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人在这世上活着不容易。”
白色晶石镜片反光,说话人垂着头,嘴角弧度完美。“人吗,人性总有奇怪的地方。”他笑着,笑容却不及眼底,“不是看着,觉得如何,就如何的。”
郑程暄盯着一尺多厚度的稿子,忽然笑了。“政治审查?”
一把推开那些东西,双手按在桌面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人。“不要和我耍这些花样。”
纷飞纸片之间,两人相识而对。
“熬鹰呢?”彼时少年气盛的人,想要直接扬长而去。迈出的脚步,硬生生被一句话压在原地。
“走出去,会死。”
少年人收敛自己,捡起纸张抱起来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坐在马桶上在‘辟谷丹’的药效下上吐下泻的同时,死死盯着空白表格,眼中闪烁仇恨的光芒。
“那,就让我来做一番事业吧!”
“哇唔——靠,这药效也太猛了吧,说好的洗髓伐骨灵丹妙药呢?草,还有完没完!”
就这样,在难以形容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气味的环绕中,郑程暄立下了一个关于星辰大海的目标。星辰大海第一步,写申请。
星辰大海第二步,从底层做起,成为问道阁中流砥柱。
星辰大海第三步,扬帆出海!朝着星海进发。
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似乎,穿越时掉下来的还有一样东西,是什么来着?
被忘得一干二净的金手指蛋,在地上滚啊滚啊,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它滚啊滚啊,在旷野上,山坡里。吸收着与之前格外不同的灵气,天地之气缓缓聚集在周围。
以缓慢的速度,这颗蛋开始成长。
三年后,一只紧握的小拳头打破蛋壳,钻出脑袋。此时的郑程暄,因为水土不服,正在强制性沉睡适应这个新世界。
又三年,名为月柳的小姑娘,望着长得不可及的阶梯,握紧拳头向上爬。千阶梯,有多长?对有些人而言是一百零一个台阶,对有些人来说是一辈子。
她走啊走啊,日升日落,时间飞逝,不知何年何日。终于,站在写着‘天合’二字的大石头前。后面的路,已经没力气走下去了。
“你资质不佳,无极峰不适合你。”
“毅力尚可,悟性不佳,天河峰不需要只会蛮力的体修。”
“你可能拿得起这把剑?”
“看着有点蠢,没人要的话,就给我玩玩吧。”看似中年的修士对着她伸出手来。绵延山路上,她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着。
目光在云海之中留恋。“我是闻几道,沧云峰峰主,炼丹的。”那个修士这样说。
她低头恭敬道:“师父。”
“错了。”修士回头看她,一字一顿,“不是师父,是峰主。收你为徒,还不够格。”
无极峰的器,她参悟不能。天河峰的机智,她不太明白。九阙峰的剑,她拿不起来。于是,她成了沧云峰上小小药童。修为难进,人生困顿。
背着采药的竹筐,在山间是行走,一走就是十几年。期间也在其余三个山峰周转,切实明白了另外三个峰,为什么不要自己。
“我真的是废物吗?”
还是小孩子的月柳盯着自己满是伤口的手,这是为了打磨一把木剑造成的伤口。“不!这世上没有废物!”
捡起木剑,她回忆那些体修剑修们挥剑的动作,一招一式演练。
藏在暗处观看的修士,忍不住摇了摇头。“唉,还是不行。”手中的小册子,被风刮开,每一页都是跟踪日记。
“半魔的体质,和天合门所有功法都不契合。难道要去找那些邪修要功法?”
“不好。邪修的功法好用的话,就不叫邪修了。”
时间飞逝,沧云峰来了一个年龄更小的师妹,据说是峰主捡回来的。月柳盯着坐在地上双眼无神,蠢了吧唧的师妹,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又是一个资质不佳的。看来沧云峰是捡破烂的。好不容易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撇了撇嘴,评价道:
“绿的像一根草。”
“吓死个人,还以为没有活的小师妹。别愣着,赶紧把衣服换了,你穿的是什么,丑死了!”
“喏,这是牌子,以后在门内行走要用的。没有牌子会被奎殿的人抓走。以后我就是你师姐,你要是被抓到奎殿我可管不了。
这袋子里是这个月的份例,这里有你这个是师傅给你的功法,真是的为什么只有心法,要学也应该先学小法术的。
还有这个,是我们沧云峰每个人都有的药簪,可以变成铲子,采药很方便的。这个是门派的衣服,虽然我们沧云峰的丑了点,但也比你身上的好看。
别傻呆呆的看着我,赶紧换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药草成精了呢。”
将东西一股脑塞给小姑娘,看着那些破烂,她却没忍住将东西打飞。“垃圾。”
全都是没用的垃圾。她们这些资质不好的人,被门派当成寄生虫,不可能给好东西。修为不好怎么了,没有人是废物的!她总有一天,会以那些人口中‘资质不佳’的这具身体,达到他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蠢死了!换衣服去!绿的辣眼睛!”这个很蠢很蠢的小师妹,也别想偷懒。她一定要证明,那些试炼结果不能代表任何事请!
勤能补拙,月柳这样想着,直到从其他药童口中听到宁玉完美通过所有试炼的事情。再然后,她发现宁玉连凝水术,凝火术都不会用。
“……”看吧,试炼结果不能代表任何事情的。任何事情都代表不了!
月柳的心情有些复杂。
五年时间一晃过去,在发现自己修为很难突破辩机,发现宁玉那身灵气都是糊弄人的面子活后,她列出了很多修炼想法方式,一一排除。没等所有想法实施,没等借助宁玉不会被护山大阵发现的特质,偷听其他峰讲课。
一个消息飞入她耳中。
鼎炉?祁连宗?天合门要将宁玉送去其他门派做鼎炉?
凭什么!压抑着心中怒气,她扯着懵懂无知的宁玉,踹开沧云殿的门,跪在地上直勾勾盯着那个修士。一番交流后,只剩下一个结果。
“弟子月柳,自请离派,从此所言所行,与天合门无关。”
挺直脊背,她听到俞山峰那个据说不能招惹的修士,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感觉到手边的小姑娘正在茫然无措。
最终,她被那个不能招惹的修士带到了俞山峰。她知道,这人想要收留自己,可她不想在天合门浪费时间了。将师妹交付与这个人,这个在所有人都觉得将宁玉送去做鼎炉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时,出言替她们说话的人。
百年之约。她想,百年时间足够让自己翻身。如果自己死了,也足够让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忘记自己。
尘归尘土归土,凡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呢?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能这样懵懵懂懂没心没肺活一辈子,似乎真的很好。
抬起手,按在眉心,她决心不再与天合门有任何瓜葛。
“自废修为。”
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月柳,从此之后,孑然一身上下求索,求生存问大道。以百年为期。
本来就丑的师妹,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看起来真的很丑啊。塞进自己嘴里的,又是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再次醒来,她就已经在天合门范围之外。回身望着似乎永远都在云雾缭绕之中的天合门,月柳咬咬牙,向着相反方向离开。
从此,她将要独自行走。
……
宁玉打了个哈欠,晃着脑袋看玄盛道尊。
“你们怎么把师姐忘记了。”她爬到观星台边缘往下看,“这么高,蛋壳会碎掉的吧。”
她这样轻易相信月柳曾经是一颗蛋的真相,让玄盛道尊很不习惯。“你信了?”当事人都在怀疑中,她这个旁观者居然轻易相信了。
“你骗我了吗?师姐是个好人,师姐的爹也会是个好人。”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信任自己的判断。
“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孩子了。”玄盛道尊问月柳,“你师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很聪明的!”宁玉不服,“我真的很聪明!”
“奥。”玄盛道尊敷衍点头,忽然察觉到什么,抬手一道水镜浮现,他盯着镜中的三把剑,微微皱眉。“它们冲着我来干什么?”
水镜是单面的,宁玉没办法看到画面。她还沉浸在自己很聪明的认知中。
月柳对当前局面,接受不能。四个人中,怎么只有她反应大,其他人顺理成章就接受了自己是玄盛道尊和阿莫孩子的这个设定?明明有很多疑点,很多想当然。
将宁玉捞入手中,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人。
“这些事情,你们没办法拿出证据。我不信任你们。”
即便她真的是他们的女儿,那种孩子丢了过了好多年才想起来的父母,还是不要的好。
当事人父母相互指着对方,“你和她长得像。”“你和他一样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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