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我的父亲是个魂淡。
他年近四十，有手有脚，身强力壮，却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从来没有为家里做出过哪怕一点点的贡献。
拜他所赐，我们一直都是穷光蛋。
身为一个父亲，他从来没有尽过一点应尽的义务与责任，动不动就一连几天半月地玩失踪，扔下家不管，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我至今都不能忘记，2012年12月22日的那天夜晚，家里欠费停电了，四周一片漆黑。年仅七岁的妹妹被巨大的雷声惊醒，全身颤抖地紧紧抱着我的大腿，流着眼泪跟我说：“哥哥，爸爸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他一定是遗弃了我们，跟别的女人跑了。”
虽然那一年我也只有十一岁，我也很害怕，心中也有着跟妹妹一样的担忧：如果是父亲那个魂淡的话，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绝对干得出来！
但是身为哥哥，我只能强打着精神，柔声安慰她说：“小傻瓜，不要胡思乱想了，父亲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坏呢！只不过几天没回家而已，怎么可能是不要我们了？兴许他只是车祸死了呢。”
那一夜如此漫长，电闪雷鸣，简直就好像世界末日般地恐怖。那时我心中的无尽的恐惧和无助，或许一生都忘不掉。
两天后，父亲回来了。
“又去哪里吃喝嫖赌了？”我强抑着满腔的怒火问。
听了我的问话，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点了一根香烟，悠然地抽上一口，吐出一口烟圈儿，抬头看着天空，幽幽地说了一句：“没，只是拯救了一下世界。”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地云淡风轻。
一点儿愧疚都没有，还有闲心吹牛扯淡！
所以我讨厌他，真的讨厌他，非常非常讨厌他，一直都很讨厌他，而且现在更加讨厌他了！
昨天，我第一次带几个班上的同学到家里来玩，他却死皮赖脸地坐在我们旁边，一点儿都不懂的回避一下，而且还恬不知耻地大声打着电话，声音大得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
“喂，小川啊，最近忙啥呢？税改进行得咋样了？我跟你说，来我们国家访问的时候，别特么的扯什么对抗，要共赢，知道不？说吧，找我啥事？什么？外星人又要攻打地球了？哪个星球的？你开玩笑啊？就那群废渣，随便找个超人、奥特曼什么的不就摆平了？我很忙的，这种小事儿不要烦我！就这样，挂了！”
挂断了电话，像烂泥一样地往沙发上一躺，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小川这家伙，真是个老狐狸，鬼点子比黑马还要多。一心想要跟我攀亲，现在居然处心积虑地教自己的外孙女儿学中文，想要培养她当我的儿媳妇。真会开玩笑，也不想想自己的外孙女才几岁！我的乖儿子那么正直，他怎么可能是萝莉控？”
顿了一顿，接着说：“我才是！外孙女要嫁就嫁给我呀！连结亲的对象都搞不清楚，就这水平，他这个总统撑死也就干这一届的了！”
好了，这一下我的同学们可都知道了：我的父亲不仅仅游手好闲，有着深度的中二病，他还是一个萝莉控。
那一刻，我真的是要尴尬死了！我的同学们也真的是要尴尬死了！
所以，没待几分钟，他们便一个个地全都借故离开了。
送走了同学，回到了家中，我白了父亲一眼，懒得理他，就要转身向卧室走去的时候，父亲接到了一个短信。
我斜着眼睛又白了一眼，结果发现父亲脸色大变。
他一向死皮赖脸，天塌下来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条短信居然能把他刺激成这样，这让我的心中感到很是稀奇。
难道他在外面裸条借了高利贷，被人催债上门了？管他去，反正我是肯定不会帮他还的！而且我也没钱帮他还。
父债子还，那是旧社会的东西。新社会这一套是没有任何法律依据的。房子是老妈留给我的，挂的我和妹妹的名。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兄妹俩的，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不管父亲在外面借了多少钱，都没有一分钱用在我们俩身上。要债的敢闹事儿，我就打妖妖灵，谁怕谁。
打定主意后，我走回卧室，刚刚关上房门，房门便又被推开了。
父亲走了进来，脸上表情看起来好像问题很严重的样子。
“有事儿？”我口中问着，心中却打定了主意：有事说事，借钱免谈。
“小毛，爸爸最近惹上点儿麻烦事儿，需要出去躲几天。你跟妹妹在家吃好睡好，不用替我担心。”
小毛是我，我不姓毛，我姓叶，名叫小毛。
父亲和老妈结婚前有过一个约定：将来生了孩子，男孩的名字由父亲取，女孩的名字由老妈取。所以妹妹的名字叫叶雨瑶，而我叫叶小毛。
“嗯，你去吧，我知道了。”我随口应承着，心中却在想：放心好了，我们肯定吃好睡好，绝对不会替你担心的。
父亲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只迈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脸来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神情：“小毛，爸爸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小心头上长角的人；不管什么人问起，都不要承认我是你们的父亲！记住！一定要记住！”
“你这好像不是一句啊！”我冲他笑了笑，心中忍不住大声呐喊着：
“小心头上长角的人？你当是小龙人啊？拜托，头上长角的是人吗？你去大街上找找看，那么多人，有一个头上会长角吗？个个都长角的那是羊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那么中二，也是醉了！”
“至于另外那句，敬请放心。有你这样的父亲，真心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我和妹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让别人知道我们有你这样的父亲！”
如今，我已经十六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依赖。
如今的我，早就习惯了这样子的生活，也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经济方面，因为可怜我们，学校给我们兄妹俩免了学费，老师还给我们准备了旧的教材，送了我们新的文具，这节省了我们很大一笔开资。
因为可怜我们，小区里的邻居们经常会送我们一些他们家孩子们穿剩下的旧衣服、旧鞋子，所以我们不用花钱，就有穿不完的衣服。
因为可怜我们，面店的大叔总是会送我们一些卖剩下的干粮，菜摊的阿婆也总是会送我们一些卖剩下的青菜，甚至是故意卖剩下的。所以我们从未挨过饿。
而我课余的时间打打零工，也可以赚一些钱，用于家里水电气、内衣裤，牙刷牙膏等等各种零碎的支出，还能剩不少钱存起来，以备将来妹妹上大学的时候用。
世上有很多的好人，我也比同龄的孩子们要勤快得多。
所以如今不管父亲在不在家，对我们都完全没有所谓。
父亲交待完后，突然间目光下垂，一脸歉意地说：“小毛，原谅爸爸，爸爸这次真的是对不起你……”
“你哪次对得起我？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向我道歉？”父亲突然间的道歉，让我一时之间感觉有些懵圈。
被父亲伤了无数次心后，我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
然而，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父亲的眼角有了细纹，他的头上有了白发，他在渐渐地老去。不管他曾经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终究都是我的父亲……
看着父亲的背影，我感觉心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忍不住想要追过去，对他说些什么。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就回来，我们一起风雨同舟，这里是你的家！”
这句话冲到嘴边，却因为害羞，最终没能说出口。
幸好当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我那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魂淡老爹居然会把我害得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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