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江山为弈 > 第十三章 钦差整治北平王
    北平王府的后花园有一座水榭,名叫听帝榭,三面环水,景色宜人。听帝榭是韦天养起的名字,意思是身在幽州,也要时刻听从皇帝的旨意,一般韦天养接应天使圣旨都在听帝榭,以示对皇帝的忠心。

    此时,听帝榭里,站满了王府家眷,以韦天养为首,延伸到了水榭深处的八角亭下。亭里石凳上坐着一个紫棠脸的中年人,精神矍铄,气质不凡,最明显的是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尚方剑,剑首佩着一枚绿莹莹的水苍玉。他的身后分两列站着十几个缇衣武士,威风凛凛。

    韦灵犀和叶山身份不同,来到听帝榭,许多人都给他们让开路。韦灵犀走到韦天养的身边,盯住韦天养,目露凶光,作势就要拧他的耳朵。可是,韦天养是何等人,早已发现身后的人是韦灵犀,一伸手就捉住了他,低声道:“钦差大人在场,不要胡闹。”

    韦灵犀和叶山身份不同,来到听帝榭,许多人都给他们让开路。韦灵犀走到韦天养的身边,盯住韦天养,目露凶光,作势就要拧他的耳朵。可是,韦天养是何等人,早已发现身后的人是韦灵犀,一伸手就捉住了他,低声道:“钦差大人在场,不要胡闹。”

    韦灵犀说:“你把我骗的好惨,让一个恶夫子关我禁闭。”

    韦天养说:“过了今天再说。”

    韦灵犀说:“我偏不!”

    争执间,中年人站了起来,他问:“人都到齐了吗?”

    韦天养说:“钦差大人,人都到齐了。”

    中年人说:“好,侍郎大人可以宣读圣旨了。”

    唐朝时期的圣旨都是皇帝御批,门下省颁发,所以圣旨抬头都写着门下二字,接下来才是正文内容,现在是后唐,也承继了后唐的制式。白发人说完话,身后走出一个穿着紫袍的使者,此人隶属门下省,是正四品的门下侍郎。一般来说,天子下诏,门下省只会派出一个正五品的给事中去宣旨,这已经是够给受诏者面子了,而韦天养受诏,门下省派出的人是中书侍郎,要知道,门下侍郎可是门下省的第二长官,在朝廷已居高位,无人不敬重,平时都是趾高气扬,决不会离京千里亲自出来宣诏。韦天养的面子可是大极了。

    只见门下侍郎展开了卷轴圣旨,轻咳一声:圣诏——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韦天养着众家眷都跪了下来,哗啦啦,乌压压,一大片。

    韦灵犀跪下来时,向韦天养开玩笑:“老爹,我猜朝廷这次会列你为三公三师。”

    韦天养瞅了一眼韦灵犀,用唇语说:“你知道个屁。”

    韦天养跪下来时,盯了一眼中年人腰间的尚方剑,心里极是不爽,他认得这个中年人,此人名叫赵德均,一直是沧州节度使,本该老老实实呆在沧州,缘何一飞冲天变成了朝廷的钦差?而且还有皇帝御赐的具有先斩后奏权力的尚方斩马剑。韦天养猜测来者不善啊。

    门下侍郎说了一堆颂扬韦天养的话,什么守土有功,治军有方,什么老成谋国,忠勇可嘉,然后才回到了正题,拜韦天养为检校太尉、上柱国,赐紫金鱼袋。

    这下王府上下的人轰动了,韦天养的封赏已经达到了极限,检校太尉虽然是一个虚衔,但也是位列三公三师了,足以让祖宗自豪,后人光荣了。而上柱国,是作战有功的军人的最高勋级,这说明韦天养是天下第一战斗英雄。

    韦灵犀自觉猜对了,很得意,向韦天养做个鬼脸。

    韦天养谢圣恩,接过紫金鱼袋,大家以为圣旨宣布完毕了,都慢慢站了起来。韦灵犀心里欢喜,亲自给韦天养系上紫金鱼袋。

    这时,门下侍郎说话了:“稍慢,还有旨意。”

    韦天养赶紧招呼家眷跪下。

    门下侍郎念道:“韦卿戎马一生,无有歇息,劳苦功高,兆民共睹。朕每念及,心有欢喜,然又不忍其劳累过甚,心常戚戚。适有沧州节度使赵德均,治民有方,守土尽责,乃一股肱之臣,特迁其至幽州,拜观察处置使,代朕之苦心,辅韦卿理事。钦此!”

    这一下王府的人都震动了,所谓的观察处置使是什么官,那是朝廷派出的察访官,相当于监察地方官员失职的刺史,皇帝派赵德均来幽州,圣旨上说是代表皇帝的心,辅助韦天养处理事务,其实是监察韦天养为官治政有无过错之处。

    这分明就是在剥夺韦天养的权力。韦天养心知肚明,不动神色。有不明事理的家眷以为这是皇帝体恤韦天养的劳累,所以派一个人过来为其分忧,所以脸上还露出傻笑,为韦天养高兴。韦灵犀是聪明人,立刻猜出了皇帝的用心,他看了一眼韦天养,脸上露出疑虑。

    韦天养三十年戎马倥偬,早已练就了遇事从容的心态,任其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他明白了赵德均的来意,心里倒无大碍了。他谢了圣恩,半跪着,低着头,伸出双手,簸箕般展开着,等待使者将圣旨放上来。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寒夫子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喝着酒,吟着诗,踉跄而来。

    本来气氛肃然,寒夫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赵德均的脸色变了变,问韦天养:“他是何人?”

    韦天养说:“这是府上的塾师寒山子,他是一个山间野人,不懂礼法,还请谅解。”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寒夫子醉眼朦胧,竟然从赵德均一行人的面前游走过去了。

    赵德均被寒夫子的无礼激怒了,他看着寒夫子,质疑道:“既是山间野人,不懂礼法,如何能教得了圣贤书?”他挥手,身后的两个缇衣武士出来,捉住了寒夫子。

    “干什么,放开!”寒夫子撒酒泼。

    韦天养着急了,赶紧起身上前,指着寒夫子对赵德均说:“使君,你有所不知,他是有名的狂儒,不必一般见识。”

    赵德均恼怒:“我是钦差,代表天子威仪,他撒泼如此,相当于对皇上大不敬,该犯死罪。”

    寒夫子陡然来一句:“当今皇上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陇西李氏皇族。”寒夫子口中的陇西李氏是李渊家族,即大唐李氏,如今的后唐,是沙陀李氏。寒夫子公然无视当今皇上的存在,可说是大逆不道。

    赵德均的脸都被气绿了,呵斥道:“哼,藐视吾皇的存在,大逆不道,我是钦差,代表圣命,现在就将你正法。”

    这种紧张的气氛,韦天养也有点无措,想要劝解,却是无从下手。韦灵犀则是很高兴,他对赵德均没有好感,对寒夫子的做法很欣赏,觉得这样的寒夫子才是有魅力,有骨气的。从这一刻开始,他对寒夫子的厌恶一扫而尽,变成了好感。

    只见一个缇衣武士将寒夫子按倒在地,另一个抽出剑,准备砍下。

    韦灵犀不忍寒夫子被杀,揪了揪韦天养的衣角,示意韦天养出手阻止。韦天养看了韦灵犀一眼,微微点点头。

    “住手!”韦天养大喝道,“王府之内,岂可随便杀人?”

    武士被震住了,停住手中的剑,看着赵德均,等待指示。

    赵德均也懵了,本以为自己的威势已经震慑住了韦天养,但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有点始料不及。不过,毕竟代表天子,不能被人灭了威风,他眯缝着眼睛,针一般盯住韦天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北平王府难道不是皇上的土地?”他故意将韦天养一军,让他下不了台。

    韦天养不跟赵德均正面杠,与他打太极:“使君,你误会了,寒夫子乃是犬子韦灵犀的老师,老师有难,学生不能不救。”说罢,韦天养看着跪倒在地的韦灵犀,等他说话。

    这下韦灵犀懵了,想不到老爹把这个烫手山芋突然扔给了自己,这分明就是坑害儿子啊。

    众人的目光都盯住了韦灵犀,包括赵德均,眼神尤其阴鸷。

    韦灵犀低着头,呆立场中,不知道怎么办。

    赵德均不耐烦了,故意问:“韦公子,你是想为老师代罪而死吗?”

    韦灵犀反应快,抬起头,脱口而出:“不是。”这一说,似乎是找到了说话的台阶,直言道:“我就这么一个老师,你杀了他,我就没了老师,没了老师,就没人教我读书了,没人教我读书,我的学业就荒废了,学业荒废了,科举应试必然落第,落第了,我这辈子可能无法进入朝堂……”

    “住嘴,满口胡言!”赵德均大叫道,“偌大王府,你就这么一个老师吗?”

    韦灵犀说:“你可说对了,从小到大,老爹给我找了百八十个老师,都被我赶走了,只有这个寒夫子,我被他制服的老老实实,只能好好读书。所以呢,他算是我唯一的老师,你杀了他,就相当于断送了我的前途。”

    明知道韦灵犀说的是歪理,赵德均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恨恨地盯了一眼韦灵犀,又暗暗地观察了一下韦天养的脸色,只见韦天养脸色沉静,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赵德均深知韦灵犀如此胡说,完全是背后站着一位节度使父亲,他把他的前途寄托在寒夫子的身上,分明就是想保寒夫子。那么杀掉寒夫子,就是毁掉了他的前途。他的前途被毁,这是韦天养必然不想看到的。借着毁韦灵犀前途的事情震慑韦天养,这实在是不明智。

    但赵德均不想就此软下来,指着寒夫子对韦灵犀说:“杀了他,我给你从京城找一位博学大儒。”

    韦灵犀是明眼人,看出赵德均在给自己面子,他想既然给我面子,何不再讨要一个?于是趁机得寸进尺:“赵大人,人是讲缘分的,夫妻是,这师生也是,寒夫子能把我制住,我愿意跟他读书,这说明我和他冥冥中有着不可解的缘分,恰似那比翼双飞鸟,你若射杀一只,另一只岂不郁郁终了?你若给它另寻一只,它会接受吗?”

    又是歪理邪说,似乎还很有道理,府上的家眷竟然都被说动了,不由得点头,低声喃喃:“有道理。”

    赵德均内心也不得不承认韦灵犀讲的有三分道理,但是,决不能这么放过寒夫子,他目光转移到韦天养身上,说:“北平王,你儿子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我很喜欢,不过,寒夫子毕竟犯了错,不能饶恕,你看着办吧。”

    赵德均又把烫手山芋扔到了韦天养身上,韦天养巴不得赵德均这样做,他说:“我看这样吧,寒夫子有错,灵犀愿意代罚,那么就把他俩都关禁闭,饿上三天吧。”

    赵德均以为韦天养必然会对韦灵犀和寒夫子施以杖责,把他们打个半死,没想到,韦天养竟然就是简单的一句关禁闭,饿三天。鬼知道你是假饿真饿啊?但是,已经把惩罚的权力交给了韦天养,不能要回来,更不能说他惩罚的太轻,这会驳了韦天养的面子。

    “就按你的来吧。”赵德均摆手。

    武士放开寒夫子,府上的几个家丁赶紧过去扶上寒夫子走了,韦灵犀站起身,跟上走了。赵德均盯了一眼韦灵犀,充满怨气。赵德均身边的青年公子全程都不动声色,此时,他的目光盯着韦灵犀离去,充满杀意。

    门下侍郎将圣旨递给韦天养,韦天养谢过圣恩,带着家眷起身。韦天养邀请赵德均和门下侍郎一行人到养心斋用膳,并且暗暗吩咐叶山,把寒夫子在养心斋存留的东西赶紧都清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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