滑的,感觉十分舒服。
不到一刻,韦灵犀就生了歹心,思忖:“这么好的胡子,我戴上一定很好玩。”韦灵犀找来了剪子,咔嚓咔嚓地剪了起来,很快就齐根剪断了。
韦灵犀用细丝拴起来,用胶水粘到了自己的下巴上,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不一会儿,寒夫子醒来了,看到面前坐着一个白胡子少年,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胡子。他才发现下巴不适,原来胡子被眼前的无赖少年剪掉了。
“啊!我要杀了你!”寒夫子气得尖叫,这三尺长的胡子是他的命根子,如今,就这么没了。
寒夫子跳起来追打韦灵犀,韦灵犀夺门就逃,两个人在庭院里,你追我赶,煞是滑稽。
韦灵犀跑到了王府门口,想要跑出去,这时,守门的卫兵拦住了他,说:“王爷有令,你不能出外!”
“什么情况?”韦灵犀纳闷。
寒夫子把韦灵犀堵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看你还往哪里逃?”
韦灵犀无路可逃,只好揪掉胡子,扔给寒夫子:“还你!”
寒夫子接住胡子,心疼地掉眼泪:“我的命根子啊!”
这时,叶山走了过来,他对寒夫子说:“夫子,王爷有命,以后我就是你的侍从,唯你马首是瞻。”
寒夫子兀自攥着胡子流泪,似乎是没听见叶山的话。
“什么情况?”韦灵犀听清了叶山的话,有点疑惑不解,问叶山,“老爹发什么疯?”
叶山一字一顿重复:“王爷有命,让我唯寒夫子马首是瞻。”
韦灵犀惊愕:“马首是瞻?真的假的,不要骗我!”指着寒夫子,不屑地说:“老爹,不是让我赶走这老迂腐吗?你唯个屁啊!”
叶山说:“王爷有命,不敢违抗!”
“又是不敢违抗,你这个木头脑袋!”韦灵犀着急地问,“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叶山还是那句话:“王爷有命……”
韦灵犀发疯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寒夫子说话了,他黑着脸:“你剪断了我的命根子,我不会饶过你。”
韦灵犀一点不惧,语气顽劣:“剪了就剪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寒夫子命令叶山:“给我把他捉住。”
叶山点头,上前捉拿韦灵犀,韦灵犀慌张,质问叶山:“你怎么能听一个外人的话?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门里的空间狭窄,韦灵犀没处可躲,向外跑,又被守门甲士用兵器拦着,叶山一伸手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捉住了他,韦灵犀极力挣扎,无法摆脱。
韦灵犀气得大骂:“反了,反了,家奴敢绑架主人了。”
叶山说:“多有得罪,这一切都是王爷的命令。”
韦灵犀说:“我不信。”
寒夫子冷哼:“从今以后,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一切都得听我的。”
韦灵犀气恼:“凭什么听你的?”
寒夫子不理韦灵犀,对叶山说:“把他带到养心斋来。说罢,转身而去,一路上,捧着胡子,唏嘘不已。
叶山拉着韦灵犀走,韦灵犀拖住身子不走,问:“老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叶山回答:“是。”
韦灵犀这才明白自己被父亲骗了,原来父亲把自己弄回来自己就是要关起来,跟着这个老夫子学习。说什么迎接母亲回来,那都是骗三岁小孩的鬼话罢了。韦灵犀心想自己如此诡诈的人,竟然被骗了,不由得一股无名业火升了起来。
韦灵犀挣扎,对叶山说:“我要找我老爹,当面和他对质?”
叶山说:“王爷去慈和寺接王妃去了。”
韦灵犀不信,问:“到底是真去接还是假去接?需要糊弄我?”韦灵犀怀疑这也许只是父亲的拖延计罢了。
叶山说:“真假我不知道。”
韦灵犀气的肚疼:“你把北平王找来。”
叶山说:“已经走了。”
韦灵犀全明白了:“好吧,这果然是一个骗局,而且还是一个拙劣的骗局,本小王聪明一世,居然被骗了。”
韦灵犀趁叶山一不留神,想要逃走,但是叶山是何等人,一把手就把他抓起来,横着扛在了肩上。
叶山大步而行,韦灵犀感觉到背部的大椎穴被挟制住了,四肢无力,动弹不得,说话都很困难。
韦灵犀被带到了养心斋,放在了一个椅子上,寒夫子看着他,一脸恨恨的样子,韦灵犀顺过气来,也用愤怒的眼神回视寒夫子,喘着气说:“老匹夫,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妖法迷惑老爹相信了你,等我自由了,一定会变着法子折磨你。”
寒夫子喝一口茶,悠哉的样子,对叶山说:“把他关起来,不要给他吃饭。”
叶山又把韦灵犀扛了起来,往养心斋内室深处走去,韦灵犀是个倔强不服输的人,临行时,他用恶毒的眼神犹盯自着寒夫子。寒夫子被韦灵犀的眼神震慑了,他心里暗暗吃惊:此子眼神狠绝,将来恐非善类。
韦灵犀被叶山带到一个特别的房子里,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铺织着棉絮,墙上地上都是,走上去,躺上去,柔软无比。这个房子装修成这样,完全是有韦灵犀一手设计的,房子是专门用来软禁人的,韦灵犀软禁过不少看不顺眼的人,之所以全部铺织了棉絮,是怕有人想不开自杀。
韦灵犀一个人呆在棉絮房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气得撞墙,可是厚实的棉絮挡着,不仅不觉疼,而且还很舒服,想发泄一下,都找不到释放身体的机会。这真是让人看了大笑话了,自己设计的禁闭房,自己住了进来。
韦灵犀呆了许久,只觉得肚子饿了,肚子咕咕的作响,进来的时候是辰时巳时交接点,现在大概是午时了。韦灵犀大叫肚子饿了,要吃饭,但是没人应。
“老匹夫,真的是要把我饿死啊。”韦灵犀心里想。
又过了许久,韦灵犀饿的撑不住了,感觉头发晕,躺倒在地上,睡着了。醒来后,天已经黑了,窗户上的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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